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 母 则 刚
● 覃智慧
“娘,我想回娘家一趟了!”你挺着个大肚子对正在梳洗的婆婆说到。“都快生了,就别去了吧!”婆婆一边用担心的眼神看着你一边说着。“在家都关这么久了,也没见什么动静,再说坐月子一时半会也不能回娘家,实在有些想念。”你带着哀求的语气说到。婆婆犹豫了一会,像做重大决定似地说:“好吧!那我送送你!”你像得到恩准似地激动着、期待着!六月的天气很是适宜,农村的早晨安静中透着繁忙。你们婆媳俩出发了,急性子的你们都快步的前行着,根本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感受农村微曦的晨光。经过一路的急行军,你们用脚量完了一半的路程,来到了叫“马尾峡”的地方。一 条还算宽敞、清澈的河流静静地流淌着,河两岸是高约400多米的悬崖峭壁,低处簇拥着青葱的灌木,越往上植被越少,剩下的就是惨白的岩石在晨光中狰狞着。沿河而上的蜿蜒小路隐藏在一望无际的灌木丛中,透着那么几分的诡异,方圆几里没有人烟。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会选择走这样的一条路呢?天已大亮,在帮着婆婆打完一背篓猪草后,在婆婆的一遍又一遍的嘱咐声中你们在这里分别了。兴奋的你向着娘家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灌木丛中移动着。“姐,你回来啦?”你最小的妹妹,大我不到5岁的小姨高兴地欢呼起来。“嗯!”一路上的疲惫此刻显露无疑,你走进家门,找了最近的一把椅子坐下。“姐,我去后山叫娘。”刚刚10多岁的二舅懂事的给你递过一杯早上刚烧好的茶水,说完不等你回话就蹦蹦跳跳地跑了!你一边吹着茶水,一边喘着粗气,突然的肚子开始剧烈疼痛起来,不会是要生了吧!外婆前脚刚迈进来,你就害怕地呼喊着“娘,肚子好痛,是不是要生了?”外婆一边丢下手上的锄头,一边安排着“怕是要生了,快些,权,你去找躺椅,你们几个快去找杠子,你快些去隔壁请运柱哥他们来帮忙……”家里一片慌乱,随着肚子越来越疼你也越来越着急,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动身啊?正在纠结之间,我的老爸,你的夫,正从被烟熏的漆黑的门框里钻进来,你放下还来不及喝上一口的热茶,毫不犹豫地提脚走出了家门,然后加快了脚步。“翠,你跑什么呀?”莫名其妙的老爸条件反射地跟着你转身跑了出来。“她快生了,你快些追。”身后传来外婆焦急的声音。“翠,慢些,你慢些。”老爸一边追着你跑一边担心地喊着。“就要生哒!还哪么慢些?我们尽量快些赶回家。”你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腆着个大肚子越走越快,老爸一瘸一拐地(右脚刚刚在煤矿被砸伤)紧跟着你,一前一后,一个催促快一些,一个叮嘱慢一些,简直就是乡村小路上一道难得一见的风景嘛!因为你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回家!(农村传说在娘家分娩会影响娘家的财运)不知何时天空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马尾峡的崎岖小路好像总是没有尽头,你实在是疼的寸步难移了,但倔强的你就是不肯服输,你咬着牙拖着笨重的身子来到一个叫鲤鱼洞的地方。口干舌燥的你要去河里喝水,河里刚刚被那些想打牙祭的人放了药(毒点小鱼小虾),哪里能喝呀!可你还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呢?如果不喝你觉得真的会被渴死,那一刻哪怕是牲畜脚印里积攒下的雨水你觉的都是甘露。你的丈夫,我的爸爸,他用他那健硕的臂膀极力地阻拦着你,可你在那一刻完全失去了淑女的风度,你哭呀、骂呀、咬啊、拧啊,甚至开始撕扯他的衣衫,坚强的他,在害怕与心疼中情不自禁地嚎啕起来,“翠,河里的水不能喝,真的不能喝,咱不喝好不好?……”“你放开我,再不喝我就要干死哒!……你放不放?……”寂静的山谷,被你们的热闹吵醒了,几只飞鸟吓地叽叽喳喳窜上了天空。后来无论你怎样撒泼他也不曾松手,只是到最后,他身上只剩下一条棉布大裤衩,一个衣领项圈,和几根你撕碎的布条在风中凌乱,其他裸露的肌肤上全是指甲印、牙印。这样的折腾,只是更加剧了你的疼痛,你真的再也没有力气了,第一次做妈妈的你实在害怕,但你还是很快地冷静了下来,回家是不可能了,还是想想当下怎么办吧!你果断而又虚弱地说:“忠,你放手,把我抱到草丛里去,然后去几里外的狮子口找人帮忙吧!”正不知所措的老爸一边不可抑止地嚎啕着,一边乖乖地把你抱到路边的草丛里,然后把雨伞撑在你身上,急切地说:“我不去,你要是跑去喝水了怎么办?这么偏僻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我不去。”“你必须快些去,我一步都挪不了了,离我们近的就是那户人家了,我保证不去河里喝水了好吧!……”你用你眼中的坚决保证着。疼痛在加剧着,愈来愈频繁,在你的催促下担心害怕的他一再叮嘱你要小心,然后起身了,一步一回头,那把绿丛中的紫色雨伞越来越小,那里可是老婆和孩子呀!他如人猿泰山一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消失在丛林中……我无法想象的是,你一个人躺在荒郊野外的草丛中,在寂寞、害怕、疼痛、干渴地折磨下怎样地去熬过一分一秒。要知道,在我生儿子的时候,是躺在温暖柔软的床上,有你、奶奶、妹妹、老公地陪伴,还有着发达的医术,我都疼的死去活来,我曾经认为那是我这辈子体验到的最为刻骨的疼痛了!可是,40多年前的你,在野外却经历着超越好多母亲的痛苦,都说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真的,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心就隐隐作痛!不知道过了多久,父亲背着一位裹着小脚的、年过七旬的陌生奶奶来了,远远的他只看见伞在一边,你在一边。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伞已不是伞,你已虚弱至极,紧闭着双眼,头发和着泪水、雨水胡乱地缠绕在脸上,白底红花的当家衣裳已被雨水浸透,上面沾满了绿草、黄泥,那条灰色大脚裤的裤管一上一下地贴在瘦弱的腿上,裸露在外的腿上全是黄泥,一只网球鞋已不知去向,剩下来的那只已由白变黄……此情此景,老爸的热泪一涌而出,他一边放下陌生奶奶,一边呼唤“翠,我回来了。”你吃力地睁开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快些把她抱到路上边的树林里去,那里有块平整的大石头。”陌生奶奶一边指挥着也一边掉着泪。在她的帮助下,不多时,寂静的峡谷深处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或许在听到我稚嫩哭泣的那一刻,你的坚强瞬间就崩溃了,或许在看到我肉嘟嘟小脸的那一刻,你的痛苦瞬间也就消失了。后来经过诸多折腾,我躺在你的怀里 ,乘着一叶扁舟顺流而下漂回了家。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我一出生就体验了一场生死接力,体验了一次峡谷漂流,待遇不错呀!
亲爱的老妈,40多年前的初夏,你给予了传奇式的出生,却让你自己经历了一场生死劫!
(作者单位:松滋市黄杰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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