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记忆】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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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记忆】融和

文 | 辛 克

“铛铛铛”，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开之时，生产队上工的钟声就已经开始敲响了。家家户户的主妇们手忙脚乱地收拾完厨房，一大家子扛着镢头、铁锨下地了。母亲自然成为了劳作大军中的一员。从甘肃到陕西，跨越了几百里的山山水水，但走到哪里都是红色一片，毛主席的号召永远都会响彻在每一个角落，渭北旱塬上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对于党中央的政策坚决执行到位，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这是一个对毛主席所领导的党中央无比崇拜和信奉的时代，上工前所有社员都要在大队院里背诵毛主席语录，生产队的队长绝对算得上每个队的领袖人物。今天要干什么，具体如何分工，干什么活记几分工，这些都在队长的全权掌握之中。母亲站在一大群妇女社员的队伍后面，对于队长分配的任何劳动，母亲自然不再话下，相比眼前的平坦土地，难耕作的梯田都已经锻炼了十来年，在脚下的土地上劳作已经是幸福之中的幸福了。女人多的地方永远都是东家长来西家短的话题中心，母亲与绝大多数不熟，也属于沉默寡言的一类，她没有心思加入别人的嬉笑当中，只是埋头干着分配的农活。

在这个陌生的村子已经生活了大半年，眼界的开阔与地理条件的好转让她时时想起华亭的娘家，一切都好，只是想家的时候却不能看到自己的亲人，这让母亲时常暗自神伤。思念往往都是一时半会的瞬间停滞，一大家子人的一日三餐足以让她忙碌不停。从早晨天未透亮时起床，清扫院子，操持早饭，还要照顾八十多岁的我的曾祖母，我的爷爷脾气耿直，尽管母亲嫁到这个家里不足一年，但她的公公从来不会考虑家人的感受，偶尔会因为琐事大发雷霆，即使没有对象的爆发，但这瞬间的火爆脾气却让母亲不知所措。也许是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习惯了时不时会突然发作的脾气，没有一个人会去劝解，或是回以言语上的反击，只有我的曾祖母实在听不下去的时候才会训斥几句，我的爷爷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但只要他的老母亲发话，他自是会保持沉默的。我的父亲却是完全继承了我的爷爷的性格，同样是心里藏不住事情，但凡有任何的不快或不平，他必定会火冒三尺，大声咆哮，二十来岁的年纪永远是目空一切的时候，父子俩往往会因为某些想法或意见的不和而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是连一碗饭都吃不完已经开始争执，往往都是一个比一个的声音高，这样的争执总会惹得左邻右舍站在大门外面看热闹，关系亲近的也会进来劝解，但发生的次数多了，别人就会习以为常，反倒会因为几天没有听到激烈的争吵而纳闷？是不是我的父亲外出搞副业了？又或者是我的爷爷被生产队派遣去南山割毛竹了？母亲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多少这么火爆的争执场面，几乎是每一次争吵中都在心惊肉跳，唯恐父子俩会持续升级，但屡屡发生的争执证明了一个事实，这一对父子即使上午吵得如同仇人，晚上吃饭时又都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生产队的琐事。母亲在这个家庭生活的第一年就已经开始习惯争吵，父与子之间永远没有和谐的时候，她劝不住心直口快的丈夫，更没法阻挡性子耿直的公公，每当争执开始的时候，母亲一定会把我的小姑和小叔拉进厨房，三个人围在一起吃饭，心里却一直的忐忑不安——哪怕知道这是一场不了了之的争执！

母亲在田地劳作的能力逐渐凸显出来，十几个人同时从地头开始抽苗（稀疏田里过于稠密的青苗），往往是不到十几分的时间，母亲已经把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不时检查的生产队长开始站在地头吆喝了，“你都把头抬起来看嘎，你看人家XX的媳妇已经把苗拔到哪了，你看你们才拔了多少？成天操心别人家的老汉能挣多少工分，也不看看自己的能耐有多大，你们今中午把这一地苗抽不完，今儿个就光给XX家的媳妇记工分，你们连个屁都记不了！”队长的说话很有气势，十几个妇女没有一个反驳的，这个时候要敢和队长争嘴，后面挨整的日子多着哩！母亲对于生产队分派的每一样农活都完成的出色，这让原本一些看不起甘肃“炒面客”的女人们有了更多的想法，有的之前对母亲抱着不屑一顾的想法，甚至从心底排斥母亲，但母亲经手的一件件农活已经成为了她们劳作的标准模版！队长从偶尔说起母亲的心灵手巧开始，再到只要一批评社员，就会把母亲的出色摆在大家面前，母亲从默默无闻的外地人逐渐被大家所熟悉。投脾气的婶子、嫂子们会在散工之后来家里窜门子，看着母亲娴熟的厨艺，目睹了母亲为一家人缝缝补补的女红，她们开始意识到了这个外乡人的非凡之处。母亲寡言少语，但心里什么都懂，她从不搀和女人堆们喜欢讨论的话题，也从不在背后议论别人的不是，即使别人对她有种种偏见和误解，母亲也极少理会。只要略有空暇，她就要寻思着给这个大家庭做点什么，即使是酷夏时节，母亲也要在晚上纳凉的时候借着煤油灯给家人缝制冬季御寒的衣物。母亲的出色不仅仅是下田劳作，更有对一家人日常生活的有序打理，她就像给这个家庭注入了一枚强心剂，每个人对生活充满了期待——小姑会意想不到地穿上母亲为她缝制的亮丽衣裳，小叔会吃到绝无仅有的美味，我的爷爷会看到家庭每一天都在发生着的变化，而我的曾祖母则会享受到来自于孙媳妇最贴心的照顾。

1973年是母亲进入这个大家庭的第一年，她努力地用自己的宽容、善良与家人融合着，没有过多的对于未来的希望，她只是想让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生活的更幸福，更有奔头，这是她唯一的想法，也是她第二段人生中最初的简单想法。

来源：时光捡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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