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在青岛
应该是10年前了,我到青岛的书城转悠,青岛人保搞摄影的王泽杰向我推荐说;书城旁边胡同里有一家个体文化书店叫“学苑书屋”,可以去看看。我寻找到这家门脸不起眼的小书店,只见店中无人,一个个子不高的小伙子在屋内一角玩着电脑,一看便知是书店的老板。我意外地发现书架上有我的《中国乡土手工艺》一书,虚荣心驱使我问了一句:这书还有多少?老板头也不抬,冷冷地回:你买不买?我一时无语,悻悻地出门去了。
又过了几年,小柳在青岛给陈嘉映的朋友姚怡经营的小洋楼饭店画壁画。我和狗子去青岛找她玩,王泽杰在一家大饭店里请客。我记得在饭局中,小柳总是叫唤冷,其实那时她已经怀孕,只是她还不知道。以致后来小狗子出生后,狗子还曾想给孩子起名叫贾岛,以示纪念此次之行,这是后话。饭后,狗子不尽兴,说找个路边腌臜小馆接着喝点,泽杰说他并不熟悉这些地儿,说可叫一搞摄影的朋友来带路,那人是专门拍青岛啤酒屋的。于是泽杰给王音打电话,在电话那头的王音有些异常的激动,泽杰把我叫到一边,小声问我:你这朋友特有名?
后来通过王音,我们又认识了青岛的钢铁大王孙建国、开书店的那个老板张亚林、搞手工艺生存的冠华等等一些人,再加上我通过芒克认识的玩收藏的赵宝山,张弛以前认识的写小说的梁真等等,北京西局和青岛结下了不解之缘,青岛成了北京西局的第二战场。以致后来,阿坚把亚林命名为“北京青岛文化交流大使”,还引起了青岛人的争议。因此,有时去青岛,还真不知道到底先和谁吃饭。
两年前,张亚林入主青岛如是书店,打一开始,他就让我帮助请北岛到如是书店搞活动。后来,青岛又开了一家大型书店叫方所书店,他们也要请北岛去做活动,北岛也搞不清楚,还以为就是我朋友的那家书店。张亚林给我发微信:如果北岛先去了方所,那我在青岛会很没面子。
在北岛到了北京南站时,我才确认了北岛真的要到青岛了。由于时间还早,北岛提出找个安静地吃点东西,聊会天。我说去星巴克?北岛说还是去永和吧。北岛一边吃着油条,一边听着手机里豆瓣播放的“醒来”,刘文飞讲着莱蒙托夫《帆》的诗句,如北岛手中长长的油条,一分为二。
在高铁上,本来我还想着和北岛聊些什么,好渡过这近5个小时的车程。但北岛一路上电话、短信不断,许多青岛的老朋友,有的是30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知道他要来青岛,想办法找到他的联系方式,纷纷提出要在青岛安排另行见面,有人甚至还想另外组织活动。也有老朋友向他提出:不要搭理青岛人,还问如是书店给了北岛多少钱?
