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盛事的载体：体育建筑及园区是如何设计与规划的?

体育

Arena

本文建立在populous安德鲁詹姆斯的讲座、对话以及笔者对于伦敦、雅典奥林匹克公园的在地调研，探讨体育建筑规划过程中标志性与在地性的矛盾与统一、体育建筑与园区的可持续发展和后期运营、以及体育精神在人类生活中的催化作用。

导读：探索体育建筑随着时间有着什么样不同的意义；现代社会又应该赋予体育馆什么样的形式；体育建筑的标志性是否是唯一解呢；奥林匹克公园又是如何规划和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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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pulous是一家以体育建筑为主要方向的事务所，曾参与设计伦敦奥运会场馆及总体规划、14仁川亚运会，澳网墨尔本中心、22年北京冬奥会、南京奥体中心等等。本期讲座来自其亚太地区总裁安德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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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杯比赛在际，竞技之风席卷全球。这样一个拥有欢乐的视觉盛宴和精神享受的时期，作为体育场馆的设计者又应该为人群提供什么样的欢乐场所和比赛胜地呢？

Future, Community, Heritage

体育场是体育盛事的载体和容器，除了给观众舒适的观赏体验，也是氛围的激发器和城市的催化剂。设计一个体育场并不是独栋建筑的张扬，更是整个城市片区的精心规划。一个好的体育建筑不仅要满足体育场的功能和形态美学，还要从理论和哲学层面进行论证。体育场象征着未来、社区和遗产，也是标志性与在地性的统一。

体育建筑发展

体育竞技自古以来就是人类热衷的事物之一。在古老的罗马和希腊，竞技场往往是整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体现了一个国家的强盛和威严。譬如罗马斗兽场即是古罗马帝国为了赞美其帝国的辉煌和欢庆凯旋的战士而建立，这个长圆形的建筑，亦是古罗马建筑史上金碧辉煌的一笔；即使到了今天，许多的体育场馆建筑依旧延续这个结构体系和分区。

Colosseum

从心理学和建筑形态学来讲，围合的场所更容易让人产生凝聚感，大家一起欢呼一起聚集也能传播兴奋，产生共鸣。这样的场所另一方面也反过来塑造了我们的城市。

Italy Tuscany Siena Piazza del Campo

所以讨论体育建筑，不能孤立地去看体育场馆，而要放在整个城市文脉里。它们互相影响，共同创造出有价值的公共空间。庞大的身躯、重要的活动承办、凝聚力极强的精神枢纽，竞技建筑在很多西方城市里有着和教堂一样的城市地位，在城市肌理上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回到30年前，体育场设计主要是结构工程师的事情，设计者更多在乎组织和安保。大部分的体育馆是工程师围绕比赛场地放置座椅和卫生间产生的结果。而后逐渐兴起让建筑师开始叠加造型，规划师开始整体规划片区。在建筑学意义上，和工程技术结合是目前最为流行的趋势。

Aviva Stadium，使用参数化软件使得力学更加完美

很多年前Populous设计的温网赛场改造项目带来了启示。这个赛场并没有那么漂亮或者酷炫的外表，甚至看起来有些中庸，但场所却很受欢迎。

一方面是对于观众视线的照顾、流线的组织，另一方面，场馆的技术含量高，可以给观众更好的观赏享受：平常开启的顶棚，下雨则8分钟可以关闭；关闭状态下声响、制冷与湿度都没有变化。这个可折叠机械装置还能为草场提供有效的自然光，尽量减小顶棚对日照的影响。这些都给予了场馆舒适的建成环境。

另一个启示是02体育馆。这个福斯特设计的千禧穹顶在千禧年结束后逐渐被荒废，成为白象项目（大而无用），而05年的AEG希望他们去设计娱乐场馆，希望在这个穹顶下建立新的建筑。应对这一要求，设计者提出了可以转换的体育场馆。

经过此次改造，这里成为最为成功的娱乐场所。这项改造不再只是基于体育场进行设计。考虑到一年中还有50个星期被使用，所以除大型活动外还应引入社区参与。目前02体育场不再只作为体育场馆存在，它的可变性和丰富性为它提供了更多的机遇。每年有数十场大型演唱会在这里举行、350万张门票被售卖，这里配套着餐饮商店等设施也为其带来了更好的经济效益。内部增设的娱乐功能、穹顶开放给攀岩爱好者，都让这片区域成为旅游胜地，重现生机。

