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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华生:黄石第一个加入中书协

李震 李洁 黄石档案 2022-10-15



世事沧桑心事定



人物小传


孟华生,1941年出生于湖北鄂州,字子石,号半坡屋主人,黄石书法家。致力于“张(裕钊)体”书法研究,1984年其书法作品入选全国第二届书展;1986年入选中青书展;2001年首届张裕钊国际书法流派邀请展金奖。1986年,成为湖北省第一批中书协会员、黄石第一个中书协会员。1993年举办个人书画。作品收录入《当代中国书法作品集》、台湾《四海同心书画联展专辑》《东方书画长城巨卷》。2018年5月,在黄石澄月岛政协磁湖书画院,与释明鉴一起,举行“逸墨禅心”书画联展。


一手好字与家世渊源


       

   多年之后,孟华生一直记得孩童时代家中的老宅子,推开大宅门,厅堂、中堂,厅堂的条案上,是明清时候的古董瓷器,墙上是名家字画,一抬眼,就是当时的大家的作品,这些都是寻常的家具。“见过那么多好东西,一提笔,自然是有了古人的神韵。”孟华生曾经这样解释自己的书法启蒙。


1941年4月,孟华生出生在鄂州孟氏家族。孟家是望族。


孟华生的父亲孟丹溪(1886-1945),毕业于武昌府师范学堂(今武汉大学前身),湖广总督张之洞选送赴日本留学,毕业于日本大学专门部法律科。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时回国,就职于北洋政府,后又到山东、武汉做官。抗战期间,孟丹溪回到鄂城,因为懂日语,被日本人胁迫当过日伪政权的维持会长,他待新四军友好,曾经放过新四军的将领。成立南麓诗社,著有《西洋历史教科书》三卷等。抗战胜利前夕病故。


孟华生的叔祖孟继旦(1868-1935),是清代湖北孟氏杰出人物,法律史学家。是张之洞派送日本游学的第一批学生,学社会科学自日本中央大学毕业。在辛亥革命之时,孟继旦曾相力与之,后担任麻城县知事。著有《译述日本取缔鸦片法规》等。


孟丹溪有八个儿女,孟华生是年纪最小的。在孟华生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很忙,无暇顾及儿女,唯独读书写字这件事,总是时时督促。那时候,家中请了私塾先生,看着哥哥姐姐们学习,孟华生也跑过去凑热闹,先生看他可爱,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父亲对儿女书写的习惯,有严格要求,坐要端正,气定神闲,方能提笔。书香世家,每每到了过年,上门求字的人不少,父亲常常在书房里写红纸对联,墨汁刚写上去,没干的时候,会在院子里晒春联。孟华生记得,有一次,自己玩耍,将父亲刚写好的春联上的墨弄得到处都是,父亲还责备了他,父亲说,对笔墨之事,要有敬畏心。孟华生记住了,从此,这一生都将写字当作是一件不可马虎的大事,任何时候,哪怕做作业,也当练字进行。


孟华生在创作


出生望族的孟华生,原本有机会接受系统的书法教育,但在那个朝夕万变的大时代,任何事情的发生,都可能在一夕之间。1945年,日本投降,国民政府势如山倒,蒋介石带着大部队去了台湾。1945年,孟丹溪去世,孟家从此衰败下去。房子被没收,家中二十多口人陆续各自谋生,家丁全部解散,很多人从此海角天涯。

 

孟华生先是跟随母亲去了黄州农村,母亲弹棉花维持生计。1954年,跟随大哥坐船来到了黄石,从此,黄石也成为他的第二故乡。1954年的黄石,有两股洪流。自然界的洪流是人们记忆中的特大洪水,全国各地的产业工人如同洪流一般涌入黄石,大家唱着《咱们工人有力量》,汇入黄石的厂矿奉献青春与智慧,造就了一座共和国的重工业之城。

 

初到黄石,在铁山小学读书,之后在黄石五中。他的字一直都写得好。无论是毛笔字,还是蘸水笔。同学们也很多次问起他,为何字写得好,他也多不解释。年少的时候,看过那么多好东西,提笔自然就是不凡的。

 