这两句话我听着耳熟,去年杨黎在青岛方所书店办活动时,也有当地朋友向他说过类似的话。我感到,人的心胸应像这里的大海,而不是像汪洋中的一叶孤岛,自负孤傲。
早晨,北岛在餐馆提出吃豆浆、油条,亚林说油条卖没了,油饼和油条只是形状不一样。我想起在北京出发时,北岛也是执意要吃油条,便赶紧催促亚林去别的餐馆去买两根油条来,我才知道北岛的油条情结如此之重。
在青岛,亚林特意安排了北岛参观汉像砖博物馆。但北岛提出先要去八大关转转,亚林有些不解。原来北岛在1980年时,在这里与前妻渡的蜜月,时过境迁,他当时住过的小洋楼已不见踪迹。
北岛站在冷寂的大海岸边,一脸茫然。天空万里无云,像所有逝去的时间;灰色的大海空空如也,远处的海岸线迷迷糊糊,刺眼的阳光如同把晾晒的记忆蒸发;岸边鹅黄的柳枝,有意无意地撩拨着北岛的臂膀。
北岛向我说起:当年他还给前妻用血写过情书。我说我也曾给前妻写过血书,当年在出差的火车上,我就着半夜的月光,用刀片划开手指,但口子太小,血量不够,连“我爱你”的“我”还没写完,还要再深划一点。。。。但这些情书早已不知上哪去了。当然,北岛后来的情感经历我也知道一些。北岛又询问了我一些近期的感情经历。我们已然聊到如此,似乎在一同和大海比赛谁更敞亮。我对北岛说:这些情书如果出版,应该是一种极大丰富的文本。我还提起,前些年,我到北岛母亲旧居时,在工人装修的垃圾中见到一本被人遗弃的北岛早年的日记本及甜甜小时候画的画,我赶快捡了出来,还给了北岛。许多人都说我犯傻,如果自己留着,肯定会卖个大价钱。
在高铁上,我还问过北岛,你在大街上有没有被人认出的经历?北岛告诉我:记得只有一次在一酒吧里被人认出过。我说:那你就不如狗子了,他经常在大街上被粉丝认出来。我安慰北岛:只是因为狗子长得太难看了。中午,我们刚进一家餐馆,一个小女孩一把拉住北岛的手,要求合影,吓了北岛一跳。小女孩激动的要哭了,后来她一直没有吃饭,在远处观望着北岛。亚林也没吃中午饭,他是紧张的。
北岛在出发前,还在家中修改特意为此次活动写的讲演稿。活动前,他又拿出稿子默默地读着。我们都劝他不要拿稿子念,但北岛坚持。
在如是书店的大厅中,一下子坐满了人,打破了书店活动的历史记录。此时,购书区也站满了人,许多亚林的朋友还被挡在了外边。书店不得已,临时在旁边的小剧场开辟了第二分会场,用视频直播,两地加起来有近600人。人多是好事,但这种情况要在北京,就要向公安局报批了。
主会场临时撤了背景板,使得北岛身后也坐满了人。黑压压的人围坐在北岛的周围,只有中间的地方有一束光亮照在北岛身上。倒映衬了活动的广告设计画面,那个画面也是漆黑的四周,中间是一支点燃的蜡烛:“让诗歌之光照亮我们”。
活动开场前,有四位个头高低错落的小朋友朗读北岛的诗《微笑·雪花·星星》,孩子们的声音真真切切,一次次呼唤:“星星永远是星星吗?”催人泪下。他们的身影遮蔽了坐在背后的北岛,诗歌似乎就存在于他们扬起手的瞬间。
北岛的主题演讲是由1986年他在青岛主持召开《中国》杂志的编辑会说起,讲述30年前的一段争取创作自由的经历。我估计在场的许多人都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会把北岛讲的“《中国》杂志的出版情况”听成为“中国杂志的出版情况”。
第二天我们和北岛去崂山玩,导游在介绍寺中一棵凌霄花树时,随口念出舒婷《致橡树》的名句:“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指着对面一棵上千年的海棠树,对导游说:下次讲这颗树时,可以念上《回答》中的几句:“冰川纪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这两棵树就是一对了,导游一脸疑惑。
北岛说:此次活动还不错,且并不感到太累。倒是各种应酬感觉让他有点累,如果他再在这里待上两天,还会要见更多的人。其实几天下来,我们在众多见过的人中,印象最深的一个是做牧师的诗人陈蔚,他的诗写的很冷静;另一个是叫姜治斌的商人,他说的一句话让我们记忆犹新:“中国改革开放的大门不是那个权贵打开的,而是首先由朦胧诗人打开的”;还有一个是做青岛文学馆的臧杰,他是属于踏实做事的人。在文学馆的展室中,还存有北岛当年在这里开会的手写名录,在那里面我见到了当年西交民巷金融出版社的诗人刘霞的名字;当然,印象深的还有一位是送北岛字的书法家,他抄了一首并非北岛的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