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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与差异并不同行:与德勒兹及其之外的相遇

斯蒂瓦尔 拜德雅Paideia 2022-06-11


大家好,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是查尔斯·J. 斯蒂瓦尔教授为其所编的《德勒兹:关键概念(原书第2版)》一书撰写的导论的节选(此书中译本已在我们的“导读系列”中出版;这里选用的译文有所修改)。在这篇文章中,斯蒂瓦尔教授评论了我们的新书《你好,德勒兹!》及其续作《德勒兹归来:不可思议的俄耳甫斯之新历险》。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做这两部漫画的中译本的选题灵感便源自斯蒂瓦尔教授的这篇评论。这两本书现已在我们微店开启预售,欢迎大家点击文末“阅读原文”预订。




与德勒兹及其之外的相遇


这里所采取的进路的角度(通过“友谊”)帮助我把本书所阐述的一系列概念(比如,“装置”[assemblage],“欲望”[desire],“情动”[affects],德勒兹式的“风格”[style],最重要的是,“褶子”[fold])联结在了一起。为了创造这些关联,可以说,我最终通过跳脱出德勒兹之死(tombeau,这是一个法语单词,同时意指坟头、陵墓和一种表达敬意的文体[一种为死者写的韵文形式的颂歌]),而从另一个方向进入了这张概念之网。我与其一下子插入哲学的心脏,倒不如用一部连环漫画,即马丁·汤姆·迪克(Martin tom Dieck)和延斯·巴尔策(Jens Balzer)的《你好,德勒兹!》(Salut, Deleuze!)来放松一下心情,这是对德勒兹跨过冥河去见彼岸朋友的最后之旅的虚构描绘。


这部漫画用德文发表(先是在《法兰克福汇报》上每日连载,随后成书),紧接着在比利时出了法译本。《你好,德勒兹!》这本图画书用一种别开生面的角度来展示这位思想家。在六年后出版的该漫画续作《德勒兹归来:不可思议的俄耳甫斯之新历险》(Neue Abenteuer des unglaublichen Orpheus. Die Rückkehr von Deleuze)的开头,作者自己总结《你好,德勒兹!》时说:


在这个故事中,哲学家德勒兹死后被摆渡亡灵的卡戎载过勒忒河。在彼岸,德勒兹遇到了他的朋友们:米歇尔·福柯、罗兰·巴特和雅克·拉康。此后,卡戎把他的船又划回了生之岸,他又在那里给德勒兹打招呼。这样的旅行重复了五次。卡戎和德勒兹发生了争论,他们要以此来确定:重复是同一件事的重复,还是自身形变的可能性条件。这是生还是死?在书的末尾,卡戎最后一次向他所仰慕的乘客致敬,并认为这将是最后一次穿越。“死亡与差异不同行!”哲学家远远地呼喊着,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我注意到这个文本,是因为它涉及友谊的不同而又相互交叉的几个方面,是因为它那叙事化的赞扬与批评中使人变得错乱的独特气质,是因为这本书创造灵光的闪耀、创造能够让读者与德勒兹的思想相遇的那种潜力。


场景始于乡野。第一个画格显示出标题:“你好,德勒兹!”然后穿过一条小路就跑到了第二个画格:一个男的站在一片草地上,他戴着一顶帽子,穿着一件军用大衣,只说了一句:“这里真美。”在第三、第四个画格的顶部,是“吉尔·德勒兹”(画格3)、“哲学家,1925—1995”(画格4)几个字,就好像写在空中一样。那个男人穿过草地,向着一条小河闲步而去,自言自语道:“比我想象的还美。”然后他按响了河边小屋的门铃,屋后面是个码头和一只被绳索系住的小船。第五个画格勾勒的是这个面对门的男人的背影。屋里传来一个声音:“您有事吗?”这个男人答道:“我叫德勒兹。久等了。”门打开了,一个模糊的正面身影从里面回答道:“来晚了……”德勒兹被笼罩在门口的阴影中,说道:“路很难找。”他得到的回答是:“请把钱放桌上。”第八个画格里是小桌子上的一盏灯、一个瓶子和一只被放在一本书旁边的玻璃杯,这本书的名字(用英语写的)是“不可思议的俄耳甫斯之新历险”。


