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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发现好故事丨文艺报评论文章:一幅虚实相生、美丑共存的社会图景

火星菌 火星小说 2021-07-27



2019年,中国作协网络文学中心主办的网络文学专刊文艺报》发表《我的塑料花男友们》的专题报道,包括作者月斜影清的创作谈《从人民中来 到人民中去》,以及李苒的评论文章——《乡土故事的另种言说》




评论员李苒,华南师范大学,研究方向为列斐伏尔空间生产理论,曾在多本省级期刊发表相关论文。


书评

《我的塑料花男友们》构建出一幅虚实相生、美丑共存的社会图景,揭示了当下普遍存在的婚恋困境与观念谬误。女主凭借着透视眼的异禀天赋,洞察爱情背后的利益真相,并借此巧取富人之财反哺乡村教育、改造封建思维,在反类型化的情感书写中兼顾市场取向与现实关切。

——华南师范大学 李苒


《我的塑料花男友们》是中国十大VIP总销量风云人物、热播剧《一夜新娘》原著作者月斜影清的现言奇幻作品,讲述女主年子无意间获得“爱情透视眼”,能够看穿每一个擦身而过的男人,他们未来会劈腿几次,甚至劈腿对象的相貌都一览无余。而自己的男神卫微言也未能免俗——他的眼中有另一个女人的影子,伤心的年子断然取消婚礼,从此化身渣男斗士。因为这双透视眼,年子多次遭到报复,而后再次邂逅卫微言,才发现当初是一场误会,从单撩到互撩,两人最终破除前嫌,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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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作品在火星女频一经发布,备受读者喜爱,成功入选2018年中国网络小说排行榜,并且获得四川省十大影响力作品。


作者月斜影清,中国作协“中国网络小说排行榜十强榜”连续两年的唯一入选者,中国作协会员,四川省网络作协副主席。中国10大VIP总销量风云人物,连续获得新浪读书“风云人物”奖,双百万作者奖,与猫腻共同并列获选腾讯文学最受欢迎网络作者;作品《拐个皇帝回现代》获得2015年“黑马网剧奖”,《凤城飞帅》由中汇影视开发,《六宫无妃》由克顿开发,《一夜新娘》已播出。作品《古蜀国密码》入选上海国际电影电视节IP推荐十强,2017中国作协年度作品排行榜第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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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本集,本市最大的咖啡书店。

大厅里,正在举行一场新书发布会。

大厅外面,排队签售的长龙已经挤到了对面街道。

台上,温文尔雅的儒商金先生正侃侃而谈。

金先生是一位大开发商,同时又是著作等身的经济学大家。

今天,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宣传他的新书,一本自传体商战小说。

小说,是他前半生的奋斗史,间杂了他和他妻子的爱情故事。

他的妻子也是商界女强人,二人是事业上生活上的好搭档,虽然二人一直没有孩子,但从未影响他们的感情。不幸的是,前年,他的妻子得了很严重的失忆症,为此,他停下工作,悉心照顾,终于让妻子慢慢好起来了。

“其实,我认为治好她的根本不是什么药物,而是爱!我们彼此之间最深的爱。就像我自己,如果某一天我忘记了全世界,也绝对不会忘记我妻子的名字……这首诗,最能代表我和妻子的爱情:如果你是植物,我就从春天里爱你;如果你是阳光,我就从阴影中爱你;如果你是流水,我就从转折处爱你……”

如雷般的掌声彻底淹没了金先生的声情并茂。

漂亮的女主持人笑中带泪,“听完金先生的故事,我又相信爱情了,啊……真抱歉,我都因为太激动以至于有些哽咽……接下来便是提问时间,请问各位读者,有什么想要问金先生的吗?”

读者们双眼红红,一时间哪里说得出话来?

