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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桃李不言|陈 燕

乐乡树人 2022-03-28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一边登山一边看风景 Author 陈艳老师


桃  李  不  言

文 / 陈 燕


为生活选择了这份职业,为这份职业却怠慢了生活。我并非苦行僧,也并非圣教徒,我也渴求奢华的物质生活,也仰慕眩目的荣耀光环,但三尺讲坛圈定了我的人生轨迹,黑板粉笔铸就了我的生活舞台。我已别无奢求,平凡的人过平凡的生活。但平凡的生活中,却也迸溅出一朵朵让我陶醉的浪花,它时常震撼我的心灵,让我获得一种自认为胜过富翁般的精神享受。

星期五的下午,离放学还有15分钟。校门外,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他们盼顾的目光犹如一盏盏探照灯,齐刷刷地投向校园内的一个个教室门口。我正出校门,要在这些探照灯的光带中穿梭过去。但我神情自若,因为我知道,这些目光中没有一道投向我。

走出校园,便要在马路上挤满了家长的人群中穿行。这时,突然有点不自在起来,直觉告诉我,此时正有一道目光投向我一一是那个男子。他是我现今所教学生的家长吗?不像!他的神情和模样,倒有点似曾我教过的学生。但,是我教过的哪一届学生?他,工人模样,衣衫褴褛,目光正突突地望向我,可当要与我视线相碰时,又似乎在躲闪。会是谁?疑虑的我,找不到答案。我依然径直地朝前走,走到一个岔路口,我还是能感觉到有人在后面紧跟着我,还是那个“中年”男子吗?我回过头来,的确是他!

我礼貌地向他打了个招呼:“您好,是找我有事吗?”

他大步上前,带着羞怯的笑容,很是腼腆。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似乎很难开口讲话。随后,他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口张的大大地,样子有点让人害怕。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动作,让我一下子想到了:曾经有个读三年级的学生一一YY。

会是他吗?可按时间推算,颜叶如今也不过是一个高中生啊,这男子似乎三十出头的模样,怎么会是YY呢?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张大嘴巴用力地在发音,原本黑黑地脸已涨成了紫红色。

“Y……Y……YY”。

“YY”两个字终于从他的口中模糊却很宏亮地发出来了。

YY,一个埋藏在我心底一旦触碰到就会发痛的名字。

那一年,我担任小学三年级的英语教师。在一次英语课上,我和孩子们一起玩开火车的游戏,孩子们兴致勃勃,跃跃欲试,当火车开到最后一位孩子那里,全班拍手大笑,嘴里脱口而出:“他是傻子,是‘一声哑’。”

可怜的孩子腿站了起来,但身子伏在桌面上,怯生生地望着我,似乎等着我的一顿批评或是一顿羞辱,他的表情让我心酸,孩子们的哄笑更让我心冷。我走过去抚摸着他的头,轻声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站直身子张大嘴巴,努力地说着,可是我还是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同学们笑着补充:“YY”。我接过孩子们的声音说:“多好听的名字。你的名字和人一样可爱,只听名字就知道你很不错。”这时一群孩子们相互低语:“老师还不知道他是个傻子呢”。可能是我的亲切与关爱让他感受到了温暖与自信,此时的他背挺直了,头抬起来了,眼睛里有了一丝光芒,嘴巴往上动了一下。我示意让他坐下。下课了,我的脚怎么也走不出教室,坐在一个角落里,静静地观察着他,发现他根本没有可以交流的同学,班上的孩子都不去和他玩,把他当作异类,他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呆在自己的座位上。

我在班主任那儿得知他的情况:他父亲是个聋哑人,母亲精神也不正常,从小没能好好地学说话。见到人就游移躲闪,公共场合不愿意表达自己的心声,更别谈和他人交流了,长期以来同学都把他当成了傻子。我扪心自问:如果是我的孩子,我该怎么办?命运为这个孩子设置了身体上的障碍,我怎么能把他拒之千里呢?我愿用我的爱,让孩子看到世间的美好。

从此,只要是我的课,我就会教导所有的孩子给他更多的关心与照顾,和他多玩玩。孩子们也很听话很配合,仿佛接下了重要的任务一般。我也找时间有意识地去锻炼他的语言表达能力,教他正确的发音。

每当我看到他和孩子一起玩耍,一起游戏,享受着他们带来的快乐时,我的心就感到无比的甘甜,我的爱并没有白白的付出,换来的是孩子可喜的进步 ——

没过多久的一次课上,我教孩子们“I like…(我喜欢…)” 这一句子,并要求用所学的单词替换喜欢的对象。这时我清楚地看到YY举起了他的小手,我豪不犹豫地把机会给了他。他站起来,含糊不清地回答:“I like….”但后面的单词,我听不清楚。我从脑海里搜索,怎么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看出了我的为难,试着用手指向我。

“是teacher吗”?我反问他。他用力的点头。我震撼了,他的回答是“I like teacher !(我喜欢老师),”此时我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淌下来,伴着孩子们雷鸣般的掌声,他笑了,笑得那样灿烂,那样自豪……

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他又出现在我的面前。先前的三年级孩童如今变成了“中年人”。

“老…老…老师,要…要……”

此时的YY,他当着我的面,比划着想要表达的内容。但我仍不能会意,赶忙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笔和纸,对他说:“不要急,慢慢说,或者你写给我看。”

他接过笔和纸,歪歪纽纽地写下:“老师,要不要做门窗?”我一下明白了,他是在找活做,他现在是一名装修工!

我自作聪明地完善着他想要表达的内容:“你现在在做门窗生意,想问老师要不要做门窗,是吧?”他用力地点点头。我从他手中拿回我的笔和纸,对他说道:“我不要做门窗,要做的时候再找你。”

他一下慌了,比先前的动作幅度更大,表情更激动了,手不停地比划着:一会是翘大姆指,一会又是手指荷包,还时不时地拍打着胸脯。这样的动作我太熟悉了,小的时候玩过家家,妆扮聋哑人,扮老大不就是这几个动作吗?他是意思我明白,是夸我为老大。在一大串动作之后,他费力地吐出:“不…要…钱!”不连贯的三个字清晰地进入我的耳朵,又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内心。我重复了他的话:“你不要钱给我做?! ”我反问的语气中带着质疑,他知道我已经领会到他的意思了,上前拉住了我的手,他想用他手里的温度,把他的一片心意传递给我。这宽大有力的手,已布满了厚厚的一层茧,这厚厚的茧也没有阻隔他传递给我的一片真情。这只是一个孩子的手呀,我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想说:“老师真的不用,谢谢你。”但话在嘴边却变得结巴,脸被涨得发热,不敢正视眼前的孩子,眼睛躲闪着逃避他,手心也被刚才对他的曲解羞出了汗。作为一名教师,我只是付出了自己的一点真心和耐心,而他回报给我的却是他的全部!

一时激动,我的神情都有点恍惚,不知道什么时侯他放开了我的手,也不知道他离开我时有没有道别。在他远去的背影中,我放开嗓门喊了一句:“YY,谢谢你!如果我要装门窗一定找你!”

他回过头用力点了三下,微笑地转身。我们在一个岔道分开,他走的是大道,我走的是一条小道 。可那天的小道 ,在我含着泪珠的双眼中,显得特别特别的宽……

也许是走小路的人很少吧,在路旁林荫的烘托下,此刻显得那么宁静、那么幽美。

我不再羡慕富翁,不再仰慕光环。我对我的职业,我的生活,很满足。我曾经种下了一颗种子,却收获了一片森林。我将继续我的工作,播种小小的种子……

(作者单位:湖北省洪湖市府场镇中心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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