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张常美：我们已不记得收获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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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已不记得收获过什么张常美
那是个初冬的清晨，我们要穿过薄雾进城去。卖掉长得过于喜人的白菜昨天的灯下，母亲一边剥掉它们翠绿的衣衫一边惋惜过它们：多结实啊……就像一群圆嘟嘟的孩子那么重。一颗颗把它们码到平车上父亲在前面拉着，我们跟在后面嬉闹上坡的时候也会使劲推一把城里的街上，我们一起吆喝：卖白菜，卖白菜。不懂事的白菜们又被城里的人剥去一层看上去更加雪白、干净。一群依旧结实的孩子被人们抱回了各自的家，天黑了也渐渐凉了下来。父亲拉着车我们和凌乱而冰凉的帮叶一起蜷缩在车斗里却不能把它们当做衣衫穿在身上

张常美，1982年生，山西人。有组诗发表于多家刊物。
【杨桦评诗】       白菜者，百菜也，中国百姓之菜。民间素有“鱼生火，肉生痰，萝卜白菜保平安”之说。白菜是普通老百姓特别是中国北方到中原的餐桌上的常客，差不多已是一个个家户厨房里的主人。白菜就是草根阶层的代名词。是的，这是一首社会底层人的诗。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生如白菜，死如白菜，一辈子活着如同白菜。绝无荣华富贵，轻裘肥马，只有卑微沉默，善良忍隐。然而并不猥琐低贱，反而抱扑怀拙，朴素洁净，救人饥寒。哪怕被风霜打了又打，被人剥了又剥，仍不失悲悯纯洁之本心。这是诗人对人生命运的冷眼审视，也是对自己内心的平静观照。
       我们和白菜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在母亲的灯下，在父亲的车斗里，我们挤在一起抱成团，不分彼此；白菜和我们都是早熟而争气的少年。在冷风的坡上，在城里人贪心又无情的手里，过早地体味尘世的不公与悲凉。我们已不记得收获过什么，一车白菜卖不了几个钱儿，诚如白居易《卖炭翁》所写，沉重艰辛的劳动常常只能换来低廉的回报，生存的不易，生活的重与轻，贵与贱，撕扯人心。
       读完全诗，如同走在暮色沉沉的寒风里，仿佛看到了诗人彳亍于野， 一个人不急不缓走着。此时，一粒粒汉字是一匹匹牲口，牛，马，驴，骆驼或驮骡……慵懒疲惫又团结一心，被这个倔犟又温和甚至善良得近乎腼腆的诗人轻轻赶着，从泥泞里来，到草原上去。这是他的心爱之物，这是他的生命和骨血，这是他自己。他赶着他自己，不紧不慢，从童年到中年，从清晨到正午，还要赶向黄昏和黑夜。是的，我们已不记得收获过什么了，甚至也不记得丢失过什么了，哪怕那么多剥了又剥的冰冷凌乱的白菜叶子，也都被时光轻轻抹去。不管这些。看，一个人正赶着马群立在自己的高原上。        

杨桦，河南淮阳人，现居焦作。诗文发表于《诗刊》《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青年文摘》《星星》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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