可是,第二排最边上,却有一人高高举起了左手。

主持人立即道:“请把话筒交给这位女读者。”

女读者站起来,接过话筒。

她很年轻,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只是,头发乱蓬蓬的,就像刚刚睡醒,头不梳脸不洗就跑这里来了。

她的眼中没有半点泪水,脸上也没有任何被感动到的神情。

她先仔仔细细看了金先生好几眼。金先生已六十出头了,但是,保养良好,风度翩翩。

暮春的夕阳透过窗户洒在金先生的脸上,隐隐地竟然有些许圣洁的淡绿。

“我并不是金先生的读者,我今天是无意中路过这里,就来旁听一下。不过,听完金先生的演讲,我倒是有两个极其深刻的感受……”

主持人立即道:“请谈一谈你的感受。”

“第一个嘛,就是有钱真好。比如我自己,每次生病时,我首先担心的可不是我的身体,而是钱!尤其,一想到各种绝症就不寒而栗,可现在看来,只要你有钱,舍得花,许多病都是可以治好的……”

主持人的笑容已经不那么好看了,金先生却只是笑笑,态度随和。

“我的第二个感受嘛,也不知当不当讲……”

她嘴里说“当不当讲”,却径直说下去:“据我所知,金先生至少有三个情人,其中最近的一个,有一头酒红色的卷发……”

主持人固然面色大变,金先生也面色大变。

可由于事情太过仓促,一时间,大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阻止这个“女读者”,只任凭她一径说下去。

还是金先生的助理率先反应过来,怒吼一声:“胡说八道,简直是无耻的诽谤……哪里来的疯子?”

女读者却非常认真地盯着金教授,一本正经:“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你劈腿的对象长什么样子……对了,你那位酒红色卷发的姑娘,她最爱穿紫色连衣裙对吧?”

助理大叫,“胡说八道……你简直是胡说八道……”

女读者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索性跑起来。

助理大叫:“快抓住她,抓住那个疯子,一定要起诉她恶意诽谤……这是恶意诽谤……”

可是,台上的金先生却一动不动,面色惨白,顷刻之间,就苍老了十岁。

年子一路飞奔。

年子怕被人抓住狂扁。

蹿过三条街,终于到了地铁口,漂移一般挤上了地铁。

下班高峰期,人山人海。

角落里居然还有一个空位,她眼明手快窜过去一屁股坐下,丝毫也不顾旁边稍慢一步的白胖子鄙夷而愤怒的喘息声。

气没喘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挤过来,环顾四周,目光从一群埋头看手机的壮汉身上,落到她的脸上。

咳咳咳。

让让让。

小姑娘,你懂不懂尊老爱幼?

年子没奈何抬起头,弱弱地假笑一声:“我……我早孕三月,胎像不稳……对不起……”

老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扭头就挤到前面去了。

年子舒一口气,摸摸空空如也的肚皮,倒是一颗心快要从嗓子里生出来了。

好险。

可她发誓,自己真的不是去砸金先生的场子的。

就像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莫名其妙就走进了那间书店,然后,莫名其妙地和金先生擦身而过,和他对视一眼。

就是那一眼,她看到他眼里有几个漂亮的人影。

层层叠叠,远近不同。

全是他的情人。

再看一眼四周铺天盖地的签售海报,以及金教授的各种“痴情人设”,她就按捺不住了。

地铁平稳向前,心跳,也慢慢平稳了一点。

她闭上眼睛,想小憩一会儿,却惊跳起来。

完了完了,居然快七点了。

等自己赶到,怎么也得是七点半了。

而自己和卫微言的约会,是六点。

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可以让卫微言等一个半小时?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啊。

她急得团团转,丝毫也没察觉旁边的白胖子已经不动声色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品玫西餐厅。

一个人疾步而来,随手扯着门口的服务生,“年小姐定的座位,麻烦带我进去吧……”

服务生看了看这个满头大汗的女孩,暗暗皱了皱眉,真不敢相信有人顶着一头乱鸡窝就跑这里来了。

当领着人来到座位上时,服务生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对面的男士,忽然意识到订座位的“年小姐”就是这个乱鸡窝,顿时笑得像一个200斤的孩子,但是,他还来不及开口,便听得一个噼里啪啦的声音:“微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迟到的,我是睡过头了,太抱歉了……”

卫微言盯着手机,头也不抬:“可以上菜了。”

年子自己挪椅子,坐下,看看时间,已经足足迟到一个半小时了,她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小心翼翼,“我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头了,而且迟到了这么久,微言,对不起……我真怕你等不及已经走了……”

这是她和卫微言约会时第一次迟到。

以往,总是她早到,提前定好座位,等着他。

像今天这样迟到一个半小时,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他忽然伸出手,掌心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上。

他极少有主动亲昵的时候。

她心里一跳。

“微言……”

“嘘,别动……”

他慢慢低下头,凑过来。

大手,从她纷乱的刘海,移动到了她的眼皮上。

掌心的温热,令她一颗春心都荡漾起来。

呀呀呀,这呆子真的要开窍了吗?

