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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记忆】 集体劳动

辛 克 时光捡漏 2021-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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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记忆:集体劳动

文 | 辛 克

1968年,母亲年满15岁,年龄不大,却已经成为了家中主要的劳力。母亲的村子不大,家家户户不像川道那么集中,几乎是三两户住着一处山坳或山头。没有院墙,一座一明两暗的大房取代了十几年前的几口破窑,门前就是一条泥泞不堪的山路,逢下雨便是寸步难行。水源倒是方便,从半山流下的清泉从门前拐角经过,几辈子据山而住的原住民们就是喝着这样的山泉水长大,外公一家从县城迁到这处偏僻的深山,没有什么条件可言,别人能习惯,自家十几年也已经习惯。家中除了小妹还在继续上学以外,两位兄长已经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母亲尽管年龄不大,但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论体力,论劳动,同样不输给男劳力。

母亲属于很有灵犀的女性,从正式参加集体劳作开始,她的聪慧和勤快便从众多的社员中脱颖而出。外公一家落脚的村子村民组成比较复杂,回族占大半,这让新迁进来的外乡人受了很多打压。母亲每每回忆起这段往事,总会说起两位舅舅的勇敢和血性。村子的原住民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友好、和善、反倒是处处与他们作难。最起初的年头,生产大队的分工往往都是一碗水端不平,把最累的,最苦的,没有人愿意干的活分配给诸如外公一家的外来户,这些活即使尽心竭力去干,但往往也是事倍功半,看不到明显的劳动效果,这也让辛苦劳作一年的全家人到头来算不了多少工分,往往还会倒欠生产队的口粮,生活何时是个头?除了干活,还要承受来自刁蛮的社员的无理挑衅,生活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匮乏,更多的来自人与人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这种状况持续了十来年,直到母亲与两位舅舅都先后加入了集体劳动之后才逐渐改观。舅舅的脾气很火爆,遇上蛮不讲理的回族村名便闹得不可开交。母亲总会忆起生产队的一位回族老队长——时不时给家里找茬,借着生产队长的权利打压社员。小舅刚刚从学校毕业不久,在村子里属于有名的“疯子”——脾气比大舅更火爆,言语稍有不逊便大打出手,因为队长的几番无理取闹,小舅已经是怒火中烧,拳头攥了很久,只是因为大舅的再三阻拦,这场战争才得以延缓一段时间。但爆发往往就在不经意的瞬间,田间劳动之时,队长又对着小舅颐指气使,说三道四,甚至话语中已经不干不净地侮辱到了他的父辈,小舅早已是气上心头,看着眼前这位横行村民之间的土霸王,小舅决心要为自己和家人赢回一点脸面。即使队长一副五大三粗的魁梧身材,但哪里抵挡得住动作敏捷的小舅,只消几拳,队长已经被打得嗷嗷直叫,就在这当儿,田地劳作的社员竟没有一个站出来阻挡的,反倒是幸灾乐祸地看着被小舅撵打的满地乱跑的队长!小舅并不解恨,他一心要灭灭队长的威风,趁着队长倒地的瞬间,两手各提起一条小腿,顺着下坡山路,一边痛骂着,一边拉着山间拖行,一时间,各个山头沟间劳作的社员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眼看着嚣张的队长此时狼狈不堪的模样,更有胆大者甚至站在山头给小舅叫好!这是积聚十余年的压抑在此刻彻彻底底的爆发,不论后果如何,做为在村子里唯一的一户麻姓人家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别人的有意排挤,欺负外来人的种种心理在此时纷纷收敛,这看起来是一件后果极其严重的坏事,但对于要在人心狭窄的小山村长久的生活下去,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这件事最后如何处理,母亲记得不大清楚,但就从这件事开始,原先敌视的社员们开始变得客气——起码是表面上的尊重。曾经不可一世的队长也低调了很多,尤其是有关舅舅家的很多事情上。

母亲正是在舅舅们加入生产劳作之后成为了一名好劳力,从小熟谙于心的各种农活在她手里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完成的效果让许多大人都赞叹不已。母亲的突出不仅仅在一年四季的农田劳作中得到体现,更多的是在与各种人的交往中所表现出来的亲和力。回族占大多数的村子里永远有各种强势的家族性小团体,舅舅们即使有多么厉害,但最好不要与这些回族村民发生太大的冲突。母亲恰恰是在家庭与外界的连接中起着重要的缓冲作用,她的为人宽厚,与人为善,乐于吃亏让她赢得了绝大多数社员的好感,即使是蛮横的生产队长也对她刮目相看。母亲是女社员,自然是不能按照男社员记工分,但母亲就是个特例,不仅按照男劳力记工分,而且记的是最高的工分!每年的秋播季节,没有机械化的年代只能由人替代,在翻耕过的田里撒种子绝对是个技术活,每个生产大队也就仅仅一两个这样的技术型劳力——干着最轻松的活,记着最高的工分!种子谁都可以撒,关键是等麦苗全部出齐之后才能看见一个人的技术如何,一块稠密,一块稀疏,甚至某一块连一根苗都没有!母亲到底是怎样掌握这门技术的,或许她自己也说不清,但她就是做得高出别人一大截,在以劳动唯美的年代,母亲的心灵手巧自然赢得了社员的认可,她后面的整个家庭在村子的地位都会因她而提升。母亲的杰出可以表现在更多方面,每一年麦子碾完之后,考量技术的“扬场”又是母亲一个人的舞台,这在许多人练习多年都无法掌握的技术对母亲来说轻而易举,似乎只需看看,所有的技术关键便不学而通!

1969年的初秋,逢着风调雨顺的好天时,社员辛苦半年的各种庄稼都是长势喜人,丰收在望。胡麻已经是金黄一片,整个山头都弥漫着胡麻特有的香味,半山一层层开辟的梯田里都是即将采挖的土豆。母亲彼时已经是全公社唯一的一名女性入党积极分子,几年来在社员们的好评中逐渐登上了生产大队的舞台中央。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山区早晨,清透的霞光穿过若有若无的晨雾,把所有的光环都投在了半山梯田中的女子突击队!母亲带着十几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姑娘们,挽起裤腿,打着赤脚,老黄牛拉着铁犁,泛着清香的泥土顺着铁犁一道道翻开,个头硕大的土豆瞬间滚落出来,姑娘们唱着、笑着,挎上箩筐,把布满一地的土豆逐个捡起,地头已经堆起了小山似的土豆。公社领导陪同着县长前来视察在华亭县当时赫赫有名的女子突击队,母亲被自己的发小们簇拥着来到县长面前,当听说担任队长的我的母亲只有十七岁时,县长已经慨叹不已,这么小的年纪,竟然能干出当地颇有名气的成绩,这实在是难得至极!

母亲回忆起劳动的各个场景,总是会一一说起当年的姑娘们,那么多的名字,母亲竟然都能记得如此清楚!只可惜,环境和时代的差距让这些患难交心的朋友们大半已经离开人世,母亲此次去华亭,除了要去看看亲人以外,还有梦中常常闪现的一个个纯朴的笑脸。时隔近半个世纪,母亲一定会找到自己的老朋友,那些曾经一起下田、一起劳作的姑娘们!

【图片均来自于网络】

来源:时光捡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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