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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鼐笔下的图坦卡蒙墓

龙天一 奥玛阿印 2023-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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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2018年2月17日,我前往卢克索的帝王谷,参观了举世闻名的图坦卡蒙墓。与殷墟妇好墓一样,图坦卡蒙墓里放的器物也是复制品,但身处墓葬中带来的时空交错感对于每个考古人来说,都是无比震撼的。3天前,刚到开罗的第一个早上,便在博物馆看到墓里出土的器物。有趣的是,在埃及,为了更好地保护文物古迹,在很多博物馆与古迹,必须要买专门的票,才能拍照,否则重罚。帝王谷的其他陵墓,只要买了票、不开闪光灯,都可以随便拍摄,唯独图坦卡蒙墓不行(博物馆里的展厅也是如此),可见其珍贵程度。1922年11月4日,图坦卡蒙墓被发现,它的影响毋庸置疑,至今恰好100周年,为表纪念,特写下这篇文章。



夏鼐笔下的图坦卡蒙墓


1922年11月4日,卡特在日记中潦草地记载了一句:First steps of tomb found。正是这5个单词,开启了自1822年商博良建立埃及学后,最为辉煌的时刻——一百年前的今天,图坦卡蒙墓被发现。对于图坦卡蒙墓,给予再高的评价也不过分,自然也是最为世人熟知的考古发现。因此,在这对墓葬本身,并不想做更多的描述,重点介绍夏鼐在日记中是如何记载这一重大考古发现的。


夏鼐除了是我国考古事业的建设者外,更是国内第一位取得埃及学博士学位的学者,其毕业论文Ancient Egyptian Beads据说至今在相关领域仍然没有可超越者。他留下了记载丰富的日记,里面有多处关于图坦卡蒙的记载。要先说明的是,在《夏鼐日记》中,提到“图坦卡蒙”时,有时用的是“Tutankhamen”,有时是老译名“图坦哈蒙”,有时是新译名“图坦卡蒙”。为叙述统一,按照现行习惯,除了引用原文,皆写为“图坦卡蒙”。


图坦卡蒙被发现的时候,夏鼐已经12岁了。虽然不知道他第一次听说图坦卡蒙墓是哪一年,但1935年年初,夏鼐刚确定学考古学不久,就读了三卷图坦卡蒙墓的著作(The Tomb of Tutankhamen)。夏鼐读书是极快的,从2月9日到13日,只用了5天时间,就读完了这套三卷745页的全英考古书籍。有意思的是,仅过一个月,他到殷墟参加发掘时,便想起了这座墓。3月20日记载道:


“从前读卡特的《图坦哈蒙墓》,谓初入墓穴时,常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觉得死者离我们很近,死者亲族的悲哀与抚爱的感情尚留于墓中。这是由于他所发掘的墓中,花圈、木乃伊等都存在着。我们这次虽掘到尸骸与铜器,也感觉到当死者埋葬时,他的亲族噙着眼泪送之入墓,将鼎、爵、觚等,一件件放入他的身旁。现在我们一件件把他取出来时,自己亦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但远不及卡特所描写的那样深刻了。”


夏鼐那时可能没想到,仅仅三年后,他就能到达这座墓葬。1937年底,已在伦敦学习两年考古的夏鼐,参加英国派遣的埃及考察团,前往埃及发掘。1938年,1月21日,他参观了Huy[胡伊]之墓,提到为“Tutankhamen[图坦哈蒙]之南□郡王墓,有职贡图。”等到2月3日,他终于能前往帝王谷参观,写道:


“游西岸之各古迹,先赴Valley of Tombs[墓谷],由Temple of Deir el Bahari[戴尔巴哈里神庙]越山至Valley of Kings[帝王谷],登山时已10时许,原听说步行恐须2小时,我因为《Budaker 指南》中说三刻钟从容可达,不知道哪个可靠,一口气由Temple Causeway往上攀登,一刻多钟到山顶,下望帝王谷已在脚底,大喜。半小时即抵Tutankhamen Tomb[图坦哈蒙墓],在1922年发现时,惊动一世,陪葬品已移至开罗博物院,惟余石椁、木棺及木乃伊,墓室甚简朴,仅有4室,其中惟一室有壁画,因为自己常看见过Carter[卡特]书中的照片,想象出初发现时室中满置实物的状况……拉美西斯四世墓(No.9),壁画为宗教题材,色泽保存颇佳,石椁残片尚在棺穴中,此墓建造时,工人居室即在图坦哈蒙墓口之上,以当时图坦哈蒙之墓已不为世人所知也……”