这些是三十六幅系列连环画开头的几个画面,它们画的是德勒兹被一个异常冷漠的船工在夜间摆渡过黑暗之河的故事。例如:过河的时候,船工把桨交给德勒兹,好让自己能喝口啤酒。他们聊天,船工议论道:“在这里,地下,时间在永恒面前被抹去。一切都在重复。……那您觉得我做这个多久了?”德勒兹把胳膊支在船桨上,只是沉默地盯着船工看,船工问道:“您呢?您以前都思考什么?”这个问题给了德勒兹一个理由,让他把《差异与重复》的复写本送给船工。但船工关心的是全然不同的东西,他问道:“但您还是会有最后一句话留给我吧?”同时解释说:“我在收集杰出人物离开生命舞台前最后的话。”


在德勒兹作出回应之前,“你好,德勒兹!”的问候声从附近的码头飘来。德勒兹朝着那声音望去,码头上走来了罗兰·巴特,他手里拿着一盏灯,后面跟着福柯和拉康,他说:“你看看,我们没忘记你,亲爱的德勒兹,你来了真好!……我们得好好谈谈!”但在他们能够畅聊之前,船工插话了:“您快说!您的那句话?”在巴特、拉康和福柯的卫护下,德勒兹面朝船工说:“啊,对,一句话。说什么呢?……下次给我带点草来,怎么样?”当船工把船划走,驶入一片黑暗的时候,谈话还在码头上继续着,船工从他的肩头回望生之彼岸,只见在码头那遥远的灯光下,显出了四个友人的身影。船工静悄悄地回到自己的码头,提着他的灯从船上走下来,然后坐在桌边看书,他在桌边又听到了“叮咚”的门铃声。


在一开始的三十六幅系列连环画之后,这个图像故事又连续使用了四组这样的连环画,每一组都显示出一种多少有些反常的敬意,它们既从形式上、又从实质上对德勒兹的《差异与重复》提出了一种引人入胜的批评。首先,汤姆·迪克和巴尔策既严肃又戏谑地研究了这部很可能是德勒兹最吓人的哲学著作,这是一种知识上的勇敢的表现,也是一种亲密友谊的表现。第二,每一段的结尾部分(画格28-33)都把这些思想家的友谊联系在一起,他们无疑都保持着各式各样的和谐关系,但在他们大部分的实际生活中也保持着各自的距离。因此,对于等待着德勒兹抵达这最遥远彼岸的三个人的个人思想,这部漫画不惜以损害这些法国著名的知识分子为代价,而平添了些善意的逗趣。


汤姆·迪克和巴尔策的文本的两面性——对《差异与重复》不同寻常的崇敬与批评,以及对德勒兹与其同时代人之关系的开玩笑似的赞颂——反映出本书中那些论及德勒兹的关键概念的文章联合体里所产生的某些特定的交互影响。正如《你好,德勒兹!》的作者把友谊的概念和实践叠合进一个虽然温和,但仍然精确的对死(tombeau)的两种意义(既指坟头或陵墓,又指崇敬)的抽离(defation)过程当中,本书的作者们也富有创造力地调动他们关于德勒兹的关键概念的知识,同时显示出了他们在某些情况下超越并且反对他的全部作品(œuvre)的潜力。此外,《你好,德勒兹!》中的这种叠合被第一段和最后一段中出现在船工桌子上的同一个书名这一细节加强了,这本书是《不可思议的俄耳甫斯之新历险》,它是《你好,德勒兹!》的续作。同样,这里的作者必然要通过唤起和德勒兹作品中的其他概念的联系来处理某个特定的概念,而不是只处理解释这个概念的特定文本,然后,可以说是前瞻(forecast)或回过头来“重新构想”(backcast)可供读者自行支配的概念库存。


《你好,德勒兹!》中的这个极富创意且具有文献考索性的细节指向了德勒兹在许多场合下赞扬的一种实践,即通过远离哲学来创造哲学的可能性和必要性,也就是说,通过其他方式形成的哲学。汤姆·迪克很好地表现了这一点:“他的哲学当时作为构建叙事的灵感来源发挥了作用。然而,直到后来才有人告诉我,我的工作方式是相当德勒兹式的。因此,作为漫画家,我在不想或不知的情况下成了一个德勒兹主义者。”同样,作者们对特定的概念编排进行了细致的反思,这种反思能够而且也确实为从事创造性工作、触发点点灵光、在富有生命力的事物之间制造联系与相遇发挥了灵感之源的作用。这种创作模式现在引导我再次转换焦点,去思考我们该如何解译这种关于友谊的看法,以及德勒兹作品中哲学联系的概念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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