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记忆】“偷”苜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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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记忆】“偷”苜蓿
文 | 辛 克
农历四月前后，天气正是暖和的时候，蜷缩了一个寒冬的庄稼人终于可以舒舒坦坦地享受温暖的天气了，脱下裹了好几个月的梆梆棉袄，换上了轻便的外套，即使下地干活也是一身轻松。对于每一个农民来说，农历四月也就意味着每年忙碌的时节逐渐趋近，但往往这个时节却也是一大家子解决口粮的困难时期。家中缺少劳力的往往是年终分不到生产队的多少粮食，有的劳动了一年竟然到头来还要短缺生产队的口粮。即使赤字，生产队也不能看着社员挨饿，那也只能在队上的账簿上赊欠一笔，累积到下一年再说。农历四五月正是考验一个家庭主妇的能力的时候，不管采取什么办法，只要能让全家人凑合吃饱肚子，坚持到新麦入仓，这才算是熬完了一年中的凄惶时候。
每个生产队都有牲畜，骡子、牛是种植庄稼最重要的助手，每个队上的牲畜多少直接决定了队里的生产能力，对社员们来说，牲畜意味着一年庄稼的收成好坏，意味着生产队组织的副业是否能有更多的收入，在人的口粮都难以保证的情况下，对于社员们视如宝贝的牲畜是绝对不可以忽视的。生产队有专用饲养室，并设有饲养员，每天伺候牲畜同样可以拿到和下田劳动一样的工分，但饲养员必须选择有责任心，并且富有经验的社员来担任，往往最佳人选都是队里为人比较实在、憨厚的年长者。青黄不接的四五月可以让社员饿肚子，但饲养室的牲畜却不会受到多少影响。
阳历五月初的时候，麦子刚刚开始抽穗，田里还没有能够填饱肚子的作物。倒是每个生产队种植有大片的苜蓿田。苜蓿是什么，纤维素含量丰富，且极具营养价值的草本植物，生产队的牲畜一年当中有好几个月都是以此做为饲料。五月的苜蓿刚刚长出四五寸高，大片大片的深绿色覆盖着田地，这不仅仅是给牲畜的饲料，对于每一个庄稼人而言，这个时节最好的接济莫过于眼前的苜蓿了！鲜嫩的苜蓿不仅可以当作蔬菜食用，还可以搀和着粗粮烙饼子，清新而带有香甜的味道驱除了一整个冬天都索然无味的单调食材，厨艺擅长的主妇们会用苜蓿制作各种餐食，凉拌苜蓿菜，苜蓿拌汤、苜蓿饼子、苜蓿面片，甚至还有更可口的苜蓿饺子。苜蓿如此好吃，但却不是社员们随随便便就可以采摘回家的，生产队在苜蓿地搭起了帐篷，派遣专人看守，这么大片的苜蓿可不是社员们的口粮，而是要提供给“宝贝”一样的生产队的牲畜！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割麦了，正是让牲畜们使力气的时候，从现在起就要开始加强营养，苜蓿正是最佳的饲料。
五月的晚上还是稍有凉意，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已经满地露水，左邻右舍的哥哥嫂子们跑到家里来，要拉上我的母亲去邻村的苜蓿地掐苜蓿！当然，能在晚上去邻村掐苜蓿，这绝对是不可以明目张胆去完成的事情，要在人家看守的情况下掐满一篮子的苜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笑话！母亲在大家的怂恿下带着小叔一块出门了，走出村子不远，后面又有小姑跟了上来，七八个人急匆匆地走在田间小径上，朝着熟悉的苜蓿地赶去。月亮似乎懂得人们的心意，眼看着一伙已经蹲下身子进入了苜蓿地，此前明晃晃的月亮也知趣都躲在了两片云之后，大地随之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小叔和小姑年龄小，手下却是灵活，两只手左右开工，一刻不停地往篮子装着浸满露水的苜蓿。每个人都是提心吊胆，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被地头棚子下的值班人员发现。白天看着密密麻麻的苜蓿在夜色下竟然稀疏的可怕，老半天了也不见得装满篮子，空旷的晚风拂过，躲在云层后面的月亮重又把清亮撒下，七八个蹲在苜蓿地的人影一瞬间暴露无遗，四五十米开外的棚子下忽然传出几声大吼，“你们胆大的偷苜蓿哩，你看我敢不敢打断你的腿！”安静的田地突然传来这一声喊叫，让本就心虚的七八个人大吃一惊，再也来不及把篮子装满，起身就从苜蓿地开跑，脚上的布鞋被露水刷的跟洗过一样，冰冰凉凉地贴合在脚上，两条腿却是不停地奔跑着，直到进入村子的大路上！七八个人气喘吁吁，看着后面再没有人追上来，所有人才松了一大口气！“羞他先人哩，看苜蓿地的今晚竟然没有回去，还真的在地里守着哩，把人跑的差点连鞋都遗了！”“不要紧，明晚咱再来”，一边说着解气话，一边互相比较着苜蓿的多少，在这个五月的夜晚，母亲和邻居做了一次“贼”！呵呵，这是每个社员都做过的“贼”！明天的每顿餐食上准会出现嫩绿的苜蓿菜，生活有不可抗拒的艰难，但却因为这一碟苜蓿菜而变得更有一丝轻松！
父亲对于周遭身边 “偷”苜蓿的行为很不齿，他也会呵斥我的小姑和小叔，总认为“偷”来的苜蓿吃着也不香！可实际情况是怎样的呢！用这些苜蓿做的各种餐食，父亲同样是照吃不误，因为每天早上的这个时候，家家户户的饭桌上都会出现苜蓿的影子，当社员们都在晚上想方设法去“偷”苜蓿的时候，这个秘密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每个人都是心照不宣，即使晚上看苜蓿的社员也是装腔作势的喊几声而已！苜蓿择过几天之后又会长出来，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偷”苜蓿只是最平常的养家糊口的一种途径，这其中有无奈、有刺激、更有在平常生活里的特殊的兴奋感，从这个阶段过来的人更多的应该是“偷”苜蓿带来的一种特殊的心理体验吧！
来源：时光捡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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