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处，后河人家

文 / 山栀子

“后河”，其实算不上河，不过是丛林中的一条山溪。某种意义上，它就是沾上了一个“河”字。

似乎有一条规律，凡人不常涉足的地方，必有珍禽异兽出没；人类远离之处，必有大自然鬼斧神工。后河，深藏于宜昌市五峰县的一片人烟稀少的原始森林中。长期以来，在“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庇护下，又因人迹罕至而倍添了几分神秘。

后河真“后”，千呼万唤始出来。从松滋出发，一路奔高速，上国道，走省道，穿山路，四小时的车程。头顶有骄阳，耳畔有清风，扑面而来是一路绿意。岳宜高速狂奔刺激，G351国道宁静秀美，盘山公路在崇山峻岭中迂回穿梭。山高、林密、道窄、更为惊心的是头顶是倒挂的山崖，路边时时可见滚落的山石。我只能依托同事发来的定位，按照导航往前走，越是往前，越是孤单，越是疑惑，既然是景区，怎么一路竟只有我一车独行，偶尔能遇一车辆迎面驶出。“你是不是走错路了？”旁边的唠叨声也加剧了心中的恐慌和忧虑，我却只能不动声色。

路越来越窄，再不遇车，也无行人。进入天门峡谷时，山高不见顶，林密不透风，也不知太阳躲在山的哪一边，越向前行越是变得幽深。天门峡就是一道天然屏嶂突然矗立在眼前，左侧有河无水，碎石遍地；正前是黑漆漆的隧道，没有灯光。邃道又窄又矮，仅能容一车单行，车顶似要触及山石，路面巅跛不平，眼前一片黑暗和泥泞，上有滴水叮咚作响，令人不免毛骨悚然。穿越邃洞，眼前豁然开朗，清风扑面，又一片世外桃源。聊以自慰的是，时而已可见“后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宣传牌，让人没有一种失踪迷路的感觉。

后河很“野”，妙趣横生。就在离景区大门不远处，突然，眼前一亮。我们都惊叫起来，“野鸡！”车前不足10米处，一只拖着长长羽毛，色彩艳丽的野鸡立在路中央，抬头面对我的车，气定神闲，毫无惧意。仿佛与我确认了一下眼神，就缓步迈向山坡。这也正好给了我停车拍照的机会，留下这难得的瞬间，美丽的邂逅。这是一只学名为“红腹锦鸡”的野鸡，可远比公园里所见漂亮多了，简直就是一只容貌华丽、气质高雅的“小王子”。

总有惊喜在前头。次日返程的清晨，在一片浓浓的雾气里，在一段下坡处，一只可爱的小松鼠在路边蹦蹦跳跳。黑褐色的小家伙，细长的身体，翘起长长的尾巴。我一个紧急刹车，就吓得它朝路边一粗壮的柳树狂奔，似精灵般在一瞬间不见了踪影。虽没来得及捕捉它的“倩影”，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的一次遇见。

野鸡与松鼠的首尾呼应，似乎成就这了这次旅途的圆满。

后河太“老”，一树千年。在两山夹峙中，后河过着终年难见天日的隐居生活。我们爬上薄刀岭，这里几乎已是山顶，既高且险。正是应了一句“无限风光在险峰”，风声，水声，欢歌声，声声如耳；栎树，梨树，珙桐树，树树争高。居高远眺，只见强烈的阳光把远处的青山劈成了一绿一黛，一深一浅。悬崖绝壁随处可见，尽在身边。崖下林木参天，深不可测，只能听到不绝于耳的水流声。在栈道上行走，那些树木全是以和行人垂直的姿态生长着。这里分布着最大的“水丝梨”古树群，300年，500年，800年，一路散发着原始的味道。就连那散落于丛林中的红杜鹃，都是大树大朵，哪怕是零星几株都格外耀眼，引得不少游客一边即兴高歌“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一边畅玩着抖音。

