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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的独白|爱玛的忏悔

云里雾里 漂浮便利岛 2024-02-06

这是关于《包法利夫人》另一个可能的结局。


爱玛的忏悔

作者|云里雾里



#1

你会带我走吗?

“我在花园后门边上的棚子里等你的消息,忠诚你的爱玛。”


我写下这一句,就知道了结局。真爱我的人不会让我等待。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积在狭窄的窗台前,慢慢地把窗框浸湿,向上攀延。回顾着和他的种种过往,越发的心慌意乱。很有可能,我所经历的爱情就像一出楚门的戏剧,别人都是演员,只有我在付出生命。这一年的激情就像被吹破的气球,只剩下狰狞的裂痕。天啊,我到底做了些什么蠢事!


我伏在桌子上,紧紧地掐着自己的胳膊。只有一条出路了,让自己再犯一次傻,等到明天的月亮升起,等到这秋天的雨结束。


我翻遍了的嫁妆,除了几身衣裳什么也没有。我悄悄去收了夏尔的病人拖欠的诊费,好不容易还了公证人的钱。这些钱去哪了?


想起来了,我买了杂志,买了小说,买了裙子的花边和真丝手套。我记得那温柔的花边轻轻蹭着我的脖子还有罗多夫的胡须,我记得罗多夫隔着手套印在我手背手心上的温热的吻。我把它们扔哪去了?它被罗多夫收到他的胸前口袋里,他说,那上面有我的余温,每晚他独守空房就会把它们放在唇边,就像与我贴身挨着。


我脸忽然红了起来,抬起身子,看向梳妆镜里的那个女人。她如此的娇媚,脸颊上还晕起如的霞雾气,遮挡住了阴冷潮湿的村庄,让一切思绪奔向了那一个个难忘的舞会。她在华灯下求欢,在舞池里跳跃,如脱缰而出的小马驹,恨不得永远不会停下来。



#2

雨夜

这一切让人绝望。罗多夫已经三天没有回信了。夏尔早上出门的时候对我说:亲爱的,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请个人来陪陪你?


我尖叫着让他滚,他呆滞和慌张的眼神刺伤了我。我必须让这件事尽快有个结果,我无法在这个牢笼里每天经受着这个男人,这个屋子的折磨。我明明知道这是一封不可能等到回音的信,可我还是找人悄悄地把信送去了罗多夫的庄园。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我不知道夏尔是几点回来的,忘记了天已经黑了。等到晚餐摆到桌子上的时候,我才发现夏尔还没到家。我问女仆,“先生去哪了?”女仆不耐烦地回答我:“先生不是说今天去了乡下看诊,顺便到隔壁镇收账,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了吗?


冷意似冰,我生活在这冰封的盒子里,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变化。我只想念着自己那颗跳动的心是不是还在我的身体里。我吃不下任何东西,让女仆撤了饭菜。她不耐烦地收拾退下,只剩我一个人。真好呀,终于可以呆着,不用说话,也不用看见人。灯熄了,我靠在窗前的椅子上,外面的雨正骑着马,嗒嗒地离开,天空慢慢有了云的影子。


楼梯那有灯光照亮了一片阴暗的拐角,不知道是女仆还是夏尔。我打算下楼去,趁着雨还没回来,到后院篱笆边上看看有没有回信。



#3

梦一场

天上的云彩已经散开,月光照见了葡萄架疏淡的影子,穿过那些缝隙,我听见癩蛤蟆的呜咽,它一定是在哀悼逝去的夏天。我听得心烦意乱,站起来转过灌木丛,踩坏了一片向雨而开的花。我推开篱笆,走向河边,那些雨后刚冒出头的万物就这样被我踏进了泥里去,我抱着胸,却不能假装成是他的怀抱。脚下的凉意已经漫上了衬裤,裙边也粘上了泥巴。


我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静静地等着天明,直到我靠在树迷糊过去。


“别睡着了”,熟悉的声音唤醒我,睁开眼,抬头还是夜晚,原来还没到天亮。罗多夫他亲自来了,我捧着他的脸,把自己的唇贴上去,吻那熟悉的胡茬,混合着淡淡的古龙水和烟草味。我搂着他的腰,他一如从前,紧紧地把我拥抱在怀里。我轻轻地在他怀里颤抖。


“你怎么来了?”我忽然惊醒,他是要来和我正式地分手的吧?没想到他温柔地说:“我带你走,离开这个乏味的乡下。我们去巴黎。”他充满爱怜地看着我的,我欣喜地把自己埋在了他的怀里。


