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君毅专栏 | 人生三书:生活道德化之可能
生活道德化之可能
你在此或尚要问:我们当如何去具备保持一切好的道德心理,以完成我们之道德自我,我们对于非道德心理(道德心理以外之心理),当取什么态度,生活道德化如何是可能?
答:关于你当如何去具备保持一切的道德心理,以完成你之道德的自我,我们实不应当再有其他的话可说。因为所要说的话,都含摄于前面所论中。我们现在只能把他重提出而发挥之。
照我们前面所说,你之所以不能具备保持你的一切道德心理,根本原因只在你之陷溺于现实的自我,为你自己过去所流下之盲目势力如本能、冲动、欲望等之支配;所以你要求具备保持他们,而完成你之道德的自我,唯一的方法只是使你摆脱本能冲动欲望之支配,你当自己遵循你自己之命令,去摆脱他们。你或者自然的马上摆脱他们,或者勉力去求摆脱他们的方法,你将自己命令你去思维摆脱他们的方法。若果你思维不得,你可请问他人,如你今来问我。但你今之问我,仍当是出于你自己之命令。譬如你现在要问我,我便可告诉你。第一,你当时时反问你的本能、冲动、欲望为何当有,为何我们当受其支配。你愈反问,你将愈发现他们之有,实无理由可得。只为他们有了,他们便有了。这你可反溯我们在第二节所论,而重体味之。你愈觉他们无必有之理由,你无受他支配之理由,你便自然愈不受他们之支配。因为你能反问的心是自觉的心,自觉的心,是决不愿受不自觉的努力支配的。其次,如果你觉你的反问,尚不能使他不支配你,那你便可再反问,他是如何的来支配你。我们说他们是从你过去等流下来,到你现在,要决定你的未来。他之来支配你,必表现在如此如此之时间形式。那么你只有拆坏他如此之时间形式,他便不能再支配你。你如何能拆坏此时间之形式?唯一的方法是把过去归到过去,现在按捺现在,未来放在未来。你要常对自己说,过去的已过去了,那不是我所有。未来的尚未来,亦非我所有。则你只安住于现在,过去流下的势力,便无法有通过你的现在,来支配你未来的力量。你于此当除去你对于你过去的一切悔恨同庆幸,以及对于你未来的幻想同恐怖。因他们同样由于过去冲动欲望之等流的势力而生。而当你把过去的放在过去,未来的放在未来,你的心便从此时间形式之现在一点上,涌出头来,而破坏了他们间之联系。你这时诚然亦觉有过去与未来,有过现未的时间之流行。但是你的心,是透过了自然的时间流行,在自然的时间流行上,看他们在你的心之下流行,而你的心位置之点,则在那永久的现在。你破除了自然的时间之形式,你同时破除了冲动欲望等之流的势力之支配。第三,你当反问:你的一切冲动欲望等之表现,其必须资具是什么。你将发现这是你之身体。所以当你顺冲动欲望而行时,你必时觉你身体之重要。你便当时时求忘却你的身体之重要。你当时时想你的心在你身体之外,你当时时想你的心周流万物,你的身体只是你心中之一物。你愈忘却你身体之重要,你之冲动欲望表现之要求愈少,强度愈减。第四,你当反省你的冲动欲望之活动,均必于外物想有所取得,均有其所系著之一定情境。你便当逃出你所爱恋之情境,隔绝你所欲得之物。你最好常使你所见之外物,均不属于你所欲得之物一类。你应常到自然中去,因自然非你所欲望之物,你接触他便使你心平静淡泊,而超越你之冲动欲望。第五,你当反省你在要求满足你之冲动欲望时,你必认为你所待以满足他们之物是实在的,你于此时恒只注目于他们之实在性,你又恒兼相信你心理中之冲动欲望是实在的,那你便当时时看天、看大自然之空处、体会你心之空处,观一切事物之无常而旋生旋灭处。