另外，旁边的规划也使得这块废弃场地变得焕发生机。旁边缆车的修建使得河对岸（对岸是Crystal, a sustainable cities initiative by Siemens）与这里联系增强，缆车也可以提供新的视角去观看这座建筑。可达性加强的措施为这个项目增添了许多活力。

目前，超级碗等大型体育场已然成为城市规模的大型活动的载体。除开体育赛事容器的存在，更是乐观精神和凝聚人群的催化剂。对于规划来说，是没有边界的，只依赖于想象力。同时，体育园区不再仅仅是自上而下规划、也是与公民一起共同参与打造盛会的过程。作为建筑师同样需要思考体育园区本身能带给社会与社区的好处。02体育馆这个改造项目之所以如此成功，也得益于对于周边社区的全面提升。

设计要点

现在规划和设计体育场馆地区更应该去建立人们喜欢聚集的地方、了解观众喜欢观看时做什么，喜欢观赏什么；打造体验，增强感观。吸引观众到来，最重要是建立观众与体育场馆的联系，越强越好。

所以，总结设计场馆的要求，安全在第一位，第二位要考虑观赛体验（距离，角度，视野），第三则是比赛的舒适性。同时，要剔除不利因素，建筑师应该控制到达体育场的交通状况，前往体育场馆的步行体验，排队组织和遮蔽。找座位应具有引导性、避免堵塞。中场买啤酒或零食也是一种体验，流线复杂则会错过比赛精彩瞬间。

除了这些群体的感受，个体感受也非常重要。目前流行的技术是通过大数据和用户偏好定制，打造个体与比赛的互动。大数据的使用可以为观众量身打造信息和咨询，体验独一无二的感受。这是整合技术和场馆设计的一个重要方面。

通过这些手段，体育设计者能够为活动体育甚至城市肌理增添更多的刺激和能量。

Bring the excitement and energy of an event, into the fabric of the city

比如，我们开头提及的古老的罗马斗兽场，虽然不是最好的体育场，但能散布能量，聚集人群的潜能。同时，一个好的体育场馆也是整个城市的文化遗产，可以矗立在城市上百年而不败。更进一步，体育场馆的肌理也能影响城市的规划；

古代很多城市是围绕着教堂修建的，而现在很多现代城市则是围绕着体育场——城市中最大的中心进行辐射开来。

Crowds move, make noise, they require control, signage, wayfinding; but they also eat and drink and bring life to the empty spaces of unused parts of a city

除了建筑，公共空间、周围空间也非常重要。每个体育场修建之后，必将吸引大量观众，故机遇和威胁同在。这些人群会带来危险的隐患、噪音的干扰、交通移动的问题、导引的指示。所以好的设计者都是会花时间研究大量人群的移动与聚集的心理活动：这些人群一方面带来安全隐患、但是也是大量收益的来源；大量的人群可以让城市本来萧条或用处较少的地方带来活力。

城市更新

体育场除了提供人们丰富的活动空间和体育场所，在美国也是城市复兴的常见做法——利用场馆去复兴发展不好的城区。比如，在美国城市规划经常会把棒球场放在城市最差的区域。圣路易斯的Busch stadium就是这样一个例子。过去这里是贸易物流区域、火车陆地港，现在则被用于体育场去重新激活这块区域；它的外表风格参照火车站，而设计的亮点在于开口刚好可以看到原来的火车站，从而与历史机理和文脉紧密连接。

这种设计手法在很多的体育馆也有使用。这样三面的棒球场，一面用于看城市，除了体育比赛外还能吸引观景人群。实际上，在古老的希腊，也有这样的赛场设计。这座帕纳辛奈科体育场可以看到古老的城市映入眼帘，和现代体育竞技相得益

不过，这种设计多用于棒球场或田径场，而对于足球场不太适合。因为足球比赛一般太激烈，大家都没空看风景。

对于足球场设计有一个有趣的点是，场馆外一般也有大型led屏幕，用于聚集人气。即便是天气不好，这些观众还是会聚集在场所之外观看露天屏幕，为什么他们不在家而是要前来场馆外呢？因为一起看比赛更容易激发共鸣，特别是站在一个队伍面的。一起助威，更能参与其中。这也是人性、精神的展现。

