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要干媒体，请先历史收藏你的脸
这是小鹿快跑的第33篇原创文章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01
我的一个闺蜜最近在做一个选择题。
在媒体和高校之间，她需要在一个星期内做出一个决定。
不过她或许有了决定。她给出的理由是：“这张脸已经看起来35岁了，不想过个两年40岁。”
回到现实，闺蜜今年30岁，干媒体4年。还在媒体的我一听霎时惶恐：怎么办，今后只有我一个人变丑了？
闺蜜说的40岁的脸我不觉得有多夸张。因为遍体望去，干媒体的，真没几张好脸。
02
闺蜜是做报纸的。
报纸讲究的新闻性和时效性。但报纸现在怎么说呢，闺蜜做的就是那种必须不断写写写，写完了还不一定有人看的那种。
她写得最多的一天是什么样子？她记得有一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写一篇行业新闻稿、然后是一篇会议新闻稿、然后加入一篇突发事件新闻稿，人几乎没有动弹就到了中午。匆匆扒了同事打包的盒饭又接着写深度报道稿，回过神来，才发现到了晚上九点。夜色里，她感觉眼睛已经痛到睁不开，整个脸上也是烧热的油在冒，肚子也传来饥饿的声音。
但不能动，这个时间更是异常宝贵的，还有一篇当天的公众号没发呢。
终于将公众号赶在12点之前点击发送，终于结束了一天的任务。鼠标点击群发确定后，她觉得人也像暂停了一样，四肢乏力，心脏急跳却呼吸不上来。她预感到了什么，赶紧跑到窗户去呼吸新鲜空气，然后给同事打电话：如果我猝死记得给我报个工伤……
当然没有死，只是比死更可怕的是她在凌晨一点的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张蜡黄的脸，不断开拓根据地的斑斑点点。而最为明显的是隔着一两米依然清晰可见的两个眼袋，因为黑眼圈而更加明显的眼袋，就像蜷卧在眼睛下方的两条蚕。只是与春蚕不同的是，它们不会”春蚕到死丝方尽“，只要存在了它们就会继续长大、长肥……
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实话，在干这之前，闺蜜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张漂亮有灵气的脸，没有任何瑕疵，略施粉黛，很有欢乐颂曲筱绡的感觉。但现在我只能安慰她：多休息一会就好啦，毕竟你底子好……
能休息吗？不能的。能变好吗？如果不能休息就不能变好，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你是做杂志的，你也知道一整天面对电脑眼睛都不敢眨的感受吧？”闺蜜绝望地问道。
作为美食编辑，我曾经在采访过一次烤肉店回来赶稿的时候，恍然得出：人就是那块烤肉啊！人在电脑面前，整个电脑就像一个烤箱，电脑屏幕是烤板，而人的脸就像那烤板上新鲜原始的肉。开始烤了。你调整坐姿，将脸对准屏幕，聚精会神，直到脸上渐渐冒汗、冒油、冒痘……
烤肉店的师傅告诉我烤肉是有技巧的。就是你不能用大火猛烤，这样外皮会焦干，但是里面不会熟。你必须用文火慢慢烤，这样才能慢慢将肉的油逼出，同时里面也在持续均匀的温度下逐渐成熟。
人在持续面对电脑的时候，是能达到这种效果的。电脑的辐射就是文火，你只要一直面对电脑，慢慢的、慢慢的，脸就能均匀烤熟，变得干枯、泛黄，出现色斑、褶皱等迹象……
这个持续的时间长度，经过广大媒体女士验证：只需三个月。
闺蜜说办公室来过一个皮肤特别好的实习生妹子，整张脸通透而干净，自带柔光滤镜。经过广大女同事严刑拷问也就是涂了一点美宝莲BB霜。大家那个恨呀，但是也像青楼里的老鸨（卖艺不卖身的那种）一样对着刚进来的姑娘一样看得明白：等着吧，过三个月看看！
果然三个月后那个妹子就在办公室里哭着喊着：怎么办，我的脸上张斑了，姐姐们有什么好的产品介绍吗？
为了遮盖泛黄的脸色和冒出来的斑点，那个妹子现在已经在用雅诗兰黛。当然接下来使用什么产品，她还会求着姐姐们的。
