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别魔都，一位小企业主的突围自救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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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5月9日下午19点28分，我在成都的第一天隔离顺利结束。

正常的一天。体温正常、血压正常、心态正常，一日三餐按时投喂，饭菜相当可口，尤其是晚上那顿小炒肉，真叫一个香。

（5月9日隔离晚餐，小炒肉太香了😄）

回想起离沪返乡的整个过程，实话说，至今还是感觉有点不那么真实，只有推开隔离酒店的窗户，看着远处西岭雪山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我才切实感觉自己回到了成都。

（窗外就是西岭雪山，山顶上的雪清晰可见。）

突如其来的疫情

我是一家品牌广告设计公司的老板，公司规模虽然不大，属于典型的设计类企业，但人力成本、房租和社保公积金等费用构成了的成本还是相当高，每个月光固定开支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从3月份一开始，上海疫情氛围愈发严峻，公司响应号召开始居家办公。最初是公司两个小伙伴住家楼道有密接人员，在上班的时候被居委会一个电话要求返回家中隔离，自此，直到现在我还只能在视频会议中见到她们，时间一晃就2个多月了，想想真的是不可思议。

如果说3月份还能靠着老客户和年后的新单子做出一个说得过去的业绩表，那么，4月份，基本上业务全部都处于停滞状态，原因很简单：我们的客户都被封起来了。作为设计公司，我们的业务主要服务于客户的商务交流活动，虽然设计师可以在线工作，但客户不动，就不会产生需求，我们就没有生意。前几天，通过OA系统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业绩，感到一阵悲凉。

如何自救成了我每天苦苦思索的问题，也是公司所有人关心的话题。

西进成都：从发展变成了自救

春节假期结束，公司上下兴致勃勃地谋求西进成都发展的大计划。

我们想着以成都现有小团队和为数不多的客户群为基础，在成都组建一支强有力的设计团队，将来把全国甚至是国外的设计类订单都放到成都设计中心，使之成为全公司的创意加工厂。

为什么是成都？原因有三：成都人才多方便招聘，这一点从人事部门收简历的数量上就可以清晰看出；人力成本相对来说要务实得多，虚头巴脑的要价少；另外，我出生在四川，对家乡的情怀肯定也是很大的因素。

说干就干，我们租用了成都的办公室，准备大干一场。也陆陆续续开始招聘，原本计划网上面试一批，然后等我到成都再亲自线下面试，把队伍快速组建起来。

但成都当时一波小疫情耽误了行程，随之而来的上海疫情则彻底打乱了原有的工作节奏。3月28日，我所在的浦东开始“静态管理”，在经历一番大抢购之后，浦西4月1日开始封控。

于是，公司所有人就陷入了每日核酸、抗原和讨论阳性数量的循环之中。

一开始，我自己的心态还是比较平静的，认为不会封太久，毕竟这么大的城市，那能说封就封呢，只要能复工，慢慢就缓过来了，但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每天的数据高居不下，我再也无法淡定了，坐吃山空的感觉这辈子不想再有第二次。我们公司每天晨会讨论最多的话题是：老板什么时候能想办法离开上海去成都找业务，让公司能够在疫情中活下去？

原本西进成都的发展大计一下子变成了一场自救行动！

想要干成一件事需要运气

既然已经把去成都变成了一场自救，那就需要义无反顾。

于是，我开始每天上网查找离沪返乡的相关资料，包括上海的政策、老家的政策和交通工具等等，同时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问我所在小区的居委会：我能不能离沪返乡？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某一天，电话那头的答案是：如果你能拿到目的地那边的接收函，我们可以出具返乡证明。简直如获至宝！

赶紧打电话联系老家的同学朋友，得到了几乎一直的令人沮丧的答复：回了老家可以按规定接收，集中隔离加居家隔离，政策明明白白，但没有接收函，也没有任何人敢出具书面的接收函。好嘛，政策是政策，执行是执行。懂的都懂。

理智告诉自己，不能气馁，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于是，我又用了两天时间，把自己回四川能去的地方都列出来，挨个儿给所在社区的疫情防控网格员（网上都有公开电话，可自行搜索）打电话，结果还是没有拿到书面接收材料。

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那两天我脸上鼓起了贼大一个包，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掉。

一天中午，我突然想到，对于基层管理人员来说，接收函三个字是不是太过敏感？设身处地想想也感觉是亚历山大。那么能不能换一个思路？比如，让他们帮忙将老家如何隔离返乡人员的政策（其实都是公开的资料，哪里都能查到）白纸黑字写一遍，然后盖章发我即可。这一次，成功了，网格员被我说服，毕竟只是政策的重复而已。