不由得微微闭上眼睛,等待那历史性一刻的到来——

“年子,你头上有一根草屑,眼皮上也有一个……咦,这是什么?”

眼皮上的温热,瞬间消散。

年子脸上的红晕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睁开眼睛,没好气:“你扯掉了我的双眼皮贴!”

卫微言:“……”

二人的目光终于交汇。

她死死盯着他。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奇怪,他也盯着她。

年子的脸,瞬间雪白。

她下意识地看看他手里还扯着的那根草屑,觉得他从自己头上拔下了一片草原。

年子低下头,端起水杯,将一大杯柠檬水一口气喝完。

卫微言低头打游戏。

跟往常的每一次约会一样,卫微言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打游戏。

年子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这么久对“消消乐”这种乏味的游戏兴致不减。

她忍无可忍:“卫微言,你天天玩同一个游戏不烦吗?”

“因为我只会玩这一个游戏啊!”

年子忽然有一种冲动,一拳砸烂他那张傻白的脸——若不是看在他长那么帅的份上,她握住的拳头又只好散开了。

忍忍忍。

年子心神不宁,百无聊赖,所幸服务生已经开始上菜了。

上来的是牛排套餐。

因为这个餐厅只提供2个套餐,所以点餐的人根本无需费什么心神。

开胃酒、面包、汤、沙拉、牛排……波澜不惊地一一上来。

年子很饿,吃得很快,谈不上什么仪态,到后来,干脆拿起叉子,直接将一大块牛排叉起来,大快朵颐。

偶尔接触到卫微言诧异的目光,她也满不在乎。

实在是以前伪装得太久太辛苦了,现在,忽然就破罐破摔了。

酒足肉饱,又一口气喝光了一杯咖啡。

甜点上来时,她已经吃得快撑了,便懒懒地瘫坐椅子上。

“天啦……天啦……”

一声甜蜜的尖叫。

只见隔壁卡座的女孩双目放光,粉脸菲菲,一枚硕大的钻戒在一勺挖开的“提拉米苏”中间熠熠生辉。

浪漫的求婚乐适时响起,对面西装革履的男士站起来,举着一支红玫瑰,单膝跪地:“亲爱的,嫁给我吧”……

漂亮的女孩,双眼红红,拼命点头。

一众服务生,带头鼓掌。

客人们也都跟着鼓掌。

餐厅提前布置好的彩纸纷纷扬扬洒了一地。

卫微言忽然招招手,服务生立即走过来,礼貌地:“先生,您还需要什么?”

他指着年子面前的提拉米苏:“为什么我们这个甜点里没有戒指?”

服务生:……

周围的客人哄堂大笑,年子也跟着笑。

就连隔壁桌的求婚男主也好奇地打量卫微言,笑嘻嘻的嘴唇清晰地传递出两个字:SB。

卫微言不是白痴。

卫微言是个呆子。

卫微言也是个死宅。

就像他从来不觉得一个人有十件一模一样的衣服有什么好奇怪的。

年子不经意地打量他,今天,他还是一件蓝色长袖衬衣。

她第一次见到他,他是这一身,以后,每一次见到他,都是这一身。

正当年子疑心他经年累月不换衣服,会不会“长虱子”时,才发现,这样的衬衣,他有十件。

最初,她觉得很惊艳,现在,她依旧觉得惊艳。

和每一次约会一样,只要见到他,就会有一万头小鹿把心口撞成碎片。

就连他低头打游戏的坐姿,也挺拔得不可思议。

卫微言是真好看,披一条麻袋也能打那种真帅哥。

不像她年子,一不精心装扮,就要现出原形。

也许是感觉她的目光有点奇怪,卫微言再次从手机上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她也定定地看着他。

再一次清晰地看到他眼珠子里一个倒影,缥缈若仙,却模模糊糊怎么都看不真切。

心里,一颤。

她喃喃地:“微言,你心目中最理想的女孩是什么模样?”

“天真烂漫不知羞耻。”

完全是不假思索。

他反问:“你心目中最佳男人又是什么模样?”

“贪财好色一身正气。”

“哈哈,你俩是在说单口相声吗?”