夏鼐半天时间参观了至少七座墓葬,第一座即是图坦卡蒙墓,可见他的欣喜之情,并且回忆起三年前读过的报告。再过了12天,也就是2月15日,他前往开罗博物馆参观了图坦卡蒙墓的器物,写道:“Iaya and Tuya tomb[伊雅和图雅墓]所出之物,以陈列在图坦哈蒙墓出土物之侧,未免相形见绌,实则如车器及木箱、木椅之类亦极佳。图坦哈蒙室,美不胜收,尤以御椅、金棺、石瓶、彩画木箱,为最引人。”


有意思的是,一个星期后的22日,夏鼐又一次到博物馆,“将图坦哈蒙馆各物遍行览过。”并在这天日记后面附上简介:


“图坦哈蒙墓,为1922年发现,Carter[卡特]虽发表三巨册之《图坦哈蒙墓》,但属通俗的记载发掘经过,至于正式发掘报告,尚有待也。发现物,除石椁、木棺及木乃伊仍在卢克索外,其余皆在博物院,几全部陈列,陈列品达1003号,共占12室(4,7—10,15,20,25,30,35,40,45),最引游人注意者为金面具及金棺。据Baedeher's Egypt[巴登赫:《埃及》]中云,金棺之金以市价计,达3万镑,但艺术价值亦极高,为金工之杰作。外棺亦精致,木乃伊所戴之金冕亦不错,但专就艺术价值,余意当推御椅及木匣。椅之靠背为图坦哈蒙夫妇燕居图,镶嵌各色宝石为之,而以金叶为背景。木匣四周绘事极工,为图坦卡蒙射猎及征伐图,两端为狮身之国王,足践四夷。另有一木匣之盖,绘图坦哈蒙夫妇对立献花,亦佳。其他木器之佳者,如木椅及木匣之类,亦颇多。Alabaster Vases [雪花石膏器皿]之佳者,当推一作荷花形之杯,其他如作舟形之器,及象征埃及统一之瓶,则嫌过于复杂。Canopic jars[卡诺珀斯瓶]之盖,作人首形。盛此瓶之木龛,四周有四女神站立之像,亦殊不恶。立体木刻,如站立门旁之王像,及立于豹背之王像,亦均动人。甚至于木杖柄端所刻之被掠夷狄,亦值得称许。”


两日后,他还写道:“Hemeka[海玛卡]墓出土物,则另陈于一室。新王国之二室,一为Thebes[底比斯]王墓盗掘所余之物,可与图坦卡蒙墓出土物印证。”


之后,夏鼐在游历耶路撒冷、罗马等地后,回到英国。过了一年(1939年),为写毕业论文,夏鼐于10月30日再一次回到埃及,在开罗博物馆里整理珠子,可以随时守在图坦卡蒙墓出土器物旁。在这一年最后一天,他记载道:“旋随之上陈列室,氏率领英国驻军数人,导游参观图坦哈蒙墓中出土之物,氏颇怀疑图坦哈蒙金面具为Smenkhkara[斯门卡拉]之物,以其不类卡尔纳克出土之图坦哈蒙石像之面貌也。前闻Mr.Myers[迈尔斯先生]云,H.Carter[卡特]自称知一未经人知之皇陵,询问卢卡斯先生亦知此事否?据云卡特告人自知一皇陵,但不能担保古时是否被盗掘过,曾与Winlork[温洛克]言及,如肯予1000镑,愿将确实地点相告,温洛克不敢。”想必,那时他是随时可以见到这批器物的。


可惜,战争打破了宁静。1040年5月17日,夏鼐写道:“欧洲战事,荷兰已全国沦亡,比利时仍在剧战中,南欧局面仍不清楚。如意大利参加作战,此间恐亦将不免。上午在博物院,见图坦哈蒙珍饰室中,有工人在那里工作着,似乎要将金椁移到别处去。返家后,精神不佳,在客厅中看画报,站起来时,有点头晕,一会儿忽失知觉,晕在地上,海维谅君来扶起,虽立即恢复知觉,下午睡了一个下午,幸无别种征象,但颇为自己的康健担心事。”过了两天,又记载“因为时局的关系,有些东西已经由陈列室中取出,收藏安全地方。如Amarna Tablets[阿玛尔纳书版]、 Small Antiquities from Amarna[阿玛尔纳出土的小件古物]、Gold Inner Coffin of Tutankhamun[图坦哈蒙金内棺]、Objects in the Jewellery Room [珠宝馆的器物]。有些陈列室则放置沙袋,以防不测。”



日记之后再也没有关于图坦卡蒙的记载了,由于时局变化及工作需要,夏鼐的学术目光转向国内考古学,但对于埃及考古学,他一定时常想念。1956年4月13日下午,埃及开罗大学教授Fakhry到达北京,夏鼐亲自到北京机场迎接。随后,Fakhry在北京大学讲授埃及史,并留下一本《埃及古代史》。想来,夏鼐那时一定会询问埃及考古学的最新进展,也不知他是否谈起十余年前,参观图坦卡蒙墓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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