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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考古学之缘由

奥玛阿印 奥玛阿印 2023-06-05

选择考古学之缘由



经常会有人问我,为什么选择考古专业?其实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并不需要什么理由。但被问到,总要说点什么,问得多了,也就汇集了一些重复性的话。所以,在这,做一次总的回答。


事实上,三年前准备自主招生时,我就已经写过一篇《我的兴趣及追求》。在这篇近万字的文章里,详述了我当时对考古的看法,现在看来,也基本认同里面的观点。文章中,我提到了一些选择考古的理由,比如阅读、旅游或其他方面,但比较零散,所以这里重新专门谈谈。


不少人说过,出生和成长在一座古老的城市,是一个人的幸运。但我觉得,出生在一座拥有历史感的小县城,也是足够有幸的——尽管这是我十多岁以后才能体会到的。儿时看来,除了一座古老的城门外,生活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何况我当时最大的兴趣是城门前美食,也正因为如此,几乎每天从幼儿园放学后,外公都会特意带着我绕一小段路去吃上一顿。所以对于童年的我来说,除了爱听一些很多小朋友都喜欢的典故外,跟历史沾点边的,也就一座明代的城门了。至于很多年后才知道,盘县大洞对于旧石器考古有重要意义,而且是贵州省首个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但不能说这对我有什么影响,只能算作是一种缘分。


然而,小时候发生的诸多事情,却促使了我的思考,用张光直先生话来说,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问题。这其中缘由太过复杂,需要专门去分析,这里不做太多讨论。总之,我想知道,童年对一个人的一生,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带着这个疑问,我的目光投向了历史。


对于我们生活的今天,是如何形成的,在史学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一种认为,成百上千年以前发生的事情,能影响甚至决定现在;另一种则相反,认为只有近现代的事件,才是导致现在局面的原因。这两者孰对孰错其实并不重要,我对于一些争议性问题,是没有兴趣的。虽然我也在关注,不过不想做太多讨论,因为在没有决定性证据出现的情况下,无论有多丰富精彩的讨论,也不会有一个标准答案。对于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其实可以用人来比喻,人的出生,包括且不限于基因、家庭背景等这些个人无法改变的事实,是一个人客观的“根基”,而他成长中所经历的事,则是主观的“过程”。一个人的现在,自然是由“根基”与“过程”相互作用而形成的统一体,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两种“力”在不断交织着。我认为,一个文明,也应是这样。


正因如此,我想探讨我的人生,自然与历史产生关联。即使近代发生的事,能更大程度上影响现在,但毋庸置疑,不站在长时段的角度,是无法看清全貌的——在很早之前,我就对于细节的兴趣远小于宏观的概括。我曾用一座楼比喻,即使知道楼里具体的布局和功能很重要,也很有趣,不过我更想从远处观看这座楼是什么样的,我害怕我们住在这座楼中,对它无比熟悉,却不知道楼的总体模样。因此,要想从整体观察文明,传统历史学显然无能为力,只有考古学才能满足我的需求。


另一方面,我也很早就感到,历史所依靠的文献,终究有大不确定性,存在二次甚至多次加工等,不能准确反映真实情况。虽然考古材料也存在一些问题,诸如保存情况、发掘技术等,可并没有其他学科能比它更难接近古人的生活了,想要探讨更久远的事,只有考古学才能做到。


顺便说一下,对于历史和考古的关系,我也没必要做太多纠结,无论是历史学、考古学,还是社会学、人类学、地理学等学科,在我看来,都是为广义的“人的历史”所服务的。我小时候脑海里有一个非常不成熟的小故事:所有学科(把它们都拟人化了)在一个房间里争论谁才是最重要的,争论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结果,所有学科都认为自己重要,但只有“历史学”不做任何讨论,因为他已经将所有争论全部记录了下来,由此,只有“历史学”才算最终的胜利者。这或许可以看出我对于历史学与其他学科的看法,虽然很片面,但能体会到我的观点:我关注其他学科,也都是为了“历史”所服务。


因此,我认为只有考古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学科才可以更好地解决历史问题,也才能给我的心灵带来一丝确定感。


寻找确定性这一点,之前也是我所选择考古的理由,但现在有所转变。还记得初中学习数学时,一次函数让我十分着迷,只需两个点,就能确定一条直线,得到一个标准而简洁的式子,当把任意一个数值代入进去,就会在这条直线上确定另一个数值。当平面上撒落的点复杂时,我们还可以使用其他更高深的函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想用这种“函数思想”去研究各大文明,也即我所说的“能否通过比较研究,将人类的‘共性’归纳成一个简单、抽象的‘数学模型’”。再联系我之前所说的“人生历程”与“历史发展”的关系,我甚至认为可以用这种模型去研究人类。虽然我当时也知道,这样的模型肯定是很不清晰的,需要用模糊数学去研究。但是,之后我通过史学史和哲学史了解到,类似的想法很早以前就有人研究过,而科学史也告诉我这是绝不可能的。让我感到更加绝望的是,生活中所经历的很多事情也逐渐清楚地告诉自己,这种确定的“规律”是不可能存在的。因此,我需要从另外的方面去寻找答案。


渐渐地,我现在发现,我们所面对的一切,其实都具有偶然性,并没有什么“标准”可言,切不可认为,本就应该如此,世界,或是其他模样,在不断地发展中,肯定存在另外的可能性,绝不是我们所认为的“常态”。因此,我们需要从一种“变化”的角度去理解历史、体会人生。但我发现,在变化莫测是时空中,无论是不同文明之间,还是同一文明的不同时间,总有一些内容是相对稳定的。我也希望,能将这种相对稳定的物质找出来,看看有什么内容,是从古至今没有发生改变的。这一点绝不等同于“规律”,我相信它是存在的。这也是我所说的一个人客观的“根基”与主观的“过程”。


绕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之所以选择考古,是因为对我来说,研究考古,也是寻找人生的答案。然而,也清楚地明白,我不可能了解到全部的真相,很大程度上,我的努力并不会告诉我想要的答案,毕竟考古的前途只是一片废墟。但是,考古学本身的乐趣也给我带来了无穷的欢乐与惊喜:能体会到阅读文献时的激动,即使不能完全理解内容;享受着田野生活的乐趣,即使手残的我发掘技术很差,到现在使用工具仍然很不灵活;当然,还有面对他人,说出自己是学考古时的激动……这些,都深深地吸引着我继续前行。另外,让我入迷的还有《我的兴趣及追求》里面所说的两个“小问题”,现在关于他们的思考又更丰富了一些。需要强调的是,之所以说是“小问题”,并不是因为他们不重要,而是仿造二十世纪初物理学的两朵乌云所说,他们太过于重要,甚至是我以后的主要方向。当然,这里不细谈了。


总之,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大约十年前,盯着“考”、“古”这两个字看的感受,在当时,我当然不会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不会知道我将成为什么样的人、会经历什么样的事。和现在一样,等待我的,只有对未来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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