那天夜里我什么也没拿,穿着我那双湿透的鞋裹着我那条绣满了蕾丝花边的披肩,就这样离开了荣镇。我想我一定是得到了神的祝福,一切都如我所愿。


夏尔曾经打听过我的下落,罗多夫告诉我,我请他一个字也不要再提到荣镇所有人和事。我已经不再属于过去。



#4

旧欢

我和罗多夫的爱,也留在了荣镇。在花都他并不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并不只有他一个情人。花都真如其名,花花世界里到处都是围着雪白领结的年青男人,每个晚会里都有跳不完的舞和转不完的吊灯,当然也有晃得我眼花的绸缎丝裙和宝石耳环,别人的香气和我的香气就像热闹的集市,在挑挑捡捡中,完成了一次次的交易。


我重遇莱昂,我们重拾旧欢。我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枕着莱昂年青有力而惨白纤细的手臂时,满足之余,我在想,也许当年预感是对的,罗多夫并不真的爱我。在沙龙,我遇到更多富有魅力的单身男子。他们彬彬有礼,会跪在那些富有的女继承人前面吐露着谁也不曾听见过的心声。我远远地看着,想像着总有一天,坐在丝绒长椅上的是我。直到看到罗多夫、莱昂用相同的姿势,在花园里,在大厅里,在剧院里向那些美丽的女人求爱。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只要有一个人来扮演这戏中的角色,不管是谁,都可以。


我如何才能做到?再也没有夏尔给我钱。罗多夫经常不在,我渐感困窘,为了能去舞会。我打算……



#5

初醒

我打算去候爵府碰碰运气。候爵府在渥毕萨尔,路程有点远,我不得不向莱昂借点路费。


莱昂有几天没来了。我开始感到寂寞,舞会上的男人们偶尔会向我会心微笑,也会邀请我跳舞。但白天回到住所,敲门有只有催命的债主。罗多夫已经三个月没给过房租,而我开始抵押着一些过去的用品渡日。


那天舞会后,我独自经过河边,几个英俊的年青人邀请我加入他们,男人们出钱,女人与他们喝酒狂欢。为什么不呢?我还可以再着欢乐一下。我站在黯淡的路灯下,扶着长椅,沿河浓烈的呕吐物的酸气和空气里脂粉味还掺着一点点夜里的凉意,直冲脑门。这就是我的归宿吗?


天快亮了,在公寓里,我脱下裙子,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她眼底有着浓重的阴影,挂着困窘生活,眼里没有失望,也没能希望。我扭过身去,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


我睡不着,收拾整齐后。悄悄地下了楼,沿着记忆中的路,走到了莱昂的办公室楼下。清晨,雾还没散开。



#6

重遇

我在橱窗玻璃前打量了自己,一切看起来还算体面。我轻轻揉脸,大口呼吸着早上的空气,想把昨夜的酒气翻个干净。马车夫们驾车嗒嗒地经过,看到报童笨重的皮鞋啪哒啪哒跑过,竭力穿戴整齐的男人们,匆匆穿透雾气,向我走来,又擦肩而过。他们看我一眼,就像看到路边多出来的灯柱,小心地避开。我拉起那快拖到地上的蕾丝花边披肩,不安地看向远处,寻找我想见到的那个男人。


太阳升起,我额头微微出了汗,仍然没有等到我的爱人。办公室的窗里已经有了人影,我走过登上台阶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个中年人,他礼貌地邀请我进去,问:太太,你想办理什么业务?


我急切地看着他,我有急事找莱昂,他在吗?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哦,是迪皮伊先生,他已经不在这里做了。你想办合同、买卖、遗产还是其他什么别的?我是埃斯耐特.费多,这里的公证人。


我慌张地摆手,不办什么,我就是找他有点事。这男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那很抱歉,他可能一时半会不会到这里来了,需要留个口讯吗?


我摇摇头,”不,谢谢!“我转身下了台阶,全身脱力。迎面的日头,刺得双目眼泪都要下来了。



#7

旧识

我来不及去想这些总是忽然消失的男人们。


我顺着河边没有人的地方走。我必须得弄点钱来。 


罗多夫走了,莱昂也走了,我一无所获,十分疲惫。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绣花与珠串,再也当不出去什么了。我不打算回酒店,在那躺着等死。我朝着郊外走去。


在这里弄点钱不难,可是我不想这么做。如果去渥毕萨尔,还不如回到荣镇?夏尔?不,不,不。我不能回去。


“包法利夫人,是你吗?”


我愣了一下,一个男人忽然站在不远处在喊我。我知道他喊的并不是我,我决定装成听不见。没想到他竟然自顾自地走上前来。


“我在农产品展销会上见过您。您一定是忘记了,那时人太多了,到处都吵吵闹闹的。“


我勉强地向他笑笑,算是打了招呼,默认了。


“您一定是来散心的吧?我对您遭遇感到心痛,暂时离开镇里也好,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我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女人总是比男人脆弱,您节哀。包法利医生是个好人,谁也没想到他会英年早逝。”



#8

归乡

我没想到,夏尔不再找我,是因为他死了。


我低下头,帽子上的薄纱垂下,刚好挡住我的眼睛。我生怕他看出什么来,用手帕轻轻地掩住嘴,


“唉,包法利医生是个好人。”他见我仍沉浸在哀痛中,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夏尔的好话,以为是在安慰我。


我不耐烦地听他说,好想问,夏尔不知是因为什么死的,我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夏尔一向不爱收账,他那片小小的农庄,他的药费,是不是应当归我这位包法利夫人所有了?


