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晓婷 | 男孩女孩变奏曲（三）
《绝处风景》为凤翔县作协副主席魏晓婷所著散文集，全书共分为亲情一缕、人生浪花、岁月留痕、乡土情愫、山水怡情、散文随笔、心灵感悟、守望乡村八个部分，平台从10月21日起将陆续推发，欢迎大家欣赏阅读。如有意购买此书，请登录京东商城输入书名及作者姓名搜索即可找到。
曾从田地上来，终回田地上去，生命的两极以及生命的濡养过程皆血脉相连于土地，因而不敢怠慢，虔称田田。生命一程价值几何？意义几何？但愿能在我的文字里与君一起思索，一起澄悟。
——作者寄语
绝望是多么可怕的一个词
常常在强烈负重的时候就想：是上帝错了，还是母亲错了？我多半像个男孩。我承担着，也愿意承担着，因而我的童年有着异乎寻常的故事，异乎寻常的滋味，异乎寻常的成长轨迹。直至现在，回想起来苦难已不叫苦难，叫黑色幽默。不敢奢望，只愿能带给您些许阅读的快乐。
3
我爬树不单只吃些素的，还不失时机的吃些荤的。春夏时节掏鸟蛋煮着吃，连蜜蜂腿上携带的那两疙瘩黄灿灿的花蜜（其实是花粉）都没能放过，可是它们太伟大了，竟也没有蜇过我一次。吃得最多的是泥烧知了。麦子一割上场，知了就向我报到了。那种喊天叫地的声音勾引得我心神不定。只要母亲不在身边，就飞奔而去，瞅好位置，顺着树背慢慢爬上去，趁那个睁眼瞎还正叫得起劲时一把扣住，攥在手心。两腿加紧树杆，哧溜一下就滑到地面上，用一根细线拴起来。不下一顿饭功夫，就能抓住一个班的知了。找个僻背的角落和些泥巴，一个一个团在里面，再找些柴草点起一堆火来，放在火里烧，等泥团烧硬烧干了。就熄了火，将来不及凉下来的泥团掰开来，将那粒小拇指尖大的白肉丁撕下来，放进嘴里，就美得不知东南西北了。现在连个蚂蚁都要怜惜半天的我竟不知道那时是什么鬼魅附身了，残忍得像日本鬼子，一路背着大刀扫荡。以至于听到大人教授孩子读“人之初，性本善”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那天是个晌午，母亲去舅家了，太阳挂在高空晒得大地白哗哗一片，连天上的云彩也被晒得没了踪影儿。父亲正在打麦场里忙着往口袋里装麦子，连晌午饭都没吃。而我正趴在离父亲不远的一棵钻天杨上，一把扣住两个粘在一起的知了。父亲喊我撑口袋，一回头却仰视到高高在上的我正得意洋洋着，呼一下就气血上涌，提上驱赶鸟雀的鞭子朝我飞奔而来。我哧溜一下就到了树下，抓起鞋子便跑。慌不择路，竟跑进了新翻的胡基地里，碗大的胡基对于赤脚的我来说没有影响速度，可父亲穿着鞋子一下就被胡基绊倒了。脚面闪了筋，疼得直咧嘴。坐着抱起自己的脚左看右看，又抬头看我一眼。那眼神就像被盗贼一夜间偷光了家里粮食般的凄然绝望，使我至今想起还心里隐隐作痛。那时我却远远地站在胡基地里呲牙咧嘴地傻笑，不但没有任何触动心灵的感觉，还喊了一句：“我妈回来你告去！”
父亲挣扎着起来，用眼角扫我一下，一瘸一拐地走了。我没有回去，没有帮父亲撑口袋，并不是怯于父亲手里的长鞭子。而是手心还攥着那两只肇事的知了没有做最后处理。可是尽管父亲很老好，从来也没有打骂过我们，但父亲会向母亲告黑状，让母亲代他“行刑”，因而我和弟妹们一直憎恨父亲的“不光明”行为。常常背过母亲故意欺负父亲，有时教弟妹们远远地跳着脚，拍着手齐喊父亲的小名“岁学学、岁学学……”父亲撵来就跑，不撵就站住又喊。那天不帮父亲撑口袋有一半是出于报复。
晚上母亲回来了，带给我们一些炒豌豆，豆面馍。弟妹们抢着吃。而我却紧张地盯住父亲阴得像要滴雨的脸，不知他怎样发落我怎样向母亲告我。母亲分完吃食才注意到父亲的脚有了问题，忙问怎么了？父亲看我一眼，我正紧张着，却听他低低的说：“不小心崴的。”母亲就开始唠叨：“你就不能注意点，那么多活儿还在那摆着，啥时才能干完啊！”父亲说：“慢慢干呗！我脚不碍事。”说完又用眼角扫我一下，嘴里嘟噜一句：“没指望了啊！唉！”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那眼神，那语气第一次近距离的对着我，让我真切的感受到绝望的杀伤力有多大。我蓦地心痛起来，像无数根针扎在心上。后悔的感觉潮水般的涌来，淹没了以往对父亲的任何成见，只想自己真的是个儿娃，替父亲包揽一切活儿，让父亲歇息歇息。
那夜我第一次失眠了，在炕上辗转反侧，脑中交替显现父亲那种绝望的眼神和“没指望了啊”那句话。父亲手软，原以为靠母亲的暴行能使我乖巧下来，不料非但没有效果，还增加了新的积怨。父亲真的绝望了，绝望到我能否还在父亲心中存在？绝望是多么可怕的一个词！特别是父母对儿女。我突然很害怕，害怕面对父亲，害怕面对自己的过去。我只盼天明，赶快替父亲承担一切活儿，让父亲的脚尽快好起来，让父亲别再那样看我。
作者简介
魏晓婷，笔名田田，职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理事，凤翔县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在《安徽文学》、《散文选刊》、《秦岭文学》、《陕西教师报》、《宝鸡日报》等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二百篇（首）。多次荣获国家、省、市文学奖。出版散文集《绝处风景》、长篇小说《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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