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后的一场雪,让苏轼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今天春分。苏轼怎么过的春分,似乎并没有特别著名的记载。春分这天宋朝也放假,估计他出去玩了吧。
在熙宁六年的春分后,发生了一件事,苏轼为此写了一首诗。
雪入春分省见稀,半开桃花不胜威。
应惭落地梅花识,却作漫天柳絮飞。
不分东君专节物,故将新巧发阴机。
从今造物尤难料,更暖须留御腊衣。
——《癸丑春分后雪》
这首诗,标题给了我们线索。天干地支纪年六十年循环一次,“癸丑”,只能是熙宁六年(公元1073年),这年苏轼在杭州通判任上。
这首诗不难理解。
“雪入春分省见稀,半开桃花不胜威。”江浙沪包邮区,过了春分之后竟然还下雪,苏轼表示受惊了。桃花都开了一半,没想到天气反常,给折腾得够呛。
“应惭落地梅花识,却作漫天柳絮飞。”桃花看到梅花,肯定佩服梅花的先见之明,早早地枯萎凋零,任凭风欺雪压,又能如何。桃花只能像柳絮一样随风飞舞、英年早逝了。
“不分东君专节物,故将新巧发阴机。”东君,太阳,主万物生长。“不分”就是不按套路出牌的太阳,故意地玩弄手腕,明明春分都过了,还特意下一场雪。
“从今造物尤难料,更暖须留御腊衣。”苏轼想着,这是不是意味着地球气候进入异常期啊,不知道哪天又忽冷忽热,从此以后,哪怕被别人说土,也要常备秋衣秋裤!
这首诗,貌似就是记载着一场反常的雪,自己的心理活动,以及告别露背露脐时尚圈的宣言。
然而苏轼,总是比一般人复杂那么一点点。
这首诗,其实是暗有所指的。苏轼来到杭州任通判,是由于在汴京无处立足。
四年之前,熙宁二年,苏轼刚刚结束丁忧,回到汴京。本想大展身手,正好赶上王安石变法。苏轼这种人比较麻烦,有原则,还嘴碎。新法中有不便之处,他就直言不讳,弄得王安石等人不大痛快。后来摩擦不断,苏轼不堪其扰,只好请求去外地,于是才来了杭州。
苏轼这种人,比较难分类。他看着像旧党,他对王安石的新法看不上,但是是对事不对人,一边吐槽,一边又很佩服王安石,后来两人相遇,竟然非常来电,都是那种有才、耿直又嘴碎的人。苏轼还说“从公已觉十年迟”,对着王安石唱《十年》,表示可惜。
苏轼和新党中有些人关系也不错,比如章惇。苏轼后来落难,出来替他说话的,反而是章惇。
很多年后司马光等旧党得势,把王安石的新法全部废除。苏轼以前吐槽新法,可这会儿又站出来表示反对:有些措施还是还用的,没必要这么绝吧?
苏轼这样,一会新一会旧,看着摇摆不定,恰恰是非常有原则。他为人处世,全凭天地良心。
结果苏轼这样忽新忽旧,非但没有左右逢源,反而里外不是人,两边容不下。这样的人,该如何自处?
在这首诗里,他似乎对自己的命运作了一个寓言。王安石固然耿直,然而围绕着他身边的倒不乏如吕惠卿这样的小人。
这种小人,就像是任性的东君,捉摸不定的。苏轼看自己就像单纯的桃花,给点阳光就灿烂,春分一到,马上脱衣服准备绽放。但搞不好东君就来一场雪把他砸到泥地里。
苏轼还自我勉励,以后多穿几件冬天的衣服,裹得跟球一样,应该就没事了吧。
可是人生又不是打游戏,充值就能买件好装备,苏轼上哪找一件命运的铁布衫呢?
苏轼保持着距离,远远地离开汴京,这也没用。
苏辙说他哥哥,东坡何以获罪?唯才太高耳。
才华有时是一种负债,才越高欠账越多,像苏轼这样,身上怕是背了几十个“小目标”。有一身才华,却不为我所用,就像欠我钱不还一样,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债主能放得过?
苏轼在这首诗里的预言,没想到成真了——日后他颠沛流离,半生飘荡,常遇无妄之灾。上一秒像桃花一样灿烂,下一秒劈头盖脸一场暴风雪。
在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这是苏轼生命的最后一年,他说了一句总结性的话:
浮云时事改,孤月此心明。
纵然天气纵变幻无常,一会天晴一会雨,但终究是一时的;我的良心,却像明月一样,光芒永在,就是月蚀,也不过挡个几十分钟。
有人可以折腾苏轼一时,甚至一生;但是苏轼,却能够光照千古。
撰文 | 易之 编辑 | 陈雪萌 陈雪
主编 | 周立文 副主编 | 殷燕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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