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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儿童性侵 | 不做沉默的大多数

钱岳 缪斯夫人 2020-09-02


撰文:钱岳


这几天红黄蓝幼儿园的事情持续发酵,我看到各种新闻,不管是真是假,心里都堵得慌。这让我想起前段时间,美国的 #MeToo 事件。事情的主要起因是, 数十名女性声称遭到好莱坞著名电影制作人哈维·韦恩斯坦性骚扰、胁迫或强奸的事件。10月15日,演员 Alyssa Milano 发了一条推特:“如果所有曾经有过被性骚扰或性侵犯的经历的女性都写下‘我也是’作为状态,那么我们或许可以让人们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到底有多大 (If all the women who have been sexually harassed or assaulted wrote 'Me too.' as a status, we might give people a sense of the magnitude of the problem.) 。” 于是 Twitter 上掀起了一场 #MeToo 的运动,到10月16日的时候,#MeToo 已经在推特上被提到超过50万次。于是美国人发现,原来那么多女性都曾有被性侵的经历,但她们因为种种原因,不敢曝光自己的经历,所以每一个被性侵的个体,都觉得自己是“异类”,是自己的问题,反而陷入一种“被害者自责”的状态。


我们从小就被教育“性”是不可言说之事。我在想,如果我们渐渐鼓励一种“透明公开、少禁忌”的文化,那么亲爱的小孩(以及很多成年后遭遇性侵害的人),会不会少受一点的伤害?他们会知道,很多人都曾经历过和他们一样的事情,错的并不是他们,有很多人给他们提供一种“我理解你、我与你站在一起”的感觉。

 

演员 Alyssa Milano 的置顶推文


童年时让我感到不舒服,却曾经不敢与人倾诉的经历,我也有过。

 

我长大之后,我妈妈跟我说,因为小时候我成长在双职工家里,又没有老人帮忙带我,所以我很小就去妈妈单位附属的幼儿园了。妈妈每次下班去接我,都看到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嚎啕大哭,可并没有人来管我。于是,我妈妈每次都会去把幼儿园的老师狠狠骂一顿。我对妈妈说的事情,倒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可能是因为我那时候太小了),但我也不知道,我长大后很少掉眼泪是不是和自己都不记得的这段经历有关(比如,我知道哭也是没用的,没人会来安慰我)?但我记得,妈妈跟我提起这段经历的时候,她对这件事情的归因是:“可能因为你小时候太丑了吧。”(这算不算二次伤害呢…)

 

我小时候去奶奶家玩。 那时候,邻居之间的走动都很近,互相串门是常有的事情。我去奶奶家隔壁的哥哥家玩。我早就不记得他的样子,甚至不记得他比我大多少,也不记得我那时多大,但那次的经历,却一直在我脑海里。我们坐着玩的时候,他突然跟我说,让我来量量你的腿有多长,然后他把我的腿伸直,脚踝放在他的大腿上,然后用手开始量我的腿长,从脚踝一直量到大腿内侧。我当时觉得很困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量我的腿长,然后我觉得好痒,所以,我就赶紧把腿从他身上拿下来,赶紧跑回奶奶家了。后来,我就再也不愿意去他家里玩了。但这件事,我谁也没说过。

 

还有一次,去亲戚家玩,大人在厨房做饭,留着两个小孩在里屋看电视。我正在看电视的时候,突然电视变成了成人片,电视里的男人、女人光着身体,发出一声一声的呻吟。坐在我旁边的哥哥从裤子里掏出东西,不停地用手摸,然后问我“有没有看过男人的阳具?”我当时觉得很慌张,可我什么也不敢做,我坐在那里,目不斜视,假装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我甚至觉得自己找不到一个理由逃离那个让我不知所措的现场。幸好这时候,大人叫我去吃零食,于是,我回应一声“来了”,就赶紧跑开了。吃完东西后,大人说:“回去看电视吧。”我却怎么也不肯回去,但我也不敢说出自己的经历,我甚至没有办法说清楚,是什么力量在阻止我向大人告发这件事情。我只是搪塞着说:“我想在这看你做饭。”

