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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自己的电影被改成这样,岩井俊二应该很尴尬 | 良卓月

2017-12-02 良卓月 枪稿



去年冬天,就在《你的名字。》大陆热映时,日本东宝株式会社要将《烟花》动画剧场化的消息传出。两部作品面世的时间轴几乎一致,都是当年8月在日本上映,等到12月的第一个周五,登陆中国大陆院线。


可两部影片的遭遇截然相反,《你的名字。》收获了近乎一边倒的好评,而已于昨日全国上映的《烟花》口碑扑街,豆瓣评分仅为5.3。


改编自岩井俊二24年前的真人同名短片,《烟花》制作精美,它能否复制商业爆款?片中的科幻游戏,是否又能解开少女心结?真人原版中那句经典的“烟花从侧面看,是圆的还是扁的?”再次出现在了动画新版中,可属于上世纪90年代初的私奔情怀,能不能适合这个时代?


在我们今天的枪手良卓月看来,答案都是:不能。




即使时光倒流,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


文|良卓月


作者简介:北京电影学院硕士,现从事影视策划工作。在所有不知名影评人里,自信看过最多网大。愿写有见地的文字,望编有趣味的故事,拥有小津安二郎和洪尚秀电影双形态生活模式。



由新房昭之、武内宣之监督,与《你的名字。》相似的清新画风,相似的少男少女主角,《烟花》在公映之前确实给人不小期待。加之岩井俊二2015年制作过《花与爱丽丝杀人事件》,同样基于他的真人电影所改,是部相当优秀的作品。都让人好奇,这次动画版《烟花》会玩儿出什么花样?口碑好还是票房好?烟花是圆的还是扁的?

动画版《烟花》剧照。


大陆成绩还未最终见分晓,暂且不说。但日本的结果则是——口碑票房双双扑街。上映两个月,票房刚过15亿日元,不及《你的名字。》250亿的十五分之一。评分网站上一片低迷,日本网友留言吐槽:“评分,该从下面看,还是侧面看?”(编者注:真人与动画版《烟花》的另一个片名是《升空的烟花,应该从下面看?还是从侧面看?》,这句话也是全片核心线索,是那种年少时才会提出的无聊问题)。

到底该从下面看,还是侧面看呢?


是什么问题,让神作的接班人成了扑街货?公正地讲,《烟花》的制作质量绝不低劣,场景与视觉元素比较丰富,声优阵容强大,主题曲可以说是好听。但关键是剧情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角色难以代入认同,甚至看完也很难说清楚它想表达的主题是什么。


真人版《烟花》,是岩井俊二1993年的一部电视电影。49分钟的《烟花》讲圆了一个情绪饱满有余韵的故事:夏天傍晚,男孩在女孩的带领下“私奔”一场,自然无疾而终,但两位小主角仿佛体验到某种成长的得失。

真人版《烟花》剧照。


在成名作《情书》还未拍成之前,《烟花》已经表现出岩井俊二的一些个人气质。细腻,敏感,温柔,但同时指出现实里不可避免的隔阂与残酷。少女奈砂离家出走的原因是母亲的婚姻问题,这是会影响终生的家庭矛盾;所谓“私奔”的戛然而止,是面对成人世界规则的无能为力;而关于烟花的小小疑问(“烟花从侧面看,是圆的还是扁的?),仿佛意味着夜空般未来的难以琢磨。



真人版《烟花》的故事是轻盈且没有定论的,要将这样一部节奏本身就比较舒缓的短片,扩展成90分钟的长片,本次动画版采取的做法,是加入一个带节奏的设定——时空逆转,回到做选择的时刻。如果当初做了另一种选择,事情会怎样?


随着玻璃球的旋转跳跃,烟花升空,它让电影变得炫目,却也把情绪割得支离破碎。本身,反复存档、读档、重来的叙事概念,从《罗拉快跑》到《明日边缘》已经被用得太多,不再新颖。重要的是,这个颇具科幻感的设定,完全不吻合故事本身恬淡的主题。两位主角跑来跑去,像特工一样躲避着家人和朋友,硬生生地把一部生活质感十足的小品,拉成“最后一分钟”冒险营救大戏。


并不是说穿越有问题,《穿越时空的少女》也发生在校园环境,但它的剧情有着足够的铺垫和解说,人物有着鲜明的动机和理由。发现一个穿越时空的魔法道具,试用它,适应它,依赖它,再失去它,最后才能记住它,喜欢它。

《穿越时空的少女》相对来说就是部更扎实的动画。


这需要一个过程,《烟花》的穿越来得莫名其妙,主角更是一头雾水,却又豪不惊讶。它缺少类似《你的名字。》神社及口嚼酒的铺垫,显得非常不可信。整个故事发生在一天之内,情感升温比伤风感冒还快。即使时光倒流,小男生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烟花》中的男主角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同龄的女生比男生成熟,本片也是由女生主导着一切。女生是主动的行动者,制定决策;男生是被动的接受者,顺水推舟。这本该是相互理解的过程,但是因为加入了高概念强设定,观众就不得不全程跟随着男生的视角,跟着他一起在心中呐喊回到过去怎样怎样。这是岩井俊二视角相对客观的原版短片没有的东西,也是此次动画版中二气质爆棚的根本症结


没人愿意被代入一个将感情夸大其词的无知少年,于是少年眼中突然唱起歌的少女犹如天使下凡,在我们眼中却尽是尴尬。就像到底烟花是扁的和圆的,并不是我们真正关心、要去研究的课题,在异次元接吻更不该是情绪的高点。敏感少女终于决定离家出走的坚强,脆弱少年希望同行又不好意思的心照不宣,才是原版《烟花》的故事里,可以让人体验到温度的东西。

真人版《烟花》剧照,让人体验到温度的影像。



话说回来,“不是离家出走,是私奔哦。”这句在1993年听来浪漫又有趣的话,放在24年后,着实也显得有些别扭。倒不如日剧《逃避虽可耻但有用》里说的“不是小时工,是结婚哦。”更有现实质感。时代不同,语境不同,浪漫的阈值本身在改变。私奔不如先叫个车,地图软件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烟花是扁的还圆的在线等挺急的。《烟花》的故事里那种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朋友们愿意一起爬上灯塔的慢生活,都不是今天这个时代所能再次表述的了。

真人版《烟花》剧照,那个慢时代,一去不复返。


选择和情绪主题相符的技法去改编,选择与时代精神统一的话语来重诉,是每个压箱底的IP都要面对的问题。一壶存在老窖里的陈酒,本身不坏,偏偏装进易拉罐,摆上货架,还要和去年的爆款一拼高下,怨不得口味奇怪。今年一起《烟花》的,如果还是去年一起《你的名字。》的同一个人,或许倒也可以原谅这部作品的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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