我仔细地想了一遍,有如曙光乍现。


“夫人,不要太难过,”他终于停了下来,“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是留在荣镇还是回到回贝尔托去?”


我想,当然不能回贝尔托。我沉默了良久,才开口:“想着今天就要回荣镇了。”


这个男人客套地说,要不要和我们的马车一起走?


我抬起头看向他,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那实在是麻烦你了。


男人点点头说,那您的行李在哪?我们下午就走。我感谢了他一番,约好在小酒馆的门口出发。


我不打算回寓所了,那里我已经一无所有,倒不如就这么回去罢。我下定了决心。



#9

归去

我不打处回寓所了,那里我已经一无所有,倒不如就这么回去罢。我下定了决心。


到莱昂的公寓门口走了一趟,我装成匆匆而过的路人,向着那楼房看了一眼,就提前赶到约好的小酒馆。


我等到了下午,那个男人办妥了事务,如约而至,还有两个搭着他顺风车的。一开始,他们在讨论着鲁昂的事情,后来我渐渐就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


我靠在窗边,无心细看风景,路还是这条路,却好像不再有以前的样子。来时,我的心里装的是罗多夫和未来。归时,我心已空。


我离开时,已经很久没打理过农庄,田租还没来得及收,诊费倒是没漏。如今不知夏尔为什么而死,如果是病死怕是也欠下许多的账,那田庄应该不至于卖了抵债。既然此人知道我在荣镇,想必荣镇还有夏尔的产业。


不过,夏尔的妈妈不太好应付,如果我不在,怕是她会把东西收了回去。但是我好歹也是夏尔的太太,怎么也轮不到她。


还有一个,那就是我的贝尔特。她在哪?还在奶妈家吗?还是跟着婆婆去了科州。她还认得自己吗?


我怀揣着没有边际的猜测,在落日时分抵达了荣镇。


药剂师家的灯已经亮了起来,那里不再有莱昂,也不再有那个羞涩又绝望的少妇。我苦笑,看向旁边的小楼房。那里一片漆黑。我借着对面人家的灯,推开栅栏,两边的花已经被杂草掩盖,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我走上前,拉响了门铃,却不见有人出来。门上挂着一个牌子。此屋出售。


邻居家似乎有动静,我转身躲到屋侧,从小径穿到了屋后的花园里。后面的小河淙淙。好久没下过雨了,两岸裸露泥土,我拔开后院的灌木,重新坐到那张曾经拥有过情爱的椅子上,暮色四合中,我紧紧地把自己包裹在这深秋的虫鸣,陷入无尽的虚空里。似乎能听得见前院有人在说话。


“是谁来过?”

“可能是来看房子的。”

“人怎么不见了。”

“明天再说吧。”


我不知道未来的一切,却又和过去早早了断。我成了这世界孤独唯一的存在。我抱着肩膀,冷冷地坐在这里。人就像冰冷的石头,捂得久了才有爱。我无声地流泪,只有此处才是自己的归宿。我决意离开,走向那冰冷的河水。



#10

醒来

我不想去见这里的人,在这夜里,我不知道未来的一切,却又和过去早早了断。我成了这世界孤独唯一的存在。我抱着肩膀,冷冷地坐在这里。人就像冰冷的石头,捂得久了才有爱。我无声地流泪,只有此处才是自己的归宿。


不知过了多久,风翻过灌木丛,鸢尾花香浮动在夜的暗流里。水灌进了鼻子,我进入了虚空的世界。


我看见了那些已经许久不见的旧人。罗多夫换了一套时新的礼服,正追逐着新的玩物,莱昂坐在自己的事务所里,年轻的面庞焕发着神采,夏尔躺在床上,念念有词地喊着:艾玛,你在哪?债主在门前等着他死去的讣告,不肯散去。贝尔特在婆婆家一愁莫展,婆婆去世后,她一无所有,去工厂当了女工。我还看见了爹,他在屋子里没日没夜地对着母亲的画像喝酒,发着酒疯:亲爱的,你什么时候把我带走?


我看见了,一个女人正伸出双手正的迎接我的到来。她是妈妈吗?她怜悯地对我说:孩子,醒醒。一切都过去了。


END

(字数:4761)


关于作者

作者:云里雾里(星)

坐标:广州

自我介绍:梦想拯救世界的资深煮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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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阿光 灿七

排版编辑: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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