因为媒体毁坏一张脸，真的只需三个月。
报纸是，网站也是。传统媒体是，新媒体也是。只是媒体属性不同，外貌损害侧重点不同罢了。
因为肯干，三个月后，实习生妹子转正了。不过她曾对镜纠结要不要干这一行。
听过你要干媒体，请先历史收藏你的脸。
03
更为可怕的是，就算拼了命，不要脸，媒体人还是普遍感到焦虑。
为什么会焦虑？又在焦虑什么？
因为媒体只会讲究新，而新只会青睐更加年轻的人。
从个人范畴来说，焦虑那些比自己更加年轻活力、未婚未育、敢闯敢拼的人。怀着对媒体行业的理想，他们就像当初那个干革命的自己啊！而现在，你看你憔悴的神情、衰老的面容、下降的身体机能，他们革的就是你的命啊！
从大的范畴来说，焦虑那些永远可能冒出来的新媒介。以前是杂志害怕报纸、报纸害怕电视、电视害怕网站、网站害怕自媒体，现在是所有的媒介都害怕自媒体，看看那些不断关闭的传统媒体就知道了。
然而自媒体就不害怕了吗？
干自媒体会更加焦虑。
我曾经采访过一个自媒体大V。以前她是网站编辑，因为网站收入低、因为晋升空间小、因为自己的个人公众号做得还可以、也因为自媒体是趋势，最终辞职，全职办个人的公众号。而现在她的生活是：
在家必须不停地找素材找灵感找选题，保持日更才能减少掉粉；
朋友聚餐必须打开手机后台，随时回复留言才能提高用户的粘性；
出门度假不能关注风景而须关注热点，有热点才有10万+的可能……
因为不这样，你的收入没有任何保障啊！因为不这样，你更加看不到前途啊！
这样没日没夜一年多下来，这个漂亮的大V终于在一天时间充裕一点时候，洗了个比较久的头，只是梳头看镜子的时候才惊觉：额头前的刘海呢！眼前分明是一个空旷焦黄的额头啊！再一模，才发现发量已经只呀两个手指就能捏住，再一瞧，洗脸池纠缠着的大片黑色的头发……
那一头乌黑浓密曾经被称作”清汤挂面“的秀发，现在已是已经快吃完了的挂面了……
怎么办？眼前是悬崖，背后是深渊 ，进退维谷。
但是就算是悬崖，你不拼了命往前攀，传统媒体的人来了、跨界的人来了、更新的媒介人士来了……
在这个看脸的世界，这个漂亮的大V说她有隔一阵子就拍张照片跟粉丝互动的习惯。这次她突然不敢拍了：一直活在美颜的世界里，不照镜子还真不知道自己长啥样了。但是想一想还是打开了手机，开启美颜功能：
纠结什么好不好看，就像你现在过的每一天都是余生最年轻的一天一样：
你现在拍的每一张照片，也都是余生最好看的一张照片。
04
前阵子出现一篇爆文——《玩命工作，才是最好的生活》，10万+，引发大量转发。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它能引发共鸣吧：你不玩命，你就是在辜负你自己的生活；你不玩命，你就得不到你想要的；你不玩命，你就将永远落后于人。
我的一个做电视的女同学说：周末休息了一天都焦虑到要去看心理医生。
她说，在外人眼里以为她就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在摄像机面前一站就好了。但其实她要提前搜集素材、要跟着摄影记者一块了解情况、要进行现场采访、采访完毕要后写电视文本、录制结束后剪辑镜头……简单来说就是采、写、编、播永不停歇一个人。
然而所有的玩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现在流行的消费是信用卡消费，刷一刷就完了，你甚至不会意识到已经消费了。这种玩命的工作方式，就是一种信用卡式工作。
信用卡的透支额度会根据你的偿还能力来定，比如你刚参加工作是5万块。你必须在规定的期限内偿还，否则利息越来越高。对于媒体，如果给你一个5年的青春来进行透支，事实上也必须在一定的时间类进行偿还，否则健康利息也会越来越高。
但对于媒体人来说这是不行的。
因为你每天的时间是固定的，一天的时间不变，一个人如果要干四个人的活，就要求把每一分钟都安排得紧凑、把每一个空隙都填满。但是这样还不行，你还必须把黑夜拉来、把周末拉来、把节假日拉来，才能勉强运转你的工作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越欠越多。你终于在30岁的时候拥有了35岁的身体和灵魂。恭喜你一次性透支五年的青春。