靠着大哥微薄收入的抚养,在铁山黄石五中念到初中毕业。1959年到市劳动局技校读书,一年后,孟华生当了工人,做的是车工,他不觉苦,反而觉得有趣。他寻思着,那么大的钢铁,车工的刀子一上去,电闸一开,削铁如泥,多奇妙啊。他的车工做得比一般人细致平整。他解释,写字和车工有异曲同工之妙,都需要动脑经,都需要心静。

 

之后的经历,从工业局机械厂、橡胶厂,再到物资局学校,无论工作单位怎么变,无论时事怎么变,不变的是始终如一的对写字画画的练习和向书本学习。

 

有一年,一位亲戚看他如此酷爱写字画画,就送他一本钱南园的字帖。其后他又学颜真卿、欧阳询、米芾等书法家字帖。那时候,他特别喜欢钟绍京的字。钟绍京是三国时期魏国太傅、著名书法家钟繇第17代世孙。那时候,孟华生每天坚持临摹钟绍京著名的小楷刻帖《灵飞经》。经过几年的苦练临摹,掌握了各种字体的基本结构和写法,为以后深入精进学习张裕钊的书法字体,并斩获大奖,打下了坚实的基本功。


万千书法,钟情张体



 熟悉孟华生的朋友们都知道。他写得最好的是张体字,他也是目前中国张体字的代表人物之一,多次以张体字参加国内一流的书法展,斩获金奖。

 

张体,也就是张裕钊的字。张裕钊,字廉卿,号濂亭。1823年出生于梁子湖畔的龙塘村,是晚清著名的书法家、教育家、诗人。十六岁中秀才,二十四岁中举。后赴京师考授内阁中书,主考官曾国藩赏识其才华出众,遂延入幕府。但裕钊不乐仕进,后离职从教。1894年病逝于西安。张裕钊的书法艺术价值较高。他打破了科举考试以来,考生书写趋同的趋势,用唐代楷书做基础,又从北魏的魏碑中寻找突破。他的书法内圆外方,既工整又千变万化,内藏锋芒,却又横竖不出锋。康有为赞赏其书法“千年以来无与比。”

 

孟华生第一次和张体字结缘是在读小学时候。有一位同学拿了一本字帖给他看,这字体,上紧下松、左舒右敛、内圆外方;善用宿墨,饱墨沉光,精气内敛。孟华生啧啧称奇,本想借字帖回家临摹,同学却没答应,因为这位同学的字帖是从家里偷拿出来的。后来,他才知道这字体是自己的家乡故人,晚清书法家张裕钊所创。

 

1983年,孟华生参加了湖北省书法研究班,学习3个月,得到很多书法界前辈的指导。1984年,他的书法作品被省里选送参加了全国第二届书展,孟华生随作品一同来到北京,走到北京美术馆门口,孟华生眼睛一亮,“张裕钊书法展”几个大字赫然在目。当他走进展厅,却发现几个人正在收拾东西,原来展览已经结束,孟华生的心一下子又落到了冰点,工作人员告诉他,门口有书法册售卖。他毫不犹豫买了一本《张裕钊宫岛咏士师生展览图录》。



孟华生接受采访


回到黄石,他开始痴迷地临帖,日夜抱着这本字帖,寻找张体“外圆内方、高古浑穆”的笔势。一开始,怎么写也写不好,后来拆成比划进行练习,对横折比划进行专业的练习。慢慢找到一些感觉了。要学习一个古代书法家的字,还得追根溯源,找到他书法的渊源。孟华生了解到张裕钊的字是从魏碑练习起,他就找到北魏时期的一些经典魏碑作品,临摹《龙门二十品系列》《爨宝子碑》,找魏碑书法中的诀窍,渐渐悟出了魏碑体的千万变化、不拘一格的妙处,他将这些技巧融会贯通,再临张裕钊的字,就不仅仅具备了字的形态,也找到了魏碑体的奇妙神韵。

 

1986年,孟华生信心满满,他以一幅正楷的“张体字”和一幅篆刻参加全国第二届中青年书法展。写的是李白的句子“龙底吟寒水,天河落晓霜。”他的张体字受到专家的肯定,入展全国书法展。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也就是在那一年,他成为中书协会员,也是当时黄石唯一的一个中书协会员。

 

