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针对普通人的战争：美国的毒品危机

本文首发于《陌上美国》公众号

编者按：近日，俄克拉荷马州诉普渡制药公司（ Purdue Pharma）欺骗性营销止痛药，对美国毒品危机造成助力影响的案件，以该公司赔偿2.7亿美元的庭外和解形式结案。早在2007年普渡制药就因为故意掩瞒其生产的止疼药的危害而被罚6亿多美元。然而，这些赔偿相对于该公司的利润来只是很小一部分。美国总统候选人杨安泽（Andrew Yang）在他的新书“The War On Normal People”中专门点名批评普渡公司并明确指出现行药品管理制度存在的问题。正如杨安泽的书名所言，美国的毒品危机是贪婪的资本发动的一场针对普通人的战争，因为政府的失责，人民正付出生命的代价。

杨安泽的新书

美国历史上，创下天价赔偿记录的是烟草业，在1998年的官司中支付了2,460亿美元的和解费。

烟草的危害早已成为世界共识，而有的行业却在不知不觉中，同样侵蚀了大众健康。过去20多年，止痛药业在对美国民众生活习惯和人均寿命影响上，负债累累。随着越来越多的证据浮出水面，该行业日益成为公众口诛笔伐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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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普渡制药公司进展

根据路透社、CNN等多家媒体的报道，今天（2019年3月26日），俄克拉荷马州诉普渡制药公司欺骗性营销止痛药，对美国毒品危机造成助力影响的案件，以该公司赔偿2亿7千万美元的庭外和解形式结案。

今天达成的和解，不过只是普渡公司面临的系列诉讼浪潮的第一波。

这次的和解条款也给同类案件提供一个参考。普渡制药将被罚款1.025亿美元，建立新的防治毒品成瘾中心；拥有该公司的萨克勒（Sacklers）家族成员，在未来五年内从个人资金里再支付7,500万美元；普渡还将提供价值2,000万美元的治疗药物，给俄克拉荷马州的城镇赔1,200万美元；并将向两家代表俄克拉荷马州的律师事务所支付约6,000万美元的律师诉讼费。

代表俄克拉荷马的该州司法部长迈克·亨特于2017年提交该诉讼，他的指控名单上除了普渡公司，还有其他两家全球驰名的医药公司——美国排名第37位的强生公司和以色列特瓦制药有限公司。今天的和解不包括这两家，他们将按计划在5月28日出庭应诉。

奥次康定，普渡公司的王牌产品，图片来自路透社新闻

原告俄克拉荷马州认为，因为这几家公司在止痛药营销中，淡化了阿片类相关止痛药的成瘾风险，同时夸大了止痛药的益处，对引发数百万国民的药物依赖、毒品上瘾问题，有难辞其咎的责任。

全美目前约有2,000起类似诉讼，其中超过1,600起官司打到了联邦法院，其余则在州级法院审理。一名俄亥俄州克利夫兰的联邦法官领头，推动了这1,600起诉讼的合并，官司计划于10月份开庭。相关人士称，这将是美国历史上最复杂的法律诉讼。

康纳狄格大学法学院的一名教授预测，这次的庭外和解，可能将给普渡制药公司带来多米诺效应，这场官司只是第一块骨牌。

普渡公司还需要应对来自后面35个州的类似诉讼。

由马萨诸塞州检察长Maura Healey提起的马萨诸塞州诉讼中，发布的文件描述了普渡制药公司创始者萨克勒家族的贪得无厌：

“萨克勒家族成员在2008年至2016年期间，靠普渡制药公司获得了近43亿美元的收入。他们的胃口远远不止于赚数百万美元，想要的是数十亿美元“，“他们更关心金钱，而不是病人、员工或事实。”

抗议萨克勒家族的人群

随着诉讼的推进，这家家族企业最近几个月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萨克勒家族曾经有健康的形象，也是慈善事业的慷慨热投者。尤其情有独钟于赞助世界各地的博物馆等高雅文化艺术机构。

但抗议者们不买账，认为他们的公益形象建立在荼毒生灵之上。

最近几天，作为该家族长期赞助对象之一的三家英国和美国的博物馆，拒绝了他们的捐赠。

据悉普渡制药公司坐落于康纳狄格州的部门，也已经向当地发起破产保护，以寻求减免一些法律诉讼带来的强力冲击。

2

二十年三次毒品危机潮

根据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的数据，2017年，美国有47,600人因过量服用处方类止痛阿片药物、吸食海洛因或芬太尼，而死亡。一个触目惊心的历史最高纪录。

1999年到2017年，美国同类死亡的总人数，超过40万。

仅仅2013到2017的4年中，美国阿片药物和毒品过量致死人数达67,000余人，超过了越战、两次伊拉克战争阵亡将士的总人数。

大量证据指向一个事实，1996年普渡公司推出他们的王牌产品阿片类止痛药奥次康定(OxyContin)——表面上看，一个止痛药帝国从此拔地而起，而背后暗流涌动的，却是一场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通向毒品危机之路。

