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不生娃就挨罚”的野生国师:脸和常识,您总得要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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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喜欢的杂文家王小波,曾经讲过一个段子,他说,据说人脖子上有一条纹路,旧社会刽子手砍人的时候,就会从这条纹路上下刀,能干净利索的把人脑袋砍下来。所以刽子手出门时,出于职业习惯,会不自觉的打量来人脖子上那条纹儿,想想这活儿该怎么做。而被打量的人一定心里老大的不舒服。所以王小波说,他觉得提倡刽子手出门戴墨镜是恰当的。
王小波这个段子写在杂文《理想国与哲人王》里,这篇文章王小波讲的一个道理是,有些有学问的人,一旦“高瞻远瞩”的思考起问题来,是非常可怕的,因为人家往往是站在“国家”“民族”乃至“全人类”的角度考虑问题,我们不过是几十亿分之一,四舍五入一下,几乎相当于不存在。所以他那里一旦想的差一点、偏一点,“死四千人等于没死”这种话很容易就出来了。而一般人说这种话,我们往往会管这种人叫反社会人格,呼唤警察叔叔去管他们一管,但这种话一旦从学者的嘴里说出来,你就没辙了,人家一句:“你不懂,我这是忧国忧民、讨论学术。”就把你嘴堵上了。所以我们应该管这种情况叫“流氓讲学术,老百姓挡不住。”
王小波离我们而去的这些岁月里,这种动不动就给你用“学术”的方式不说人话的……专家,其实还是蛮多的。(Jl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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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最近,有关部门刚公布了一轮新的人口统计数据,数字好像有点不乐观。有些学者就坐不住了,纷纷出来喊“我有一法可破此局!”
可是细一看,这帮人想的招,都不仅挺没常识,而且挺没良心的。先是1月10日,著名“网红经济学者”任泽平发布《解决低生育的办法找到了——中国生育报告》。该报告里,任泽平老师说了些特别刺激人眼球的话,比如:“建议尽快建立鼓励生育基金,央行多印2万亿,用10年社会多生5000万孩子”、“一定要抓住75-85年这一代还能生的时间窗口”、“不要指望90后00后……”任泽平何许人也?此人早年曾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部研究室当过副主任。2014年的时候辞职下海,加盟某股票券商机构的研究所,因喊出“党给我智慧给我胆,5000点不是梦”而名声大噪。可好像任老师刚喊出这话没多久,A股就跌熔断了。后来看着股市不行了,他又跑去恒大集团,当起了许家印老板的军师。2021年初,任泽平老师宣布从恒大离职,没过两个月恒大就爆雷了。历数一下这几年任泽平老师的江湖生涯,研究股市,股市股灾;加盟恒大,恒大爆雷。他这个嘴就跟开过光一样灵,毒奶效率直逼足球界的贝利、星际界的黄旭东。眼下惊闻任老师不安心炒股或当私企老板的军师,转而关心起我国的人口问题了……单从这一个动向,我们就可以看出,看来我国人口形势真的不容乐观——要不然不至于把任老师都招来。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任老师的宏论一发之后,微博马上禁了他的言——此公之言实在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还是请他收了神通的好。“猪长老,快收了神通吧!”