1988年,他把自己一百多幅书画作品集中起来办了一个书画展,先后在黄石、鄂州两地展出,不为名不为利,他只想让更多的人了解张体字。1993年,黄石举办第二届国际乒乓节,许多国际友人都来到黄石,他把自己多年的作品挑了又挑,选了60多幅,又举办了一次书画展。除了书画,他对生活没有别的追求,而张体字是他的最爱。2000年,孟华生退休后,坚持苦练,2001年10月,在首届张裕钊国际书法流派邀请展中,他的书法作品力克群雄,一举夺得金奖。先后为黄鹤楼、滕王阁、黄帝陵哥碑林、西岸大雁塔、鄂州莲花山碑林等著名提名,作品被名胜古迹收藏。书法作品被收录进《当代中国书法作品集》《四海同心书画联展专辑》等书籍,还有一些作品被海内外书画爱好者收藏。

 

在书法界,也有很多人想学张裕钊,但是总是不得其法。也总喜欢向孟华生请教。 孟华生用太极拳比喻字的写法。“当你要挥拳出去的时候,要先回旋一个力度回来,写字也是一样的,每一笔要写出力度,也讲究字的回锋,这都是手腕上的功夫。”

 

学习古代的书法家,孟华生有一个心得是,临帖是不够的,古代书法家的笔墨纸砚都要研究。“比如,张裕钊擅长用宿墨,宿墨就是隔夜的墨,隔了几天就不一定了,有几天的,也有宿上几个月的,宿太久了,有时候闻上去是臭墨的感觉,但是用的好,是极好的。北宋郭熙《林泉高致》,有用墨七法之说。宿墨是七法之一。当宿墨开始脱胶之际,既粘而又浓黑,含水旁渖(漫漶),笔痕犹存,自有一种烟雨絪緼之气。”讲到这里,孟老示用宿了几天的墨示范了“龙、凤”二字,但见两字,有了生命一般,长出了龙须,头戴凤冠,好像字有了发毛一般,宿墨在纸上晕染开来,感觉“龙、凤”活了起来,自然晕开的笔墨,看起来,好像人的汗毛一样,都是活的。难怪很多书画家,比如黄宾虹晚年也是宿墨的发烧友,追求字画中的生命力的人,不能不喜欢这种自然晕开,万物生长的感觉。

 

笔墨纸砚的研究到位,临帖技法到位,写好书法,还得研究中国字的文化。孟老示范,比如“世”字,就是象形文字,展示了古人结绳记事的智慧。

 

孟华生总是诚恳地说,书法学习和创作需要脚踏实地,来不得半点虚假,要对古代的书法家有敬畏之心,随着印刷术和电脑的发明,现代人们书写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书法艺术是在秦汉魏晋时期成熟,唐宋明清有了审美的标准。我们学习书法,当然要以古为师,虚心潜入书法艺术的深处,领略其耀眼的光芒。

 

写了一辈子张体字,我问孟老:“您觉得你现在写的张体字像张裕钊吗?”孟老一摆手,说:“怎么可能,学到一点神韵就不错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今人的心境与古人的心境,也不可能一样。只要大家看到我的字,认得出,这个就是学张体字,我就知足了。”


诗书画印是一家


     

 传统的文人是什么模样呢?孟华生一直觉得诗书画印是一家。所以,除了苦练挚爱张裕钊的字,他还临摹中国古代历代碑帖,篆、隶、楷、行、草,样样精通,国画作品中以“东坡笔法”的朱笔画梅兰竹菊四君子闻名。

 

有人评价孟华生的魏碑体,有一种力透纸背的感觉。实际上,古代的魏碑书法,很多都是书法家写好后,能工巧匠刻在石头上,流传千年的。所以,临摹古人的作品的时候,会很自然地写出石刻的笔锋。魏碑体难在方笔书写,而方笔的出现有其特定的历史原因。这种笔法与魏碑开张、峻宕的体势和雄强、浑厚的风格是一致的,是鲜卑族勇武、强健、剽悍的民族性格决定的审美导向和汉族民间书家融合的结果。

 

而再看孟华生的隶书,尤其汉隶风格的作品,颇具汉代最强盛时期的书风,是非常典型的金石器的书风。他的隶书文字迹清劲秀雅,有一种肃穆而超然的神采。执笔正直,起笔、止笔、波磔,亦能逆笔突起,或捩、或押、或浮,种种巧技,皆为用笔之变化。