笑声中,卫一鸿大步而来,在他身后,则是温婉秀丽的乔雨桐。

卫一鸿非常自然地在卫微言旁边坐了,扫了一眼桌面,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哗,老大,你居然来这种地方吃饭?不是说谈婚事吗?怎么不找个好一点的地方……”

乔雨桐却诧异地看了一眼年子,目光落在她乱糟糟的头上不放。

卫一鸿顺着她的目光,夸张地一摊手:“天啦,年子,你就顶着这一头乱发跑到这里谈你们俩的婚事?”

是的,婚事。

婚期已定,有许多事情都需要谈一谈。

可今晚,年子忘了这回事。

就像她很不欢迎这二位不速之客——卫微言的表弟和他所谓的青梅竹马。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女人会欢迎男友的青梅竹马。

尤其,这两个人对她一直不是那么友好。他们一直觉得她配不上卫微言。

卫一泓随手翻了翻服务生递上来的菜单,随口道:“按理说,这时候,你们该找一家清幽浪漫的会所慢慢谈……”

乔雨桐接口:“没错,我们常去的那家就蛮好的,微言,你怎么从来不带年子去哪里?”

年子淡淡的:“我去过最牛比的会所,门口和里面都有武警24小时站岗,在里面的人生活很规律,连发型都一样,更重要的是,里面的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卫一泓瞪她一眼,很是诧异。

这位有口皆碑的“24孝女友”,怎么忽然变脸了?

卫微言依旧埋头看手机,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气氛的转变。

卫一泓识趣地闭了嘴,放下菜单。

一口气闷在胸口,年子马上就要找个人吵架了。

开玩笑,人均400的西餐厅,她已经觉得蛮贵了,这两个家伙还挑三拣四。

卫一鸿察言观色换了话题:“你们怎么这么仓促决定结婚?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双方家长都不用坐下来商量商量?光你们俩自己定一个日子到时候领个证就算了?对了,求婚仪式这些也不来一个?”

年子脸上火辣辣的,借口去一下洗手间,仓促离开了。

一遍一遍地冷水浇在脸上,却浇不灭镜中那个蒙头垢面女孩的绝望。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卫微言的眼里看到另一个人——

一个陌生女人的身影。

那影子,实在是太仙太美了。

美貌得让人顿失勇气。

半晌,她转身出去。

在过道屏风处,停下来。

她听得卫一泓的声音:“喂,老大,你真的决定要和她结婚?”

年子屏住了呼吸。

乔雨桐:“唉,在家族群里看到消息的时候,我完全不敢相信。好吧,就算你真的要和她结婚,但是,你们怎么谈的?毕竟,结婚是大事,彩礼、婚房、婚宴这些都怎么安排?她提要求了吗?”

卫一鸿:“那女人也有脸提要求?若非她死缠烂打,微言会娶她?我打赌,她在微言面前提都不敢提‘彩礼’二字,不让她倒贴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乔雨桐低叹:“唉,她也不是毫无优点,她至少对微言千依百顺……”

“千依百顺也算优点的话,那菲佣个个都是好老婆!!!以前她化了妆,看着也还蛮好的,可今天忽然这样不修边幅的跑出来,简直太吓人了,女人不化妆,简直跟鬼似的……喂,卫微言,你说,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了?或者,你压根就没仔细看过她一眼?比起仙女般的……”

年子竖起耳朵,她居然从来不知道卫微言的世界里,曾经有一个“仙女般的”存在。

这仙女是谁?

就是自己从他眼中看到的那个影子?

卫一泓却换了话题:“就因为她死缠烂打,你懒得折腾,所以就这么凑合了事?卫老大,你不能破罐破摔啊……”

乔雨桐:“可是,总不能临时反悔吧,毕竟……”

“他分明是被逼的好吧?就连婚期也是那女人自己在我们的家族大群里发布的,你看自始至终微言有说过一句话吗?我之前还以为是开玩笑……”

……

卫微言还是埋头看手机,好像对二人的谈话充耳不闻。

年子慢慢走过去。

乔雨桐和卫一泓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低头喝刚刚上来的蜜桃开胃酒。

气氛有点难堪。

年子端起快要空掉的酒杯,定定地看对面那个人。

卫微言,照例是不看她的。

未婚夫,未婚夫。

当然,这婚期也是她自己定的——卫一泓说得没错,一直是她自说自话。

是她倒追卫微言,从第一次见面就疯狂倒追。还想方设法加入了他们的家族大群。

为了得到卫微言,她用尽了72般手段,甚至于连每一次约会的地点,都是她精心揣摩他的喜好,提前安排,做好攻略。

当然,每一次,都是她买单。

倒不是卫微言太吝啬,而是他根本没有付款的机会——为了讨得男友欢心,年子每一次都提前买单。

在她心目中,神仙似的卫微言,根本无需为这等琐碎小事而操心。

24孝女友,绝对不是吹的。

比如今晚。

她约他,原本是为了向他献宝——她已经找到了一个非常棒的蜜月酒店——别的事情可以马虎,初婚初夜的地方大意不得!