另外，这也保证了没有买到票的人也能够有机会参与进这场体育盛宴中来，聚集更多的人气，让更多的观众参与进来，一起狂欢。当然，这也能同时带动周边经济

我们回到之前的体育场，实际上这个体育场和现状建筑物之间有公共街道，规划时也将其作为体育场一部分。以前在这里走会很危险，因为这条街很阴暗；而现在这条街通过统一规划和新的产业引入则变成热闹、有生机，租金高的街道。因此，体育场对于社会肌理和社区作出贡献，而所有参与者也因此获利。

另一个案例是旧金山的观景式球场AT&T PARK，在这个球场可以看到很好的海景。游客可以在这里体验城市独特气质和开放性。开向旧金山湾的一面也带来了有趣的新活动：很多船停在海岸边等着捡从球场打出来的棒球作为收藏，因为这里使用的棒球都比较贵重。另外还有一位有眼光的人训练狗捡球，过了一段时间，这条“捡球”狗也很出名了。狗的主人因此在狗的衣服上卖广告位。这也侧面反映了美国有趣的商业和营销手法。

现实和未来

实际上，一个场馆的实现不只是设计师的努力，还需要场馆运营方、各方经理参与其中，审视设计。现实是，许多大胆的想法会在过程中消磨殆尽，并非所有创意的设想都能实现。比如有次设计方提出可以建立俱乐部在场馆之上，可以吸引更多人并创造商业价值。但结果是场馆的人怕有观众扔酒瓶，而拒绝了这一提案。

不过高速发展的社会还是有可能去拥抱新的理念。一个场馆的开放性也能帮助打造整个社区片区，为社区提供高价值的街道，这些都会为当地政府带来高昂的利润。此外，体育场及体育活动可以从物理和心理上连接人与城市。就像有些设计者提出的“以馆养馆”的概念，通过将商业和社区活动引入，让体育馆在没有大型活动的时候也能焕发生机。

另外，如果四五个场馆合在一起，便能形成合力，想成“场”。这个场馆聚落可以为城市灌注更多活力和多元价值。一个体育活动区域，能为城市提升形象和商业价值。

一个例子是某个体育馆开始选址的时候，当地的居民都不愿意建，觉得体育馆的到来会引发吵闹、交通堵塞。然而当体育馆建成的时候，结果却是反面的。因为技术使用得当，这个场馆的声学工程师把噪音组织设置的非常好，附近没有任何噪音。（有趣的是三公里外却能隐约听到呐喊，因为声音上传云层然后反射到三公里开外）。再者，通过下层地势，把体育馆做低，也不会影响周边居民的生活。另一个重要点是，这个体育场根本不设停车位。所以没有任何车能够自驾前来引发阻塞。相反，周边公共交通发达，地铁前往路线上配以适宜的步行体验，引导更多公共交通人流前来。这几个措施使得当地居民之前的困扰都迎刃而解，而这个体育场也变成了这个片区最热门的目的地。

在城市里设计体育馆实际上是有很多限制条件的。城市已经有很多精彩部分，需要的是联系场馆和它们一起。所以打造体育馆就是打造新的场所，为未来预留可能性。实际上，体育公园这个定义是非常宽泛的。不一定公园才是公园，实际上宽敞的人行马路也可以是，比如著名的香榭丽大道。

对于城市来说，空间赋予的功能是可以不一样的。如果体育场可以比喻成穴位的话，可以像针灸一样的刺激、为城市带来活力。

很多的业主都希望建筑有着标志性（iconism），希望为城市谋求一个城市名片或打造高端大气的城市形象。不过，谁又能否认纽约中央公园和法国香榭丽舍大道的标志性呢？这些不具备突出建筑特征的场所却依旧能承担起标志性的形象。所以标志性建筑有时候可以突破固有的夸张外形印象，让充满人情味的场地环绕和包容也是一种方式；毕竟标志物之所以能万人瞩目不仅是造型，更多是未来活动，以及我们如何承担这些活动。

案例

伦敦奥运会场馆是其中一个有趣的案例。

英国媒体喜欢评价和抨击，所以如果不做得好的话会有很多负面新闻。同时，东伦敦这个片区也是污染最厉害的区域之一，所以不仅要提供优秀的体育场馆，还要整治环境，可持续性发展。Populous针对这个项目，提出了反向设计概念，即设计出30年后将会呈现的城市面貌，然后再反向进行分期规划。在奥运会期间，建筑自然是所有的焦点。但是之后，规划者希望建筑物成为背景，而运动公园和社区文化逐渐兴起，让东伦敦这片废弃之地重复生机。另一特点是，不同场馆在不同位置，有着不同的面貌和周边环境，展示城市多面性，而不是打造一个中心化的场所。