你当去学哲学佛学,观一切无常,观一切事物之自性空,及因缘生之道理,使你破除你对于他们的实在之想,而注目在他们之外。第六,你当反省在你顺冲动欲望而行时,你的心光总是向前看,你便当时时把你的心光,折转来看你自己。你不要只看你所自觉,你当时时收回来看你之能自觉。你要时时把你的心向后一收,这一收是你心光之凝聚而反照,这即你之静,由凝聚反照,你的心乃进而超越外物及冲动、欲望而向上,这即是你之敬,这敬使你的心超越现实而连贯于你超越的自己,你将由此而专注在你超越的自己之本身,这即是你之定。第七,你当反省你冲动欲望发生时,你必不安于你现在之环境与身体之关系,而希图你之身体居于另一环境,你便当常常想你身体在任何环境都可以。你要肯定你当前所处之境,而无丝毫怨尤。你当视你一切实际的遭遇,都有其外在的必然原因,如你不能改移,便一概承认他。因为你承认他,即是超越他,你当有乐天安命的精神。第八,你当反省你有冲动欲望而未能满足时,你必感苦,并怕一切苦之再来临,你便当勉力求能忍受你现在之苦,并当不怕一切苦,你当放弃一切为幸福而求幸福的思想。第九,你当反省你冲动欲望发生时,你必觉你身体内部有许多不自觉的反应在涌动,而不自主的向外泛滥,不守一定的规律秩序。你便当时时故意把你的身体之活动,加以规律秩序化,使守一定之形式。这规律秩序,纵然是由你任定,但他只要一定下而你亦遵之而行时,他便表现一“对你之不自觉的内部反应之涌动泛滥加以遏抑”的功效,而可节制你之冲动欲望。第十,你反省当你冲动欲望发生时,你时时必觉有一我。你便当时时想莫有我,所谓我并不能成我之对象。我只是一永远超越之活动,或心之“能”,如我们昔所论。“我”之观念,只生于我尚未真自觉我之所以为我;我之觉有我,正因我尚未真去自觉我,我尚无完全之自觉。我应当求有完全之自觉,此时将无“我”之一对象可得。我们将由此忘我之实在,而冲动欲望之发生,必与“我”之实在之感相伴,故我能常忘我之实在而知无我,则冲动欲望自少发生。
我们从一方面说,你之所以不能具备保持道德心理,由于你之陷溺于现实的自我;从另一方面又说,只要你去体验各种道德心理,也即是所以具备保持各种道德心理。所以你当去体验各种道德心理——你自己及他人之道德心理。你当去同好人接触,你当同你佩服的师友接触,你当从历史、文学、戏剧、艺术中,去体验各种曾有的,可有的人们之道德心理。然而最重要的,是你当时时处处体验人之道德心理。你当知人之任一道德心理,扩而充之,便可引发出一切道德心理,一切道德心理是同质、同源,而相通的。你便当于一平凡的他人之道德行为中,去体验他所可能实现的无尽之善。你要在一最平凡之他人之道德行为中,均看出若有一无尽之善在那儿表现。如此你将觉任何最平凡的人之道德行为,均有无尽深远之意义。你将由一道德心理之呈现,得无尽广大的道德心理之体验。而且你当自非道德心理中,以至罪恶心理中体验道德心理。因为一切罪恶之翻转即成善,故一切罪恶中,均可说含可能之善。你当见善在罪恶中之要求实现。如此你将随处有道德心理之体验。
你问:“假如我们不能如你所谓在恶上看其可能之善在要求实现,而我们所接触的,又处处都是罪恶之表现,则我将怎样办?”那你便当知:你能知恶是恶,你必恶恶,你见多少恶,你将有多少恶恶之心理,二者必然相等。你恶恶之心理,为你之道德心理,所以你可体验之道德心理,永不会少于你所见之恶。而且你复知道你之恶恶之心理外,有你之好善心理,你又可继续体验你之好善之道德心理。所以你所体验之道德心理,永是多于你所见之恶,恶永不能在你意识中居主要地位。你将你见恶时之恶恶,除去对于恶之体验,你将只有好善之道德心理,你仍是充满了善的道德心理之体验。