 

现在想想,我还算幸运,在紧要关头,都得以逃离现场。但是,我深深理解,小孩子心里那种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惶恐。再大一点的时候,我早已被大人们言传身教的一种“有些禁忌的事情,你不该知道,也不能讨论”的思想影响。即使在我什么也不懂的时候,我也记得那时候自己的感觉是不舒服的、是想逃离的、是害怕再回到同样的情境中的。

 

Prefeitura de Belo Horizonte 系列公益广告之一


我还记得,小学的时候,隔壁班上有个女生,她可能发育比较早,所以胸部比较大,那时候大家都嘲笑她。全年级都传着有关她的流言:她的同桌(一个男生)每天上课的时候,都摸她的胸,她的胸是被同桌摸大的。我并不知道这个流言是真是假,但是,我却深深地替那个女孩感到难过。即使她没有每天持续地被性侵害,她的内心也被这些恶毒的流言所伤害。小孩子也可以很伤人,他们大概都意识不到,自己可以给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可是那时候,并没有老师、家长来制止这些流言。我常想,这些流言都可以传到隔壁班的同学耳朵里,难道老师、家长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我和那个女生的生活从小到大都没有交集,但我好希望她现在一切都好。

 

还有人曾经跟我说,小时候她家里不富有,所以她和她的亲生哥哥是睡在一间房里。她的哥哥在她小时候侵犯了她,可她不敢告诉父母。她讨厌自己狭小的房间,只想考上大学之后,从家里搬出去,再也不回去。直到现在,她的父母也不知道,她所遭受的一切。

 

去年的时候,一个朋友跟我说,她的女儿因为是日托中心里几乎唯一的女孩儿,所以很受欢迎。外国孩子之间,见面会拥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她的孩子每天去日托中心都很开心。有一天,日托中心的老师在她接孩子的时候,悄悄跟她说,班里有个男孩总是要她的女儿亲他的嘴巴。老师看见的时候,已经制止了几次。所以,老师提醒我朋友,回家之后,应该跟女儿说一说,不能随便让男生亲嘴巴。于是,她回家之后,对女儿说,“我知道你很喜欢幼儿园的小朋友,你见到他们可以和他们拥抱、甚至亲脸颊,但是你不能让除了爸爸以外的男人亲你的嘴巴哦。”所以,每次她的女儿再和别的小朋友或者大人打招呼,人家说亲一个的时候,她都会提醒她女儿“No lips(不能亲嘴唇).

 

Innocence in Danger 系列公益海报之一


分享这么多的事情,我想说的是,儿童受到虐待、侵害,可能是比我们想象中要严重得多的事情。小孩子可能不能说、不想说、不敢说,或者觉得困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这并不代表这些事情没有在他们的心里、脑海里、生活里留下烙印。这次红黄蓝的事件,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中国幼儿园考核制度不严格、老师薪酬低、体制不完善,都是需要政府解决的事情。将小孩子能被公正、温柔地对待,寄托于人的良心,而忽略制度化的原因,是不全面的。而且,我想,小孩子不仅仅可能在幼儿园里被伤害,他们也可能被身边的哥哥姐姐、亲戚朋友、甚至小伙伴有心、无心地伤害。作为家长,可以做的,或许是用小孩子可以接受的方式,更早地对他们进行教育(特别是性教育)。让他们知道人和人交往的界限在哪里,让他们知道,和家长分享“不舒服”、“很困惑”的感觉,是被鼓励的。如果你也曾有过 #MeToo 的经历,欢迎你的分享。


我们可以做的很少。想起一个朋友最近说的一段话:

 

“我现在当老师了,我经常对学生说,如果遇到有人利用权力威胁侵犯你们,一定不要怕,讲出来,我力量虽然小,但一定跟你们站在一起。”




钱岳

英属哥伦比亚大学

社会学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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