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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的故事:文学、生物与考古的互动 3.0版

龙天一 奥玛阿印 2023-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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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的故事:文学、生物与考古的互动 3.0版



1931年,中国考古学已诞生十年。当时,夏鼐转学到清华大学,苏秉琦就读于北平师范大学,冯汉骥赴美留学,张光直刚刚出生,离童恩正出生还有4年。殊不知,也就是这一年,燕京大学里的一场文学讲座,竟能将他们今后的人生,神奇地串连起来。

——题记





文中所提人物关系图


1931年3月19日,一场名为“新诗与旧诗”的讲座在燕京大学里举行,身为这所大学的学生夏鼐在日记里详细地记录了讲座内容,并留下了几百字的评论。但是,这场讲座引起了徐志摩的不满,究其缘由,还是关于新诗和旧诗的争论,据传,徐志摩要为“新诗”作辩护。在那些年,文人们常因为“诗”的问题产生争执,最出名之一莫过于徐志摩与鲁迅之间的矛盾。可惜,年底时,徐志摩就因飞机失事而去世,没有留下辩护的文章。飞机失事前两个月,夏鼐也通过考试,转入清华大学学习,徐志摩十多年前在美国时的室友李济就毕业于这所大学,几年后,夏鼐前往殷墟,接触到的老师正好是李济,在其指引下,他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考古发掘。不过,1931年这场讲座的主讲人胡先骕却不是一位诗人或文学家,而是植物学家。




夏鼐日记中的记载


要先说的是,讲座的同一个月,胡先骕校对的《人类学泛论》在上海出版,翻译者张我军,却是一位作家、文艺理论家,也是台湾新文学运动的开拓、奠基者,与鲁迅相识,是把鲁迅作品引入台湾的第一人。再过一个月,4月15日,张家喜得贵子,张我军将儿子取名为“张光直”,几岁的小光直在父亲书房里翻到这本译著,认真地、一字一句的读完了这本书,学习到了很多东西,并深深地被考古学吸引住了,使他的注意力真正的转入到了考古学中。《人类学泛论》原书中并没有提到新发现的北京人遗址,胡先啸将裴文中的这一重大发现增补进了译著中。张光直后来提到过,在青年时代,裴文中所著的《中国史前时期之研究》也对他产生了重要影响,想必裴氏大名在他很小时候就已看到过。有意思的是,裴文中也是一位文学爱好者,在业余时间常进行小说、杂文的创作,1924年他在《晨报》副刊上发表小说《戎马声中》,得到了鲁迅的赞许,他还对裴文中的作品,有过总的评论:“蹇先艾叙述过贵州,裴文中关心着榆关,凡在北京用笔写出他的胸臆来的人们,无论他自称为用主观或客观,其实往往是乡土文学。”另外,新中国成立后,胡先骕还将与裴文中同属于中央自然博物馆筹备委员会成员。



中央自然博物馆筹备委员会合影。前排从左至右:裴文中 郑作新 胡先骕 丁西林 李继侗。后排从左至右:王冶秋 张春霖 刘钧 李璞。

在《人类学泛论》日文版发行的1929年,胡先骕进入北平师范大学兼授植物学。这时,张我军刚刚从这所学校第十七届国文系毕业,并留校任教,他在家里开了日语补习班,据说每当上课的时候,小院里停满了学生骑来的自行车,教室里一片琅琅的读书声,学生里有未来成为考古学家的苏秉琦与宿白。苏秉琦也正是在这年进入北平师范大学文科预班学习。当然,张光直与苏秉琦、宿白在八九十年代时还有诸多交流。


时间来到两年后的1931年,一位名叫俞德浚的生物系学生在北平师范大学毕业,成为了胡先骕的助教,师徒二人之后为中国植物分类学作出巨大贡献(胡为中国植物分类学的奠基人)。抗战时期,俞德浚及众多学者前往昆明,他在北平认识的学弟苏秉琦也来到了这。俞德浚工作的静生生物调查所(也即云南农林植物研究所,与云南教育厅合办)与苏秉琦工作的北平研究院,地点都在城北的黑龙潭,两家人比邻而居,时常讨论学术,感情进一步加深,成为至交好友。1983年,已经提出“区系类型学说”的苏秉琦还写信给俞德浚,询问“区系”一词在生物学界的用法。正因此,苏凯之认为父亲提出的区系类型学说,一定是从植物分类学那里得到了有益的启示。燕京大学的那场讲座十年后,夏鼐从英国留学归来,日后将对中国考古学产生重要影响的两位考古学家,第一次见面也在黑龙潭里。