但神通过后,我们来用心分析一下,任老师这次“发功”到底靠不靠谱呢?为了写这篇文章,我倒真翻出任老师那篇论文看了一看,应当说,任老师这些年虽然四处折腾,但当年在国字号研究院当正经研究员的基本功还算没丢,好歹论文写的还算符合学术规范,论证和引注啥的都有,至少看上去,这还算一篇正经经济学论文。但问题是,他这个题目起得实在是太不靠谱了——《解决低生育的办法找到了》,要知道,一个国家在后工业化、后城市化时代,人口生育率出现下降,这可是个世界性的难题,欧洲的德法,亚洲的日韩,比我们遭遇该问题不知早多少年,投入了无数经济学家、社会学家专门研究想辄儿,到现在都没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人口该怎么降还是怎么降。直白的说,这个问题在经济学、社会学上的难度,应该不亚于物理学上的大一统理论,数学上的哥德巴赫猜想,环境学上的气候变暖,把妹学上的哄女朋友开心,谁要是真能“找到了解决低生育的办法”,给他颁个诺贝尔经济学奖应该不成问题。可是这么复杂的世界性难题,全球顶级经济学家想破脑袋都没辄,人家任老师,估计是在给任老板打工之余顺手研究了一下,然后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居然就“找到了”解决办法……怎么说呢?我记得《我爱我家》里葛优演过一个二混子季春生。现在我们需要回答的问题好像是,能不能因为季春生会写《解决能源问题的办法找到了——水变油可行性报告》,就承认他水变油的伟大研究成果。而再看任泽平老师那份“报告”里提的“解决办法”,我也能闻到一股浓浓的“水变油”味儿:比如他说要让央行开动印钞机,直接超发两万亿的人民币,“用10年社会多生5000万孩子”,就能解决人口老龄化少子化问题,如果效果不显著,他建议继续超发……我本行不是学经济学专业的,但我隐约记得大学本科经济学课上,老师一定会讲常识,那就是“货币乘数效应”。央行每向社会多投入一块钱,经过商业银行、实体企业、社会大众的循环,最终起到的通胀作用会相当于几块钱,甚至几十块钱。所以,各国央行在释放货币流通性的时候首选一般都是降准之类的,对直接开动印钞机大规模印钞都是很慎重的——这玩意儿叫基础货币,又称“高能货币”,绝对是经济调控中的虎狼之药,稍微上一点就会反应强烈。上多了,把国家玩废的案例比比皆是。可任泽平老师呢,好么,他可阔气,直接一出手:加印两万亿!我就想问一句,央行要是真听了任老师的,加印两万亿人民币,整个社会一下子多了十几万亿的流通量,如果非但没有鼓励的了生育(以日韩力度也很大的生育补助看,这很有可能),反而造成严重经济混乱、通货膨胀、甚至滞胀了怎么办?任泽平老师,你是打算一死以谢天下吗?还是说,想到时换个行业继续吹牛,继续当您的行业冥灯?反正从他文章的行文当中,我是没看出他把这么严重的建议太当回事儿,因为好多关键问题都被他想当然的一句话带过了。比如他说“一定要抓住75-85年这一代还能生的时间窗口”、“不要指望90后00后……”我就想问一句,您有过调查论证吗?凭什么就铁口直断我们90、00后怎么鼓励都不会生?你知道我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吗?你知道我们压力有多大吗?再说人家75-85年这代人凭什么就这么惨,非要被您重点针对,薅羊毛薅到死?还有什么“只要专款专用、定向补贴,就不会造成严重的通货膨胀”这类论断。这种不知哪儿来的歪理根本都不值一驳,生育补贴这事儿涉及到结婚、备孕、生产、入托、小学、中学、大学等几十个环节,上百个行业,真运行起来,你怎么专款专用?你怎么定向补贴?你凭什么说通货膨胀不会扩散?任老师,你身为“经济学博士”,你的大学经济学,难道都是体育老师教的吗?不对,体育老师也不可能这么教你。因为你说的实在太反常识了。说正经的。作为一名“资深经济学家”,我不太相信任泽平能不知道他违反的那些常识。我能想到他这么干的理由,就是为了哗众取宠,就是为了赚流量——甭管道理他说的有多歪,反正这波流量他是赚到了,而且打着“为国分忧”的旗号,还安全,谁也说不上他什么。其实人家任老师当年吹股市,吹恒大,也是这么干的。股民套牢了,恒大爆雷了,可是任泽平老师却越来越出名了——你看,这就是人家的网红学者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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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德不孤,必有邻。时下想走这条路的学者,远不止任泽平老师一个,任老师那边刚被禁言,近日又冒出个厦门大学的赵燕菁教授,在接受采访时郑重建议:国家在设计养老金领取制度时,应该与生育情况相“挂钩”。赵教授非常具体地举例,说“比如不生育的,退休后只能领取最基本的养老金,生育一个小孩的,养老金标准再相应地乘一个系数,依此类推,设置分级。”他还建议国家应该让老百姓“早就业,晚退休”,以此弥补养老金的亏空……
