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文苑 || 鲁旭:雍城风情录之《小村“鸡咕咕”》
作 者:鲁 旭
图 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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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城风情录之小村“鸡咕咕”
文 | 鲁 旭
家里有孙子,难免要与玩具打交道。桌上摆的,空中飞的,地上跑的,会叫的,会唱的,会翻跟头的,能跳舞的,会打拳的,能打子弹的,能喷水的……真是应有尽有。可这些玩具我总觉着有点单薄,好像缺了点什么。不自觉地,我从书柜顶层拿出了一个小木合,取出了我收藏了三十多年的两件玩具。看着这两件小东西,我又想起了那个春天。
那是一九八三年春天里的一个值得怀念的日子。在连续一个多月的辛苦之后,我得到了一个比较长的假期。于是,我回到农村的家中小住。这一天家里的人都有事外出,我搬出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看书。门外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向阳处的桃花杏花已经争先恐后地努起花蕾,一树比一树红得可爱。从门前的砖墙上,屋后的土墙上,冷不丁就伸过几枝缀满花蕾的细枝来,闹得人心痒。迎春花还没有完全开败,对面那家刷得整整齐齐的崖面上,那吊着的一串串嫩黄,衬着墨绿色的繁叶,让冷清了一个冬季的窑洞也鲜活起来。那只老黄狗卧在大门外晒着太阳,几只鸡在悠闲地觅食,渐渐没入不远处的小树林里。
有公鸡在打鸣。不,是母鸡。啊不,就是公鸡,母鸡怎么会打鸣呢?可这公鸡叫得也太不地道了,没有往日那么悠扬抒情,也少了些抑扬顿挫。
“耍货,耍货,一毛钱两个!”
一个苍劲的男中音传了过来,作为伴奏的是孩子们兴奋的呼喊声。啊,是卖“耍货”的来了!我再也坐不住了,急忙拿起相机,冲出了院门。
是一个卖泥塑的中年男子。他推着一辆被当地人称为“卡娃”的手推车,头上缠了一条白手巾,手巾上插着五颜六色的小玩具。他喊了几声,将车推到村子中间选了个阳和地方停下,从头上拔下一只玩具吹起来。我这才明白,刚才我听到的鸡叫声,其实无所谓公鸡母鸡,就是这些小玩具中的某一只发出来的,它只是随着卖耍货艺人口里气流的大小在改变着声音的强弱而已。
卖耍货的卡娃车前很快围满了孩子,却很少有人卖。农村人,来个钱还是艰难啊!我想抓拍个买耍货的镜头,就只能在远处猫着。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等来了个老太婆。她一脸的喜气,说是要给外孙子买个镇炕虎。卖耍货的揭开了车上苫的麻布单子,让老太婆挑选,口里还时不时吹着那个小玩具逗弄孩子。终于,又来了几个孩子,有一个就是老太婆的孙子。老人家经不住孩子的纠缠,答应孙子给买一个“鸡咕咕”。孩子自己挑了一个,噙在嘴里使劲一吹,立即发出一声高亢的鸡鸣。这一下,他立即成了孩子王,被几个同来的伙伴簇拥着,一路“咕咕咕”地吹着跑了。没多久,便有几个大人带着一脸的无奈,被孩子拉扯到了车前。于是,街巷里便到处响起鸡咕咕的鸣叫声。我真佩服那个卖耍货的艺人,他一脸的朴实却深谙生意之道,广告做得不着一点痕迹。直到买东西的人散尽,我看卖耍货的人没有就走的意思,才慢慢地走了过去。
看我走到车前,卖“耍货”的人老远就把烟锅伸了过来。老辈人给我讲过农村的礼节,让你抽他的烟,就是不把你当外人看。他这么友好,我也就没有了拘束,拒绝了他递过来的烟锅,给他弟上一支香烟,站在车前和他攀谈起来。
这位艺人很健谈,他说他早就看见了我,知道我想和他说话,是有意在等我。我一边翻看他的货物,一边和他说话。我问他做耍货多少年了?“这是祖传手艺,说不上有多少辈人了。”他告诉我,前几年,耍货被当成四旧,做耍货的人都挨了批,自那时起就没人做了。其实,这个手艺从来都不是养家糊口的手艺,耍手艺的人也都是农民,靠种庄稼过日子。手艺么,只能添补些零用钱。他干这个也不是为了挣多少钱,只是觉着干了大半辈子了,自己要是不干,再过些年,这手艺就绝了。老先人发明个东西不容易,在咱手里断了线儿,怪对不住先人。