我清楚的记得自己说了一句话似乎打动了网格员，我说：“政策法规应该给予遵纪守法之人以便利，而不是相反。我所有的流程都按照政策规定来走，我也希望政策法规能给予我正面的反馈。”

网格员应该是一位知识女性，她充分理解并支持我通过正规渠道返乡。但我也不得不承认，遇到能理解的人需要一点运气，很多网友都卡死在这个环节，问我怎么办，我只能告诉他们三个字：碰运气。

拿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政策性文件材料（电子版）交给上海所在小区居委会，居委的大姐终于从抽屉里拿出了“返乡证明”的格式文本让我填写。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看到了自救成功的希望。

我从居委那边最后拿到了两份材料：1、自驾车出小区大门的通行证，此通行证上写明车辆只出不进，如果离沪失败也不能返回小区；2、返乡证明，这是离沪最为重要的凭证。

（此通行证仅仅是开车出小区的证明，与机动车市区通行证不是一回事，市区通行证只提供给保供车辆）

（返乡证明拿到的前提是需要有目的地开具的证明材料，那份材料没有固定格式）

核酸啊核酸

5月6日下午三点半，我准备启程。

临行前，我在车里足足备了够我吃半个月的食物，包括两袋大米和一口可以煮粥的锅，以及从楼道群里换来的饼干、面包、火腿肠、水等等。因为居委会反复提醒过我，车辆一旦出了小区就无法返回，万一出城失败，恐怕只能吃住在车里。

（路上的生活物资一定要准备充分，万一出城失败，无法返回小区）

经常给客户做活动管理的习惯让我列了一份清单，并按照清单上一条条勾画完毕，反复检查之后，我扫了一眼自己的核酸报告，离48小时还有时间，当天上午也安排做过一次核酸，报告等待中，万事俱备，那还等啥呢，出发吧！

顺利出小区，但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安：因为我此前打12345电话咨询的时候，对方强调市区内行驶的车里必须要有通行证，而通行证只给保供车辆，私家车不可能申领。同时，很多网友也表示卡在通行证环节被拦下劝返。好在我家住五洲大道外环附近，出门五分钟不到就上了外环，从东往西一路畅通开到徐浦大桥被检查站拦下来，JC同志查看了我的返乡证明和核酸报告就放行了，并告知我无法通过外环去往浦西，只能掉头绕道林海公路上申嘉湖高速。谢天谢地，没有查市区通行证。

走ETC通道顺利上了申嘉湖高速，因为已经通过了第一道查验，所以感觉十拿九稳，最后一丝担心也没有了，在限速的范围内撒欢跑起来。路上小车很少，但保供物资的大车多到出现拥堵，全国各地牌照都有，真心感谢这些货车司机，是他们在为这座2600万人口的城市提供基本的生活物资运输。

用时两个半小时，我抵达了出沪的最后一道检查站：沪浙北线防疫检查站。按指令打开车辆后备箱，出具返乡证明和核酸报告，防疫人员看了看：“车辆靠边，下车！”顿感情况不妙，“你的核酸报告不合格，必须是采样时间的48小时，而不会看出报告的时间点。”

好吧，核酸啊核酸！几乎每天都核酸的自己翻了翻手机里蔚为壮观的核酸记录，第一次注意到两个时间点基本上都相差10来个小时。百密一疏！咋办？只能乖乖把车停到指定的停车场，盼着当天上午的核酸采样报告能尽快出来，或者就地再做一次免费的核酸。总之，都要等。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10个小时，差点把手机屏幕刷出凹槽来。直到5月8日凌晨3点半左右，5月7日上午10点的核酸采样结果报告终于出来了，对比了一下平常出报告的时间，这一次真的是用时最长的。我甚至一度怀疑我离沪申请成功后，系统是不是就不给我出报告了，为了保险起见，又在核酸点麻利地捅了一次喉咙，以备不时之需。

拿着最新的核酸报告，重新过一遍检查站，顺利通过，JC同志告诉我，这是出上海的最后一道关，肯定是最严格的。

服务区没有歧视

临行前，很多网友和成功回家的老乡告知，做好无法上厕所的准备，尽量少吃少喝一口气开到底。但我一个人开车，2000多公里呢，这显然不太现实。

一路上我经过了浙江、江苏、安徽、湖北、重庆和四川，除了湖北段的某一个服务区明确不让行程码带星号的人进去上厕所之外，其他地方凭借健康码行程码以及48小时核酸报告，都可以顺利解决问题。

