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语】路野一片画图开｜陈春霞

路野一片画图开

文 / 陈春霞

回城后，每天的日子都是平淡而匆忙的。早上，牵了女儿的手去幼儿园，然后回返至校园上课；晚上，待女儿睡下后，我起身，坐在电脑前，梳理白天未完成的事。时间在手机和电脑里匆忙行走，女儿是什么时候渐渐长高的？我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眼角生“花”？

那天正在读诗，眼神所到“句里春风正剪裁，溪山一片画图开”时，心立刻就要飞到那个离我80多公里的地方——月亮湾。

这地方因为村口有一片水域形如弯月而得名，我每次回老家都要经过它。幼时，水中荷叶亭亭如盖，鱼虾在水草之间摇头摆尾、悠然自得。许多个夏日，我都会跟着村里的男孩子偷偷下水摘莲蓬、抓青蛙。奶奶去世后，爸妈带着我和妹妹搬到了荆州，回老家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少，“月亮湾”这个名字在记忆里慢慢模糊，直至陌生。

“轻鸥自趁虚船去，荒犬还迎野妇回。”辛弃疾用一幅幅似曾相识的画面唤起我遥远的记忆。那只鵙鸟仿佛还立在木叶幽深的梢头，月微明，我跟在爸爸身后，在局促尖锐的鸟声中路过空流的野水，路过镜子般白亮亮的麦茬田，小小的心中充满了恐惧。而此刻，我却深深地思念那样的月光，它越过我单薄的玻璃窗爬上墙，又照在我稚嫩的脸上。我闻着被子下稻草散发出来的香味，摸摸身旁的小猫，慢慢睡去……

最近一次回老家，是看望病中的亲戚。雨后的傍晚，爱人坐在竹桥边钓鱼。四周群山环绕，水雾迷蒙。鸟雀们叽叽喳喳地打着招呼各自回巢，偶尔有几只调皮的野雀没玩够，就悄悄地落在我头顶的电线上。我看着它们，它们也看着我。一眨眼，它们又齐齐飞入屋后摇动的竹林。女儿光着脚，挽着裤腿走在我旁边，刚结穗的玉米秆已经没过了她的头。我把她抱到一株玉米身旁，她伸出小手摸摸白色的玉米须，咯咯地笑起来，嘴里说着：“这东西摸起来软软的，像我的小兔子娃娃。”牵着女儿的手，走在狭窄的乡间小路上，打碗花微微地笑着，白藜繁盛，一丛落羽杉在风里频频点头。“妈妈，你看，玉米叶被小虫子咬缺了！虫子跑哪里去了呢？”女儿蹲下来，歪着脑袋翻弄一片玉米叶。

许久，天色转暗。暂别了手机和电脑，时间似乎慢下来了。望一眼夕照中静默的李树、金色的枇杷，望一眼绿草坡上飞舞的白色蝴蝶和穿花裙子的女儿，望一眼笑容满面、提篮归来的村民，心上的焦虑和不安缓缓卸下。我终于明白，幸福不是绚烂如夜空中的烟火，而是平淡而山高水长。

晚上，万家灯火俱灭，女儿也在月亮湾的怀里沉沉睡去。翻开书，刚好读到迟子建的《寒冷也是一种温暖》。顿时，心好像被什么击中。“故乡，是我每年必须要住一段时日的地方。在那里，生活因为寂静、单纯而显得格外的有韵致。”我的眼角慢慢湿润了，这片贫瘠的土地，曾经是我拼了命想要逃离的。它在我过去的生命里充斥着怯弱、自卑的寒冷。我和我的家人从泥土地里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外面的世界。若干年后，故乡却成了寒冷中的一炉火，温暖我每一个寒凉的瞬间。

夜已深。窗外，路野充满了夏虫的歌唱；月亮湾在我笔下展开一幅美丽的画卷。

（作者单位：荆州市实验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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