后河至“清”，似水无水。后河的水只有一种色彩，清纯、无瑕。后河的水不大，但因为有高度，因为有阻抑，便有一年四季昼夜不舍地响彻山谷的震撼。那从绝壁上倾泄而下的瀑布，或是冲撞巨石的流泉，骤似一块散开的白练，柔似一团飞舞的白云。流水汇聚到一块开阔平坦的河谷里，竟突然变得安静下来，纹丝不动，和碎石融为一体，若不是一片落叶，或是一粒野果掉落水中，你真难发现这河里有水。

我蹲身凝视，水里是没有游鱼的，哪怕是指头大小的野鱼也不曾寻见，真是应了那句“水至清则无鱼”的古训吧。正是在终年的水气氤氲中，青苔布满岩石和扶栏，蔓延到青藤和树干，幽深的峡谷增添了后河的原始和古老的色彩。

后河有“情”，舒心，净心又暖心。行走后河，“老三”和他的“老三饭庄”给人的感觉如这青山绿水。

“老三”的名字真管用，打着他的旗号就能驱车通过景区大门，一路驱车直达核心景区，并入住“老三饭庄”，省去坐观光车的麻烦，更重要的是方便携带生活用品。

老三看起来40多岁，帅哥一枚，只是脸色多了几分沧桑。

我们吃中饭的当口，他以比票价便宜一半的价格，为我和女儿买了票，亲自交到我的手上。嘱咐我两点后上山，4个小时正好下山吃晚饭，这个时候正热。

每一批入住的游客下山返回，他都要关心地问是否淋到了突然袭击的大雨。

晚饭后，我和另一拨人坐在店前一边观景，一边和他聊天。聊家，聊保护区，聊他的窖藏好酒。他时不时还来两句带色彩的笑话，逗得游客们一片欢笑。他说，再苦再难也要让孩子读书，只有读书才能走出大山。他辛苦育儿，帮助儿子刚在宜昌城区买了房，正准备结婚，欠下了一笔很大的债务。

“你一年怎么也能赚得二三十万吧？”我很是意外，因为他的饭店占据着景区最好的地方，正对景区大门。来这里吃住的游客看似也不少，住宿条件让人觉得很舒服、温馨。

“哪里有哦，一年下来也就有个五六万的纯收入吧；除了照顾店里，我还在景区上着班哩，一个月到手的工资还能有一千五。”话语中，是一脸的满足和欣悦。

晚饭归我结账，九个人才吃了两百多块。然后，我告诉他明天我走得早，只怕他还没有起来，房钱先付了。他说不急，早上走时结账。“我做人一向实诚，我想你不会溜的。”我还是硬着先结了帐，满以为偌大一间套房，差不多要三百元吧，可他只收了一百元。看他沧桑的脸上真诚的笑容，我觉得有点亏欠他的这分热情和招待，也有感于他对生活的态度和精神，看他也抽烟，我在聊天的间隙从车上拿来一包好烟塞给他，几番推脱才肯收下。

夜凉了。我正在房间里看着电视时，他敲门进来，提着一壶白酒，告诉我这是10斤酒，叫我带回去喝，说完转身就走。这才想起，先前聊起他的好酒，那个来自监利的游客想购10斤带回去，他还说不多了，得过两天才有。我连忙给他200块钱，又是一番推脱后他勉强收下了100元。

九点多的时候，他给我的女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条。

次日清晨，不忍打搅他的好梦。我们悄悄地离开了“老三饭庄”。车渐行渐远，但这样一位原始森林中土生土长的土家男儿，用他知足、乐观的生活态度和真诚、质朴的人生本色，在我心底烙下了最深刻的记忆。

这一带的景点，我因考察去过清江方山，和好友去过宜都九凤谷，和亲人去过柴埠溪，它们和后河比起来，似乎都要显得精致，但唯有五峰后河，是一个真正能让心灵安放，回归初衷的地方。

白云深处有人家。若是再来，还找“老三”。

（附：老三联系电话[ph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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