最喜剧的一幕发生在重庆。我一扫行程码，防疫大兄弟嗓门很大：“哎哟，上海回来的啊！”赶紧招呼人来“围观”，原以为是要将我拒之门外，准备掉头走人，“兄弟，啷个会嘛，现在能从上海出来的，都是天天核酸，可能比我都安全。做好防护，登个记就好了。”为了感谢他的信任，我特意给他展示了一下手机里超过60次核酸记录列表。这年头，遇到理智的明白人也真是不容易。

服务区虽然没有受到想象中的歧视，但大数据可真是结结实实地把我一路“护送”。

我自己手机号比较多，所到之处，不断位移的信号都会自动上传了给各地防疫办。一路上，我需要不断接听电话解释我的情况，有时候几部电话同时响起……(说明一下，接电话是车载蓝牙，不违规）某市的工作人员操作很是“细致”，非要让我在高速中加他微信，与其共享位置，否则一小时内赋黄码，好吧，只能赶紧就近找个服务区与这位大哥共享了一下位置。😅😅😅

我问他们，为啥我要跟路过的每个地方讲一遍呢？对方答：因为这个数据没有全国联网，只能逐个核实。没事没事，咱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小case，都不容易，理解万岁。

（某服务区休息时拍摄了一张大白天有月亮的照片）

暂时离开也是一种爱

从5月6日下午15:30出小区大门算起，耗时整整50个小时，跨越2000多公里，我于5月8日下午17点30分抵达成都，按指引从人工通道下高速，在防疫人员的安排下顺利入驻隔离酒店，开始了7天集中隔离和7天居家隔离的生活。高速出口又做了一次必不可少的功课：核酸。

出门在外，安全第一。我防止自己疲劳驾驶，基本上是边开边休息，晚上11点左右就进服务区，钻进准备好的睡袋，蜷缩在车后座上养精蓄锐。

为了让离沪返乡的朋友们少走弯路，我在抖音和视频号里分享了一下注意事项，没想到关注度非常高，私信络绎不绝，有请教经验的，有讲述自己经历，有祝福的，也有谩骂的。也让我第一次见识了那么多光怪陆离的人心和网络暴力。

骂我的人当中有一条让人费解：我此时离开上海就是不爱上海。可能在他们看来，我只有在上海消耗完全部储备，宣布公司破产也要死守才叫爱，否则就是“逃兵”。我后来还特意看了一下这些黑子们标注的地区，却很少有上海本地的，可能骂人只是他们的一种习惯吧。

一位上海的爷叔还给我写了很长的私信给予我理解和祝福，甚至还跟我说“对不起，上海没能留住你！”温暖的文字背后，我看到了文明的光辉，这可能就是我一直是个“沪吹”的原因吧。

爷叔，千万别说什么对不起！我是四川人，我爱自己的家乡；我也是上海人，虽然不是310。我在上海20年，我们都爱着上海的一草一木，爱着上海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美术馆、博物馆和图书馆，还有每一个香气四溢的咖啡馆。我的家人和事业都在上海，此次暂时离沪是因为我需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拯救危在旦夕的公司，并给所有同事带去一份生的希望。同时，我更希望我们曾经都熟悉的上海能赶快回来。

我也想对那些键盘侠们说：此时此刻，任何一个想要暂时或者永久离开上海的人，都有自己迫不得已的苦衷。在政策和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通过正常渠道离沪都应该给予理解和支持，如果你不能理解，只能说明你狭隘。别跟我谈爱不爱，因为你不配，我们的爱用的是行动，而你们，除了骂人什么都不会做。

我也很想感谢我的家乡，感谢成都。这是一座极其包容且发展迅猛的城市；是一座赵雷歌中所描绘的充满温情的城市；是一座来了就真的不想离开的城市。此次回乡再创业，也希望能用不懈的努力拯救自己，回馈成都，哪怕这种回馈可能只是非常非常非常微弱的一滴。

（下高速的路口感受一下久违的车水马龙）

此刻，我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听着楼下熟悉的乡音，看着女儿从上海发来的自己写的小说和长篇漫画第三季，不禁感动起来，这份感动会让我在未来沪蓉两地的双城生活中始终怀揣希望。

有希望，路就在脚下。

肖华东

2022年5月9日于成都某隔离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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