我一边听老艺人说话,一边拿起他摊子上的一只鸡咕咕来翻看。这个玩具构思极巧,用泥捏了个鸟的形状,其实周身都不很像,显见是信手捏成。除过鸟的头部染上了颜色外,其他地方都还是泥土的本来颜色。有一根细细的竹棍儿插在泥捏的鸟身部位,在竹棍的中间靠近鸟身的地方,横着固定了一小节竹棍。最让人惊奇的,是在那泥鸟身上,插满了染得五颜六色的鸡毛。北方的冬季色彩单调,周围几乎全是灰黑色,包括人们身上的衣服。在这种大背景下,那几茎本来毫不出奇的鸡毛,被老艺人这么一染,一下子就被突现了出来,显得是那么抢眼,那么提神。我不由佩服起老艺人的聪明才智。
见我对这个小耍货感兴趣,老艺人从头上的毛巾里随手拔下一只鸡咕咕对我说:“这是最简单的耍货,是我们在做活做累了的时候捏着玩的,功夫全在下边这个筒筒上。”他指给我看。
他所说的“筒筒”就是那根横着固定在细竹棍上的竹节,它原来是一只做得很精巧的竹哨。我学着老艺人的样子,把竹哨放进嘴里轻轻一吹,立即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你别看它简单,孩子们却最喜欢它。”老艺人很健谈,他好像能看透我的心思:“其实,耍货就是哄孩子不哭的东西,你做得太复杂了,反倒不好卖。”老艺人说着,揭开了他卡哇车车上的苫单,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五六样耍货。“你看,这些都很简单。”老艺人一边向车架上摆放一边对我说,“这是金瓜,这是豆豆鼓,这是小虎,这是小兔,这是小猪……”取完了,他一样一样给我演示。老艺人在拿这些小耍货的时候,虽然是一付无所谓的语气,可我从他拿捏的姿势和摆放的动作中,还是体会出了他对这些小泥玩具的一往情深。我从他手里接过一件小泥虎,仔细打量。这只老虎的做工也忒简单了,四只短短的腿支撑着一个圆滚滚的身躯,唯有那虎头还做得很精神,不过不太像,要不是身上染着金黄底色和黑条纹,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一只老虎。“这是空的,摇一摇会响”,老艺人说。我轻轻地晃动了一下,虎的胸腔里便发出了咣当咣当的响声。“这虎是不是太简单了?”他笑着问。我不好直说,只是笑了笑。老艺人接着说:“这不能做得太复杂,也不能太像。”
这一回该我吃惊了。这老艺人看着像是个老实人,却开始说假话了!我在心里这么想。你做不像就说做不像,没人会和你过不去,可你不该骗人。
这位老艺人一定会观心术,我的这些话并没有说出来,他却接着说:“这虎要做得像,腿得长一点吧。可虎腿稍微长一点,就容易断。虎腿断了,孩子也就不玩了。这头要是像一点吧,就得威猛一点。这威猛也就是狰狞,可玩具要是变得狰狞,小孩子就不敢玩儿了。”
听老艺人这么一解释,我明白我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脊背上突然感到像有个毛毛虫在爬。我不敢再呆下去,怕一不小心露出自己的真实嘴脸来。于是,我放下手中的小泥虎,开始告辞。老艺人依然笑着,从一堆泥耍货中挑了一只他最满意的小泥虎,又拣了一个鸡咕咕一并送给我。我很感动,急忙掏钱,他按住我的手说:“你是位先生,能听我唠叨半天,我就很高兴了。我送你点泥巴做个纪念。”说完,他收拾好耍货摊子,慢慢地推起卡哇车车,吹着鸡咕咕走出了村口。
【作者简介】
鲁 旭 | 陕西凤翔县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戏剧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陕西省民俗学会理事,凤翔县作协主席。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风流街》、《下乡纪事》等小说作品,《二娃审案》等戏剧作品,《凤翔民俗》(上下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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