一想到要在那么浪漫美好的地方扑倒卫微言,她就暗戳戳地激动得鼻血上涌。

她对这种事,还没有经验。

全凭想象。

从见卫微言的第一面起,就狂想不休。

可是,卫微言是木头人,坐怀不乱。

算来算去,要快速合法地占有他,唯有结婚一途。

三天前,她忽然心血来潮,麻着胆子在微信上问:微言,我们结婚吧。

几小时没有得到回复,她都快绝望时,晚上,卫微言回复了:可以。

两个字,她从地狱到天堂。

连续几天,她都晕乎乎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本以为,顺理成章地逼婚(骗婚)成功,已经是万事大吉了,至于“求婚”“彩礼”这些细节,她压根就没想过,当然,潜意识里觉得想了也没用。

就如卫一泓所说,卫微言能同意结婚,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再谈别的条件,你有那个资本吗?

年子的确没有再谈任何条件的资本。

就如努力的最终结果,居然只得到他亲友们口里的一句“那女人”!

女追男隔的不是一层纱,而是一层铁纱罩。

不爱你就是不爱你。

就算被你坑蒙拐骗上了婚船,还是不爱你。

可是,她还是不死心。

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企图最后一搏。

她干咳一声,神情肃然:“微言……”

卫微言头也不抬,那二人却竖起耳朵。

她弱弱地:“我们要拍婚纱照吗?”

“随你。”

“你看,婚宴酒店选哪一家合适?”

“随你。”

“蜜月地点你有考虑过吗?”

“随你。”

“婚戒这些,要不要一起去选一下?”

“随你。”

他头也不抬,但终于加了一句“你要是喜欢,你可以自己去买一个。”

二位旁观者要用很大力气才能忍住不笑出声来。

年子却摇摇头。

有时候,你不努力一下,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多么贱。

她还是小小声:“要不,叫你爸妈和我爸妈一起吃顿饭商量一下?毕竟,婚姻大事……”

“不用。”

卫微言再次低头看手机。

卫一泓嘴里的一口蜜桃酒没忍住,喷了出来。

就连温婉的乔雨桐也连连摇头,本是来劝阻这场婚事的,可现在,她有点同情年子了。

这时候,服务生端上后来的二人点的沙拉,卫一泓急忙切了一小块鹅肝放进嘴里,夸张地说:“这鹅肝不错呀,没想到这种小地方也有好吃的东西,雨桐,你也吃啊,坐着干什么?……大家都吃,多吃点……”

年子淡淡地:“每个人的一生大致要吃掉9.9吨食物。谁先吃完谁先死!”

热乎乎的鹅肝忽然变味了,举着刀叉的乔雨桐讪讪地:“算了,我节食,我少吃点。”

年子站了起来,大喊:“服务员,来一瓶你们这里最贵的红酒”。

服务员小跑步而来,小心翼翼:“小姐,你确定是要最贵的红酒吗?”

年子顺手指着对面的卫微言:“你是不是以为他付不起钱?”

服务员讪讪地,又小跑步下去了。

红酒终于来了。

年子也不问价格,一把抓起酒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扔在一边。

三双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她。

她指着卫微言的鼻子:“卫微言!”

“……”

“我可以容忍你欺骗我的感情,但是,不能容忍你欺骗我的钱……”

卫微言诧异:“所以呢?”

“今晚你买单。”

“……”卫微言终于把手机放下了。

卫一泓忍不住了:“不是吧,微言什么时候欺骗你感情了?”

她根本不搭理那三人,一个人抓着“最贵”的红酒又狂喝了几口,三分酒意下,她肆无忌惮指着卫微言的鼻子:“微言,我们明天就去把结婚证领了吧?”

卫一泓忍无可忍:“你不是在群里说下个月10号才是黄道吉日吗?怎么忽然变成明天了?”

