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义的自得其乐丨喜喜
每个人被隔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就算看到了对方
那也是外面罩了一个玻璃罩子的
算不上真实
# 喜 喜 #
作者 / Op
喜喜说她今天要自己上街去吃Brunch。
于是她穿上一条深蓝色的衬衫裙和一双黑色的马丁靴就出门了。
在走去联合广场的路上,她买了一块曲奇饼干和一瓶全脂牛奶。
当她走到马路拐角处的时候,开始觉得自己的脚后跟隐隐作痛。
她想到今天出门的时候忘记贴创可贴了。
在交通灯还是红色的时候,喜喜把手上的曲奇饼干吃完了。
但牛奶还剩下三分之一。
她在手里摇晃着瓶子,仿佛是要把牛奶里面的各种不知名物质搅匀一样。
在人行灯由红转白的时候,她吞下了一口牛奶,那股浓厚的奶香味瞬时间充斥了她的嘴巴,和残留的巧克力甜味混合在一起,组成了某种曲奇饼干应该有的口味被吞进了肚子里。
那是一股非常厚重浓郁的味道,却是以甜蜜的身份出现。
她想起S。
S后来还是回国了,并且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喜喜是不是要跟他一起回去。
喜喜犹豫之间留在了纽约,但是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
隆冬时节的新英格兰地区永远吹着冷冽逼人的风,今年因为澳洲大火而出现的气温升高,把纽约的雪都变成了雨,时不时混杂在狂风中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砸得人不得不放弃一切生活的意义。
虽然这座城市里的人们永远兴致高涨,即使是这个季节,街上的行人也从来没有减少过。
比如现在。
喜喜也总是担心随处可见的鸽子。以前在安城的时候并不会担心这些。
最多是叶子黄掉的时候,满地都是松鼠。
S最后还是决定去北京而不是香港。
他开玩笑如果带着喜喜去香港那就会变成倾城之恋。
喜喜每次想到这里都会觉得S永远都可以想到一些没有道理但是无比好听的借口来敷衍自己。
她在这座城市里独自行走的时候永远都戴着耳机,于是她听不见周围人的声音对话,也听不见街上来来往往的交通工具发出的嘈杂声音。
目及所有都会带着背景音乐,也算是给自己带来一些无意义的快乐。
无意义的自得其乐。
后来她在那间咖啡馆碰见余阳的时候,也是因为有一只蓝牙耳机掉在了地上。
因为当时店里没有别的位置了,喜喜顺势邀请余阳同她拼一张桌子点单。
喜喜叫了一份Yogurt Bowl,余阳叫了一份English Breakfast。
两片面包烤得焦黄,沿着对角线切开码在盘子里,旁边是煎蛋和pork sausage。
喜喜发觉他跟S有着同样的早餐嗜好。于是就着这个话题聊开了。
她知道了余阳也是在安城读的书,只是两个人在不同的学校,于是并没有产生交集。
余阳有一个女朋友叫小玉,小玉学的是传播学,毕业以后去了香港做调研,而余阳留在纽约找工作。
“你是学什么的?”
“记者和摄影。”
“哇,听起来好酷。”
“也没有什么,主要是做一些新闻报道和纪实摄影。”
喜喜搅动着碗里的麦片,水果和蜂蜜,吃得有一搭没一搭。刚开始路上的曲奇和牛奶开始在胃里发生作用,于是她开始试图用温热的黑咖啡压下去一些体内过于盛大的奶香味。
她看到余阳戳破了煎蛋的蛋黄,一瞬间蛋液迫不及待地流了出来,从蛋白蔓延到白色的盘子上,金灿灿的,然后余阳切了一小块面包抹上蛋液送进嘴里。
他们坐在这家店的最里面。一个花房式的玻璃顶搭出来的空间里,四周是暗红色的砖墙,阳光斜斜地从外面照进来,被一些植物过滤之后显得没有那么刺眼。
周围都是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莫名话题的人们,每个人都是一副嬉皮士的漫不经心的打扮,看起来有很多事情,看起来又无所事事。
后来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就各自回家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喜喜想了无数种理由,开头,中间过程和结尾,反反复复地纠结要不要主动联系余阳。
“他有女朋友。”她想。
“不对,我也有男朋友。”她又想。
所以S正好在那时候发了信息过来。
“我找到工作了。我在想你要不要直接回来,也来北京找工作。毕竟你的专业在国内建立人脉也方便一点。”
喜喜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
心想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跟这个人纠缠在一起。
于是她发了条没意义的信息给余阳。
他没回。
喜喜一头栽在床上感到气馁。
正当她准备放弃,在思考如何回复S的时候,收到了余阳的信息。
“你很喜欢吃奶制品吗?”
喜喜心想,这算什么问题,她几乎没有思索就回复:“喜欢啊,最喜欢吃蛋糕了。”
“那下次约个蛋糕?”
喜喜答应了。
蛋糕店和上一次的咖啡馆完全不一样。
明亮柔和的黄色灯光洒在精致的橱窗里,奶油和水果堆叠起来的漂亮幻象就这么摆在那里等着顾客挑选。喜喜点了一块带朗姆酒的草莓蛋糕。
余阳只是叫了一杯茶。
“你不吃吗?”喜喜问。
“我不爱甜的。”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感觉这里好像更适合你一点。”
喜喜感到有些奇怪,于是又说:“这话听起来不像好话。”
“你是哪里人。”
“你猜呢?”