 

再看他的篆刻,数百个印章,印章四边的诗文和刻字(边款)令人啧啧称奇。他却谦逊地说,有哲人言:称书法家不如称画家,称画家不如称诗人,称诗人不如称学者,称学者不如称杂家。学无止境,“拓边款”我就怎么都拓不好,还要继续摸索。


孟华生作品


他现场还展示了反写字。最初是为了篆刻练习反写字,最后竟然摸索出其中的门道和乐趣。他用反写字作诗一首:老夫余生日日闲,自负天真学少年;疾手气搦管正着反,不圆糊口但圆玩。

 

他说,水洗字是随心写意,享受意外之喜。无意中打翻一杯凉茶,带来一幅字的化学变化,后来,他摸着了水洗字的技巧,悟出了其中的真谛。孟华生说,1992年他带一副对联“西塞长云尽”“南湖片月斜”到北京展出时,许多人非常好奇,这奇特的书法,空灵优雅,意蕴悠长,远看如同水墨丹青,近看才知道是书法作品,都问有这水洗的字是怎么写出来的呢。当然不易,也有奥秘在其中,泼墨的时间,用什么墨,何时日晒,何时平整,怎么保证墨不会沁出来,都是技巧。只不过说起这些,孟老心里高兴,都是自己总结的经验,也是乐趣。

 

而画画,也是随兴所至。朱笔画,难在意境。参照“东坡笔法”,他就用这朱红之色画花中四君子。绘的时候,一蹴而就,准备的时间反而更长,选材、谋划、布局,笔墨纸砚准备齐整,才静心落笔。

 

孟老声音洪亮,他说是以前工厂里练的,在工厂里,工友们在厂里说话,都得这么大声,不然机器轰鸣,听不见彼此的声音。当了一辈子工人,退休之后,才算有时间,在书画的世界里陶冶性情。随着后来名气大了,请他写字,请他篆刻画画的人多起来了。

  

因为外甥在厦门,孟华生曾经去厦门的书画市场里闯荡过几年,凭借出色的书画技艺,在厦门书画市场,他的一把折扇起价就是千元。2002年,准备在南方艺术市场上图发展的孟华生受邀为鄂州莲花山风景区撰写“张体”千字联碑刻。他不负众望,前后60天,反复临摹,草稿就写了一麻袋,终于在某天一气呵成完成。我好奇地问:“为何不分开写呢?每天写一点。”孟老说,意不能断,这一写,也便没法停下来。早晨7点开始写,一直写到下午。除了中午吃饭,接近十小时,全篇写完他才收手。在他看来书法讲究一气呵成,中间稍有停歇字就会断了气息。

 

孟华生的书房,在黄石闹市中,给人偏安一隅的恬静。推门进去,就是一个两米长的巨大的方桌,四边都是书,满满当当的。最醒目的是张裕钊的各种版本的字帖,他的书架上还陈列着各种版本的古人字典和各种碑帖,还有他喜欢的苏东坡的词,八大山人的画。魏碑中,有一幅奇特的字,孟老越到晚年越爱临摹,就是《爨宝子碑》,而他的朋友们觉得他的临摹颇具神韵。


《爨宝子碑》体势情趣、情态匀在隶楷之间。相较于其他成熟的魏碑,它显得“原生态”。此碑字用笔方峻,起收果断,似昆刀切玉,字的造型奇特自由,似天马行空,神秘莫测,令人产生丰富联想。如果打一个比喻的话,它颇像一个老顽童,既骨老血浓,又初心未眠,时有天真烂漫之举;或者说,它像一个小大人,走路尚步履蹒跚,却又故作深沉之貌,让人忍俊不禁。从不同的角度,在不同的心态下观赏此碑,都会有新的感受。

 

世事沧桑心事定。对书法的痴迷与热爱,就是孟老的初心了。带着这份初心,他才能走过世事的沧桑,到了生命的耄耋之年,还坚守着一份最初的热爱。


原载于《东楚晚报》2018年8月15日第14版(见报稿有删节)


链接:档案之中的水灾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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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震 李洁

编辑:卢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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