你说:“但是我亦可由见恶而学恶,又当我之恶恶之心过强,复不反观自己何以恶恶,遂一往恶恶而恶人,以人之小过而掩人之大德,厌恨一切人,便可使我自己亦陷于恶。”
答:人们之陷于恶,恒由于恶恶而不知自反,是不错的。但人之恶恶原自人之好善,以不自知其恶恶由于好善,而流于一往之厌恨人,遂陷于恶而善转为恶;这些正是人类最大的悲剧。你当对人由好善转成之恶,生我们所谓悲悯。对于你自己由好善转成之恶,复特当惭愧羞耻忏悔。你将发大愿力,去化恶为善,使人知惭愧羞耻忏悔。而你之此种道德心理,便又足以除去你先所感之一切恶之体验,而恢复你无尽的道德心理之体验。所以你永有无尽之道德心理为你所体验。只要你去求他,他永远是存在于你当下的。
你说:“你的话都是假设我自己是道德上能永远自反的人,你把一切道德责任归到我自己身上,我固然可随时有无尽道德心理之体验。但假设我根本上是道德能力弱的人,不知自反,又怎样办?”
那么你便要知道,你可求助于比你道德能力强的师友。如果现在莫有,你可师友古人。除了古人以外,你可想到你之超越的自己,其中具完全之善。你可视你超越的自己如神,你亦可承认真有神,彼具完全之善。你可由接近师友,想念古人,信仰你超越的自己,信仰神,赖他们的力来帮助你知道惭愧,以至促进你对你自己之悲悯;你仍可在你自己内心中,体验无尽之道德心理。
你说:“诚然,我们有各种法子,使我们不陷溺于现实的自己,体验无尽之道德心理;我亦知道我们之不陷溺之本身,体验道德心理之本身,即道德心理;我们能如是求不陷溺,能如是去体验,我们便是在具备保持我们之道德心理。我复知道假如我问:我如何能继续保持具备它们,你的答复一定是:去继续保持具备;对自己下命令说:自己应具备保持它们。如果我们再问:我如何能遵守此命令,你一定说:下命令去遵守。我也知道我当遵守此命令,当遵守我自定之‘当遵守命令’之命令,我永远负有我自己生活之道德责任,我也永远有尽此责任之自由。但是你所有的话之所以有用,仍本于一基本的前提,即我现在是要求一道德的生活的。我现在同你讨论时,我的道德意识是清明的。所以你总可以要我进一步的反省,我亦总可有进一步的反省。但是我们不能常有我们现在讨论道德问题时之心境,我们有回到自然生活之时。当我同你讨论道德问题之事停止了,再回到自然生活中去时,我便仍会去做违悖道德命令之事,以至安于不道德之生活,到那时,你刚才全部的话,便对我毫无意义了。”
答:你有回复到你自然生活之时是不错的。但是你只要一朝真认识了我们上述的话,从现在起去实践他,你是永不会在你回复自然生活,即陷于自然生活而不求超拔入道德生活的。你不能说你将来会,因为你在现在是找不出你将来会的理由的。你说你会,你是从外面看你自己。你如果只从当下的心看你自己,你现在的心已相信了我们所说之一切。你相信了,你有恢复你的道德生活的自由,有使道德生活能由现在发展到将来之信心,有各种具备保持你的道德心理之方法,你如何会?如果你认为你会,你只是忘了你现在所已了解之一切。你须重想你所已了解之一切。你只要再重想你所已了解之一切,你便不能说,在我们讨论终局时,我们上述的话对你便无意义。你自将永留下一时时努力去求你的生活道德化之心理。