“南方人吧?”
“算是吧。你呢?”
“桐城。”
“没听说过。”
“不要紧。”
喜喜在想这个人闷闷的,但是又看起来很温柔。
她觉得一个人不能要求另一个人有趣又温柔。
比如S。
S有时候有趣,但实在算不上温柔。
因为花花世界迷人眼,让人没耐心只留在一个地方,而温柔的其中一点就是要有耐心。
喜喜吃一口蛋糕,比较一下余阳和S。
吃来吃去,聊来聊去,再做着比较,时间就差不多了。
他们像上次一样道别。后来又约了几次,都是一样的流程。
余阳看起来完全无所谓,但是喜喜却觉得有些厌倦。
与其说是厌倦,不如说是挫败。
他看起来和S一样,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吊着人。
S每个周末跟喜喜语音,说北京发生的事情。
一会儿说合租的室友总是不爱洗碗,一会儿讲北京的交通多么不方便。还说那是个没有便利店的城市,路上想随手买个饭都不行。而且公司的竞争十分激烈,每天压力都很大。
不过还好,他是被上司赏识的那个。
喜喜心想,当然了,你当然是顺理成章地会被上司赏识了。
S从小到大都是被赏识的那个。
也许他们两个综合一下就好了?
“你什么时候回国?”S又问她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啊,再等等咯。”
喜喜满心不耐烦,觉得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样强迫她。
“……其实回来试试也无所谓的。”
“哎呀,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沉默了一会儿,S回答道,我们也该聊聊以后的事情了。
以后?什么以后?
就是,恋爱谈了这么久,也该聊聊以后了。
喜喜无言。
“行,我知道了。”
S挂掉了电话。
喜喜又一次瘫倒在床上。
她很想直接一头睡过去再也不用起来,她也希望这时候有一个合理的借口,来帮助她做选择,或者说,就不用做选择。
有时候人的心愿是会以一种你并不期待的方式达成的。
比如这场最终蔓延全球的流行疾病。
余阳在和小玉通完电话之后忽然感到莫名的轻松和侥幸。
他们各自被困在香港和纽约,这样一来,谁都不用主动提出要去见谁了。
而S总是打电话来催喜喜囤东西,催到后来也不催了。
可这样一来,喜喜也无法去见余阳。
她究竟对余阳是什么感情啊?
她在问自己。
余阳呢?余阳心里又是怎么想?
那天他们通电话,余阳表达了自己的庆幸,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也被喜喜敏感地捕捉到了。
于是她也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了相同的感受。
余阳并没有说什么。
每个人被隔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就算看到了对方,那也是外面罩了一个玻璃罩子的,算不上真实。
社交媒体比现实还要热闹。
喜喜不看新闻。
她每天都在纠结纽约的余阳和北京的S。
有时候她也会怀疑他们是不是其实是一个人。
一个有着喜喜对两种未来的不同期待和恐惧的人。
现在没有Brunch吃了,也没有小蛋糕吃了。
她偶尔和另一个被困在加拿大的朋友聊天,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别的生活。
“爱情是什么?”喜喜忽然没来由地想。
学姐正在跟一个社交软件上match到的男生聊天。
喜喜有的时候很佩服这样的投入感。
毕竟你要她自己跟一个只有这一层虚拟的平台相互联系的人不停地主动进行对话,她是做不到的。
S也不怎么来电话了。
他现在应该在担心现在这个经济形势下自己的工作会不会不保。
而余阳,喜喜到最后都不了解余阳。
所有的外部世界水深火热,但是人们内心渐渐成为一片死寂。
喜喜和S在为数不多的通话中争吵。
最后总有其中一方败下阵来,道完晚安或者早安去睡觉或者上班。
“我能抓住什么吗?”喜喜想。
我能做什么吗?她又想。
余阳和小玉几乎不联系。
他们本来相处的时候也不多话。
直到后来飞机被停航之后,所有人又都多了一层绝望。
仿佛有一些联系,在被各种各样的外界力量切断,把持。
喜喜问S,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S没有回答。
喜喜挂掉电话,觉得这是和平年代的战争体现形式。
因为没有了革命,于是人们只能在爱情里发泄自己的欲望和理想。
纽约的春天是什么样的?
她没见过,她也没见过夏天。
她从来没见过这个国家的夏天。
于是在那个阳光还不错的初春午后,绕开在她遥远的祖国大陆上发生的一切,喜喜带上口罩出门,所有的人都看不清脸,但除此之外的所有一切看起来都跟平常时期无异。
她也不知道自己去找余阳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所有的不确定当中确定一个没结果的结果吗?
又或者是一种在一成不变的停滞里无法向前而做出的最后挣扎?
那是一个还没有暖和起来的纽约的春天,喜喜来到了余阳家门口。
余阳刚刚和小玉结束完对话,他们决定把结婚的事情暂且放一放。
喜喜按下门铃的那一刻,S打来电话,他说:
“喜喜,北京下雪了。”
门开了 。
(字数:3479)
作者介绍
作者:Op
坐标:一会儿在北京,一会儿在别的地方
职业:无业游民
自我介绍:业余导演、见习神婆、半吊子编辑、很容易崩溃一女的。
如果你也喜欢这个故事
不妨留下评论
给OP一个赞赏
推荐阅读
责任编辑:阿光
排版编辑:阿光
封面:Photo by Storiès on Unsplash
觉得内容还不错的话,给我点个“在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