美国过去20年，出现了三次毒品危机。

自1999年以来，普渡制药为首的止痛药公司具有欺骗性的销售，渗透整个行业的迷惑性网络，加上该类药物同时流向黑市，对把数百万国民推向止痛药上瘾->药物依赖过量致死或转吸海洛因->服用毒性超海洛因50倍的芬太尼->过量致死，负有重大责任。

华盛顿邮报3月13日报道，芬太尼的毒性是它化学近亲吗啡的100倍

普渡公司做了很多明知故犯的错误的事情，是美国止痛药滥用危机的始作俑者。在奥次康定的发迹上，他们硬是通过360度无死角公关，把国内谈之色变的麻醉类止痛药——一种本该定位为亦药亦毒的drug，通过走情怀路线，包装”降低疼痛是病人的基本权利“之类的高大上的概念，打开了这个严防区的大门。

尽管美国执法部门于2005年开始注意管控奥次康定和Vicodin等处方阿片类药物，而且普渡公司和其三位高管也曾在2007年接受了高达6.35亿美元的庭外和解处罚。

但是，当时社会对该行业的危险认识还不够深刻。一方面，普渡公司的止痛药产业利益链高于该处罚数十倍。另外，庭外和解的条件是，普渡公司可以以保护商业秘密为理由，躲过被媒体深度曝光、避免公众高度关注的这道考验。于是，没过几年普渡的止痛片销量又风光起来。

而瘾君子们也在寻找其他途径，一部分成瘾者转而使用海洛因，海洛因更便宜，这推动了黑市贩毒。第二波毒品危机在2010年冲上巅峰，从墨西哥流入的海洛因成为罪魁祸首。

然而，2013年，芬太尼出现了，过量带来的死亡再度飙升。这次是主要在中国的毒犯，非法实验室制造了大量的芬太尼和类似合成物，利润比贩卖海洛因还要丰厚至少20倍以上。

黑市上，芬太尼有多种外号，”中国白(China White)“，”中国女孩(China Girl)“，”阿帕奇(Apache，本是指抵御殖民者的最后一批原住民)“，”舞蹈热“，”好伙计(Goodfellla，黑手党的称呼)“，”第八大谋杀者“，”探戈和钞票“。

图片来自华盛顿邮报

90年代末到现在，整个时间线又与美国制造业加速外迁海外，自动化推进，这些合谋吞噬了几百万中下层工作机会的事件发生时间高度重叠。农村、城市的穷人和蓝领工人们，一方面在掉工作，一方面从止痛药滥用开始被卷入毒品问题的阴影，堕落颓废叠加，社会危机蔓延。

《华盛顿邮报》分析过，美国在应对芬太尼和背后更大的阿片类药物流行病危机上，曾犯下大失误。这个责任要归因于问题开始出现的早中期阶段：

• 国会没有提供足够的资金来预防成瘾、缉毒禁毒；

• 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没有增加足够的人员，训练有素的缉毒狗或先进的设备来遏制从中国和墨西哥进入的非法芬太尼货物； 

• 美国邮政局不要求对国际包裹进行电子监控，因此很难检测到通过互联网订购的来自中国和墨西哥的包含芬太尼的包裹；

• 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在记录芬太尼过量服用数据上，曾落后于实际情况超过一年，这严重延误了应对危机的及时行动。

日益紧迫的阿片类药物危机，终于让社会开始重新审度政策。去年国会通过相关立法，一揽子计划措施中包括，强制要求邮政局开始扫描追踪国际邮包。

美国总统候选人杨安泽（Andrew Yang）在他的新书“The War on Normal People”中（“一场针对普通人的战争”，第135页）专门点名批评普渡公司并明确指出现行药品管理制度存在的问题。正如杨安泽的书名所言，美国的毒品危机是贪婪的资本发动的一场针对普通人的战争，因为政府的失责，人民正付出生命的代价。

The War on Normal People, page 134-135, by Andrew Yang

近几年，美国每年投入治理毒品问题的费用在5,000亿美元以上，这一数字还在不断上升。影响至少一代人的健康危机，彻底解决恐怕要搭上几代人。而背后的代价和留下的教训，则完全突破了许多人的想象力的天际线。

参考：

1.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graphics/2019/national/fentanyl-epidemic-obama-administration/?noredirect=on&utm_term=.40cef49ff269

2.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usa-opioids-litigation-idUSKCN1R70CH

3.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ational/health-science/purdue-pharma-state-of-oklahoma-reach-settlement-in-landmark-opioid-lawsuit/2019/03/26/69aa5cda-4f11-11e9-a3f7-78b7525a8d5f_story.html?noredirect=on&utm_term=.5fcc3cd939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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