苏秉琦与俞德浚


值得注意的是,静生生物调查所为胡先骕和翟秉志所创,他们一位为植物学家,一位为动物学家,并且关系密切,年少时就已认识。翟秉志也对考古学有着一定影响,李济曾将殷墟所得龟壳给他研究,后秉志写有《河南安阳之龟壳》一文,刊载于《静生生物调查所汇报》和《安阳发掘报告》上,发表时间也为1931年。童恩正曾写道:“鲁迅先生遂在此考订中国典籍,引起先生对文物考古之兴趣。先生暇时又常协助生物学教授秉志采集标本,协助研究,以后先生之学习人类学,即发端于此。”这里提到的“在此”是厦门大学,“先生”说的是冯汉骥。


“秉志”即为翟秉志


1926年,鲁迅接受厦门大学的聘请,前去任教前,他写信给张我军,提到自己将要去厦门,希望张我军赶快来见一面,这足以可见鲁迅对年轻人的关心。在厦门大学,他碰到了另一位名叫冯汉骥的青年,两人相交甚密。冯汉骥在图书馆工作,专门为鲁迅安排了一间房间,让他得以在里面做研究。巧合的是,冯汉骥妻子陆秀与鲁迅爱人许广平都是天津直隶第一女子师范大学(也即后来的河北师范大学)毕业的,且都是1917年入校,只不过许广平当时是预科,一年后才转为本科。


正是1931年的夏天,冯汉骥赴美留学,进入哈佛大学研究院人类学系学习,几年前,李济曾就读于此。五十年后的1981年,冯汉骥的学生童恩正与李济的学生张光直在哈佛大学校园里相见,二人一见如故,成为好友。此时,张光直在这所学校里任教,他和童恩正的父亲、女儿也都是在这毕业的。张光直与童恩正商议着中美合作考古的计划,两人信心满满,充满期待。同一年,夏鼐也访美,并与他俩见面。只可惜,该计划因夏鼐的反对,被最终取消。


文中所说的“1982年”实为1981年


三位考古学家并不知道的是,早在半个世纪前的1931年,就有几位文学家和生物学家,将他们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


注:本文只是站在上帝视角,理清学者们之间的关系,这些关系都是客观存在的,并未做太多推测。考虑到不使文章更杂乱,还有一些关系并未提及,如胡先骕、李济都与胡适关系很好,徐志摩与梁思永也有一定关系,梁思永自然也是哈佛大学毕业,但这样继续谈下去,意义不大,点到为止即可。至于文中提到的考古学家们之间的互动,则更多,所以也没过多说明。另外,关于苏秉琦在日语班学习的事,仅见《张我军、胡先骕、张光直:一本小书在中国的命运》中提到,没有找到更确凿的证据,若有师友知道,烦请告知,谢谢!此次更新的3.0版,在第2.0版的基础上增添了一些内容,并修订了部分文字,感谢几位师友提供的信息与意见!


参考文献

【1】童恩正:《冯汉骥》,《中国史研究动态》,1980年第5期。

【2】宿白:《苏秉琦先生纪念集》,北京:科学出版社,2000年10月。

【3】张光正:《近观张我军》,北京:台海出版社,2002年2月。

【4】胡宗刚:《静生生物调查所史稿》,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5年10月。

【5】田建民:《张我军评传》,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年7月。

【6】胡宗刚:《胡先骕先生年谱长编》,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8年2月。

【7】夏鼐:《夏鼐日记》,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8月。

【8】张光直:《考古人类学随笔》,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1月。

【9】刘晓:《国立北平研究院简史》,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14年11月。

【10】苏恺之:《我的父亲苏秉琦 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10月。

【11】袁洪权:《徐志摩“反攻”胡先骕了吗?》,《北京青年报》,2015年11月20日。

【12】龙天一:《四十年前的哈佛校园——记两位考古学家的友谊》,“奥玛阿印”公众号,2021年4月19日。

【13】龙天一:《昆明城里的考古学家》,“奥玛阿印”公众号,2021年7月25日。

【14】龙天一:《张光直先生的两本启蒙书》,“奥玛阿印”公众号,2021年11月2日。

【15】刘瑞:《苏秉琦往来书信集》,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1年12月。

【16】徐自豪:《张我军、胡先骕、张光直:一本小书在中国的命运》,“上海书评”公众号,2022年6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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