好么,任泽平老师好歹写了一篇论文,貌似一本正经的“研究”了一下鼓励生育的问题。到了这位赵教授这儿,连论文都懒得写了,直接上结论:养老要与生育“挂钩”,多生多领,少生少领,此前他还放言,要国家“惩罚不生孩子的人”……赵教授接受采访时说的肯定很嗨,但我也想问一个挺常识性的问题——领养老金这个事儿,好像不是单纯的国家发的一种福利吧?我们工资中不是有一部分直接就交了社会养老保险了么?而且我国养老保险是现收现付的。换句话说,就是现在年轻人交的养老金,直接用去给老年人们发退休金。现在赵教授“宏论”一出,那么那些不生育或者少生育的年轻人万一拒交养老保险怎么办?——反正他们觉得按赵教授这个“规划”,以后养老金也领不到多少了,索性就不交了……而他们一拒交,会不会加速很多地方的养老金亏空程度?万一有的地方因为赵教授这个规划给弄破产了怎么办?以后发养老金的钱从哪儿来。哦,我知道,从任泽平教授说的超发的那两万亿中来,看来,二位是打算梦幻联动一下,懂了,懂了。
但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我国十几年前,政策风向还不是这样的,比如我爸妈这一代人,他们生我们的时候,喊得可还是“计划生育好,政府给养老。”所以才克制生育欲望,只生了我一个。现在他们临近退休了,政府要是突然采纳赵教授的建议,说因为你们就给国家贡献了一个孩子,所以养老金要减少发放……你猜,他们会怎么想?当然,你赵教授可以一天一个创新理论,咧着嘴胡说,可是国家在制定政策的时候,不能这么干。正经政策的制定,不能不考虑一个东西——它叫“政府公信力”,说白了就是要取信于民。政策不能朝令夕改,想起一出是一出,今天鼓励的明天惩罚,这样会让民众无所适从,也会降低政策的权威性和执行效率。这些道理,对于一个屡次建言要国家“惩罚不生育者”的大学教授能不懂。我觉得赵教授应该就是跟任大经济学家一样,是在“装彪”,为了成自己“高瞻远瞩”的“建言献策”,刻意违背了自己所谈的事务中其实非常常识的事情。而他们这么说,算盘打的都很精,第一是安全,反正我是“为国献策”,而矛头是指向不生育的老百姓的,立场一旦站稳,就是说过一点的也没有什么大麻烦。第二则是出名,你看赵教授这番发言,一下子就成了全国性的名人,虽然出的是恶名吧。但谁知道呢?万一哪天哪个地方政府一时想不开,真出了类似的政策,那赵教授作为该思路最早建言者,可就名声出大了——所以这事儿对他是个无本万利的活儿,在人口焦虑正折磨中国社会的当下,这种话他不说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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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中国很多知识分子就都有“国师”梦,一旦社会出了什么问题,就有人上“万言书”。这个传统往好了说是“以天下为己任”,但往坏处想,就是总有人借这个机会“意淫权力”,像王小波说的那样,幻想自己当上“哲人王”,幻想自己能用权力的蛮干去逼迫老百姓做些什么事情。
是的,无论是任泽平的“发两万亿,解决低生育问题”,还是赵燕青“国家要惩罚不生育者”,这些所谓的“学术建议”,说白了都是“权力狂想曲”。中国是有大量的这种“学者”,还没有掌握什么权力,更不懂使用权力所必须遵守的规则。却无比迷恋和崇拜刚性权力能起到的作用。这种人,当然还不是也当不成官员,更成不了他们梦想的“大柄若在手”的“国师”,我给他们起个名——就叫他们野生国师好了。野生国师们,请你们清醒一点,看清自己的斤两,你们不是啥高飞九万里、“不看底下的蝼蚁”的大鹏,你们就是蝼蚁,你们的每一条把老百姓当数字而不是生命的没有丝毫人性温度的“建言献策”,若真正实行起来,害的都是你们自己。先问任泽平老师,以后给您每年发两万亿年薪咋样,津巴布韦币的?再问赵燕青教授,你的养老金改革建议,先在您和您近亲属身上搞个试点怎么样?这么一问,估计他们就都没声了。所以野生国师们,醒醒吧,脸与专业常识,您总得讲一样——但凡能要一样,你也提不出那种扯淡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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