她一瞪眼:“关你屁事,我又不和你结婚!你倒追我三条街我都看不上你……还有,我告诉你,我不叫‘那女人’,我叫年子!年大将军的年,孔子的子!”

“……”卫一泓的脸成了猪肝色。

他转向卫微言,愤愤地。

卫微言还是一言不发。

年子认认真真:“微言,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先去把结婚证领了,对了,明天上午十点半民政局门口,不见不散。”

卫微言的目光有点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乔雨桐却小心翼翼:“明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清明节!”

夜雨,春寒,料峭。

年子奔跑在丝丝缕缕的毛毛雨中。

晚风吹走一阵阵的水纹,涟漪,就像一层层碎掉的心屑。

和以往的每一次约会一样,年子都是一个人回家。

卫微言从来没有送过她。

美其名曰喜欢做一个“独立懂事”的女汉子,说穿了,只是不敢承认不被爱而已。

若有被人宠成金丝雀的机会,谁愿意放弃?

自从启动疯狂的倒追模式开始,每一天她都在找各种细节,从各种蛛丝马迹来揣测:他可能是喜欢我的。

现在才明白,当你反复揣测对方是否真的喜欢你时——就说明对方根本不喜欢你。

年子拼命奔跑。

快到家,停下来。

沿街的垂柳,伸出了柔软的手指,无声无息拂过她的面颊。

她泪如雨下。

想起自己在他眼睛里看到的那个美丽的影子——

天真烂漫不知羞耻。

以前,她一直以为他只是死宅、天生呆子、天生冷淡。

现在才明白: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天生冷淡,只不过,人家暖的人不是你而已。

小区对面的街上,有一家小面馆,也不知道开了多少年了。

年子不喜欢吃面条,所以从来没有进去过。

可今天,她下意识地往小面馆里多看了几眼。

已经快晚上十一点半了,小面馆里居然还有七八个食客。

原来这家小面馆的生意这么好?

这对于夜旅人来说,是好事,当你孤独地踌躇街头时,忽然看到这么一家一直亮着灯的小面馆,一定会勇气倍增。

年子忽然很想去吃一碗牛肉面。

尽管她并不饿。

她第一次走进去。

七八个客人都低头吃面,也没有任何人抬头看一眼新进来的食客。

也不见老板。

小二什么的都没有。

通往小厨房的门虚掩着,年子随口道:“老板,来二两牛肉面……”

没人应答。

向外传递面条的半截窗子倒是开着,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冷锅冷灶。

再看一眼其他的客人,年子忽然怔住了。

她已经明白不对劲在哪里了。

七八个客人,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所有客人都低着头,拿着筷子,可仔细一看,他们没有任何人在吃,只是整齐划一的把筷子插在碗里,一动不动。

年子如见了鬼。

她本能地要退出去,可双足生根了似的,竟然挪不动。

“你要二两牛肉面是吗?”

声音,是从半截窗子里传出来的。

就像寒冬腊月里,有人在雪地里弹了一曲《琵琶行》,悠扬倒是悠扬,却寒入骨髓。

年子现在一点也不想吃牛肉面了。

她牙齿咯咯作响,觉得自己应该马上离开这里。

可是,她的脚步就像被定住了似的,转眼,那七八名食客居然不见了,所有的桌上也都空空如也,好像她之前看到的一切全都是错觉。

小店里,只剩下她一人。

铝合金的卷帘门,也无声无息降下。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白衣人从虚掩的厨房门里走出来。

他走到年子身边。

他面上戴着金色的面具。

他很高,很挺拔,就像一颗亭亭玉立的树。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就像五月初开的玫瑰。

年子眼睁睁地盯着他。

年子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一家小面馆的老板会白衣如雪——他难道不该是满身烟火气和牛肉汤的味道吗?

他一笑。

年子忽然想起秋天的风掠过金色的银杏树叶所发出的那种沙沙的声音。

她伸出手,摸他的面具。

但是,她的手落空了。

“年子,你还习惯你的透视眼吗?”

她本能反问:“是你给我开了天眼?”

“天眼?哦,这不是天眼!这是科学!!!不过,你可以那么理解。”

“为什么选中我?”

他不答。

“为什么偏偏选中我?”