这一设计分为短期内的奥运期间装置和长期的片区发展规划。配合周边的设施打造更加活力的地区。C君对伦敦奥运公园进行了深入调研，也见到了这个地区改造前后的对比和发展。就目前来看，奥运会后的伦敦奥林匹克公园区域的利用率已经非常之大，远远超过了希腊奥运场地。对于奥运场馆的打造和规划，我们可以看到以下的措施。

A. 环境治理

东伦敦作为伦敦的老工业区，有大量的重污染工厂在此。这也逼着伦敦奥委会花了重金将表面土层全部清理换上新土。并且进行了大量的绿化种植。邀请了许多著名的景观公司进行景观打造，并且在赛后提供大量的公共运动场地吸引人群前来。这个也是这个地区现在非常受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

贯穿全公园的跑道、各个绿化景观节点、开敞的公共活动场地、围绕场馆错落有致、形态多变的景观空间等等将整个园区连接在一起，形成了非常丰富的景观观赏体验

另外，这些景观也很好地利用了地形特点，提供了形态各异的景观区域。比如奥林匹克公园中央的大面积公共绿化区域，沿河的河滨景观带，河流谷地的丛林景观区，以及渗透到周边社区的艺术街区等等。

B. 加大可达性

另一个重要举措是增大了该地区的可达性和各地块的联系。在2012年前，该地区被几条河流和中间的工业区域割裂开来，东西方向、南北方向的联系非常缺乏。而通过改造和路线的增加，使得整个区域的沟通性更强了。下图为空间句法进行分析的2012-2013可达性研究。

www.spacesyntax.com

通过比对，我们可以发现，新的路网关系让整个园区有着丰富的连接性。而不同方向的人流也将为园区带来源源不断的活力供给。

A Walk Around Queen Elizabeth Olympic Park

C. 各个节点的打造以及商业引入

利用铁路站点作为辐射区域（类似TOD的理念），进行商业的大面积引入。在不同的节点打造能汇聚人流的综合体。并且以这些综合体为核心辐射发展新的居民区和办公区。

其中以伦敦Westfield Stratford City百货最为出名。这个欧洲最大的购物天堂，是东伦敦的哨口和时尚的根据地。这个综合体可以为整个奥林匹克区域提供大量的人流和提升整个地区的商业价值。值得一提的是，西北部新建成的here east也是集办公、购物为一体的新型综合体，非常引人注目。

D. 社区规划与升级

除了打造新的景观和商业综合体，该地区还周边许多社区进行了升级改造。

分不同社区进行打造还有一个好处是可以提供不同识别性的区域。比如北部区域是以河流谷地景观为核心进行打造的居民性社区。而南部则是围绕着奥林匹克公园打造的国际型旅游胜地。这些新社区，让老社区之间、社区与公园之间的联系加强的同时，也限定了整个园区的外轮廓和空间结构。

我们回过头来看，之所以伦敦奥运公园能够长久的发展，一方面得益于有计划性的长期（long-term）规划，并不依托一口气建设完所有；另一方面在于跳开了设计园区建筑本身，转而更加积极地从地区的视野去看待场所规划。这也使得体育场不再只是一个偶尔承办赛事的建筑物，而是一个社区长久发展的激活器。

相比之下，雅典奥林匹克公园虽然有卡拉特拉瓦这位著名建筑师坐镇，但因为缺乏整体性规划而导致赛后利用率不高，成为了希腊的财政包袱。各个体育场馆各自为政，只是简单的堆砌。场馆间缺乏景观或遮蔽性联系，在炎热季节，大量的未规划无景观的室外空间让人步行体验非常难受；另外交通的可达性也并非完善，与市区缺乏联系；周边社区功能配置不完善，只有居民区而没有相关配套。

所以，如何有效地通过体育场馆激活社区也需要仔细考量。园区的景观打造、周边社区升级、配套的完善，能为该地区创造更多的经济价值。现在看来，体育场的标志性和在地性并不冲突。即使是政治需要的展示性标志物，它最终还是要为人服务，所以规划者对于标志物的场所感打造就非常重要了。合理的规划整个体育园区与周边是复兴社区和催化周边发展的绝佳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