但是很多东西是不可逆的。
信用卡透支还有归还的期限，你顶多只需要多支付一点逾期费用。而人的健康是没法给你一个归还期限的。你的皮肤差了就是差了、你的头发掉了就是掉了、你的体重增了就是增了，甚至你病了就是病了……
当然，不用怕，你不是一个人。就像我现在和朋友增进友谊的方式——就是交换护肤品和保养心得。
恭喜你，你终于到了挣钱买脸的时候。
05
可是为什么还要这样？不干不行吗？
为了薪水吗？也许有人会说媒体人的收入高，可是如果就单个时薪来说真的不算高的了。
还是因为热爱。
进入媒体的人，多少还是对这个行业热爱的，而没有热爱的人也是坚持不住的。
我的一位师兄是湖南一个新闻网站的记者。在媒体里面珍贵的——男的，活的。
2008年他从西安一个本科学校新闻专业毕业就被深圳一家外企看中。具有新闻理想的他还是四处眺望，终于发现湖南这边一个媒体招人，二话没说就从一线城市辞职，在一个二三线城市的新闻网站从实习生干起。
当然一头扎进新闻行业的他也干出了一些事情，比如牵头做起了抗战老兵项目、进行了一些大型新闻活动的策划报道，对于所有的突发事件更是冲在最前端。比如湖南6月底7月初的洪灾，他白天在洪涝现场，晚上回去写稿，24小时关注省市防指的最新信息，及时发布汛情信息。几乎半个月没有正常休息过。
对自己是睡眠严重不足，对身边的人是关怀严重不够。
女朋友生气了，不是跑去安慰她，而是跑去慰问抗战老兵；
妈妈从老家来看病了，不是跑去车站接她，而且奔赴另一个事故现场；
同学毕业十周年聚会了，不是跑去欢呼拥抱，而是一个人宅在家里赶稿子……
这样一扎就是十年。他一直记得十年前大学同学对他的评价：你就是为新闻而生的！学新闻的他被同学评价为一张标准的媒体脸：瘦削白净的脸显得那么一点点清高和书生气、带着眼镜又充满了媒体人的探索气质。
十年后，大学同学没有看到，但是他自己看到了。媒体赐给他的，是一个增长了40斤的体重、一个几乎秃顶的额头，一个脂肪肝+三高+颈椎严重受损的体检报告。
当然也赐给了他一篇篇署名的新闻报道、一叠叠荣誉证书，以及从新闻网站记者到主任的岗位。
媒界有句俗话：干媒体就是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畜生使。如果你热爱这一行，那么你也甘愿把自己当做畜生使。
子非畜生，焉知畜生之乐也？
当你见到了或者采访到了自己的偶像，尽管他还是记不住你是谁；
当你拍的照片上了头版，尽管只是在照片最不显眼的一角留下：拍摄者XX；
当你写的稿子阅读量达到10万+，尽管别人也只是随便看看标题……
可是你觉得一切都值得了。你想起曾经的那个梦想。
因为，因为有梦吧，有梦不觉容颜老。
06
想起杜拉斯《情人》的开头：
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备、受、摧、残的面容。大学的时候看到这段话这几个字，觉得离自己多远啊。现在看到真想大哭一场。时间的镜头一拉，也就是毕业八九年的事情。
环顾四周，会有人来爱这样的脸吗？
可是就算没有人来爱，你还是会继续这份热血又狗血的工作的。
因为这张备受摧残的面容背后，是你去到了更多地方、采访了更多的人、经历了更多的事，那样的感动、那样的热情、那样的汗水和泪水，也许是其它重复单调的工作一辈子都经历不了的。
那些不爱的人是看不到的。
我的闺蜜至今还没有辞职，在写完这篇稿子的时候一周的决定时间已经过了。时间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个实习生妹子也转正一年了。
想起高中考大学，一班的人盯着黑板上空的目标，老师为了激励我们教我们唱郑智化的《水手》，改了两个字：
他说风雨中，这张脸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我们还有梦？
小鹿快跑
新闻传播学硕士，美食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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