他越不回答,年子越是震怒,索性劈手就往他脸上的金色面具抓去:“你说,你为什么要选中我?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别人的出轨对象?为什么?那些男人要不要出轨关我什么事?他们就算劈腿一万次跟我有什么干系?我可不想再看到这些……”

尤其,不应该让自己看到卫微言眼中那个“仙女般的”影子。

如果没有看到那个人影,自己怎么都可以“将就”下去,稀里糊涂地逼婚成功,一切不就好了吗?

许多人一辈子不都这样凑合了事吗?

凡事看那么清楚干嘛?

可恶。

这个可恶的白衣人。

她忽然很恨这个白衣人。

她劈头盖脸就往他脸上打。

她伸出的手彻底落了空。

白色的身影总是距离她一尺之遥。

“所谓的爱情,只是一种病毒,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世界上从来就不会有专一痴情这回事,年子,放弃不爱你的人吧,就像去掉一层可笑的病毒……”

年子大怒:“你说我是病毒?”

“卫微言就是你的病毒!所有的爱情本质上都是病毒。”

“就算是病毒我也心甘情愿,要你多事啊?”

年子大喊大叫:“你快去掉我的透视眼,我不要了,坚决不要了……”

白衣人忽然消失了。

小面馆,变成了一片花海。

无边无际的玫瑰花海。

年子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玫瑰,每一朵,都有碗口般大小。

年子身陷花海,四处张望。

一座突兀的尖碑渐渐露于眼前。

尖碑的四围密密麻麻刻满了字:

正面写着爱情诚可贵

背面写着背叛得自由

左面写着财富人人爱

右面写着生死两茫茫

……

眨眼间,尖碑忽然消失。

袅袅异香,从花影中来。

玫瑰红的火焰里,一口异香扑鼻的锅。

煮茶者,正是白衣人。

年子好奇地指着火焰锅:这是什么?

白衣人悠悠地、声音绵软:毒药。

这么香怎么会是毒药?

用三分玫瑰加七分青春,就熬制成了世间最缠绵悱恻的毒。

年子又凑过去几步。

这一次,看得更加真切了。

玫红色的泡沫在锅里咕嘟咕嘟,慢慢地变成一堆雪一般的粉末。

一大锅玫瑰被熬成了面粉?!

白衣人抬起手,一只翠绿色的玉碗便飞到了年子的眼前。

送你!

年子眼前一花,那玉碗忽然当空炸裂,无数碎片射向年子双目。年子惊得哇哇大叫。

绵软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再聒噪就打死你。

“砰”的一声,年子看到自己被崩成了一片巨大的云彩,瞬间四分五裂,惊艳了西天连绵不绝的晚霞……

“年子,醒醒,快醒醒……”

年子翻身坐起来,大叫:“妈妈,救我,救我,这里全部是鬼……”

“宝宝,宝宝,你做噩梦了……”

一张温热的帕子帖在面上,她茫然睁开眼睛,看到母亲守在床边,满脸焦虑。

她习惯性地依偎在母亲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顿觉无限的安全和勇气。

李秀蓝抱着女儿,并未急于追问,而是等她情绪稍稍缓和,才小心翼翼:“宝宝,你做什么噩梦了?”

她摇摇头,忽然惊跳起来:“现在几点钟了?”

“凌晨四点。”

凌晨四点?

“你昨晚十点半才回家,回来倒头就睡……”

十点半回家?怎么可能?

明明十一点半的时候,自己还在那个小面馆里。

年子捂着头,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妈,我是怎么回家的?”

“当然是自己走回家的。还能怎么回来?”

年子缄口不言了。

“年子,你和卫微言是不是又怎么了?”

她擦了擦额头上又冒出来的冷汗,低低的:“妈……我不结婚了……”

“不结就不结……”

李秀蓝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忽然醒悟过来,“你说什么?不结婚了。”

“嗯,分了。”

也不看母亲的脸色,她便立即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看,然后开始埋头编写信息。

卫微言答应结婚后,她的喜悦之情无法言表,所以,当即就在亲友群里宣布了。

当初如何在亲友面前炫,现在,就有多么难堪。

要解释一些事情,本以为很难,可事到临头,却觉得非常简单。

年子很快写好了消息,群发给了自己这方的所有亲戚。

听得自己的手机也滴的一声,李秀蓝拿起一看,目瞪口呆。

短信只有一句话:很抱歉地通知各位亲朋好友,我没法按照原定计划结婚了,因为男方出车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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