你说:“我现在姑且承认我以后将永留下求生活之道德化之心理。但是你要注意一件事实,即我们人类的生活不能完全道德化,我们的心理不能全是道德心理。至少我们现在的人类所有的爱情生活、饮食生活、睡眠生活,就他们本身言,照你的说法,他们明只是出自人之本能、冲动、欲望,因而它们虽不必是不道德的心理,然而总属于非道德的心理。从道德的心理立场,我们始终找不出它们何以应该有的理由的。要贯彻你的主张,便似应完全绝去它们,而后生活之完全道德化乃可能。然而你始终不能使我们不睡眠不饮食。以至如爱情之要求,你也不能全去除。因为如果你把它们全去除,则你的神经或将生病,而使你失去健康的意识,你的道德生活之继续将不可能。而且如果你认为它们必须绝去,那么一切人都把他们绝去后,人类将无以衣食相助之道德心理,亦无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之道德心理,你此种道德生活亦不可能。所以你的生活完全道德化之说,不特不可能,而且你的道德生活,正建筑在你与人之非道德的生活上面。”
答:我并未主张你必须绝去一切欲望。只是我认为你不当自要满足欲望的观点,去满足欲望。如果你只是因为你要满足欲望而去满足欲望,那便是不道德。至如你所说,我们若无饮食睡眠,则我们的道德生活,将无继续之可能,所以我们必须有睡眠饮食;则你的观点,已是道德的观点。你是先觉到你应该继续道德生活,而又觉到继续道德生活,必须以饮食睡眠等为条件。从这样的观点,你的结论当是“人应该饮食睡眠,所以人必去饮食睡眠”,而不只是“因人有饮食睡眠之欲望要满足,故人必去饮食睡眠。”我们所著重的,只是观点之转移,我们只反对为满足欲望而满足欲望之说。但我们同时主张,如果你觉你为要道德生活之继续而满足欲望,则你要道德生活之继续,原自你之应该之命令,则由此而去满足欲望,亦原自你应该之命令。凡原自你应该之命令者是道德的,所以只要你认为当满足的欲望,而去满足他,便是道德的。所以你一切生活可以道德化,只要你之生活都是经你认为应该的就是了。
你问:“但是我们之所以认为睡眠饮食是应该的,最后仍归于我们事实上有那欲望。其所以有那欲望之最后理由,仍不可得。照你前面的说法,便仍无满足他之理由。而且当你认为应该睡眠饮食,而去睡眠饮食时,你所下的去饮食睡眠的命令,诚然是你所自觉的。但在你开始去睡眠饮食后,则你全为睡眠饮食之欲所支配。你之睡眠饮食等生理机能之机械的转动,却非你所自觉,亦非你之自觉的心自定自主地使它动的。如果照你说,人唯一的目的,只是具备保存你自觉你应该具备保存者的说法,你便不该去饮食睡眠。”
答:说睡眠饮食之欲之本身之产生,不依于自觉的理由,其生理机能之发动,非我们自觉的心自定自主的使它动,都是不错的。但是我们“必须睡眠饮食,而后我们道德生活才可能”之整个的一理,则是我们所自觉的。我们是自觉此整个之一理,而后觉应该去饮食睡眠。所以饮食睡眠,在此时只是我们之实现此所自觉的“应该”之手段。我们因觉应该有此手段而有之,则我们是有理由的。至于当我们已去睡眠饮食后,其机能之发动虽为机械的,有如一机器之转动;但于一机器,若其开闭之机,我们能支配之,则我们便不能再说我们不能支配此机器,亦不能说它之动,不是我们自定自主的使它动,因为其开始动,是因我自觉我应该使之动故。
你问:“但是我们可说,你所以去睡眠饮食,是你不能不去睡眠饮食,是因你要睡眠饮食的生理机能已在开始转动,所以你不能使它们不动。你不能不觉你应该使它们动,而下使它们动之命令。由此而你之自以为自主的使它们动,追问到最后,仍是被动。”
答:纵然我之要睡眠饮食,是由于它们之机能已开始转动,使我不能使它们不动,我才对我自己说我当任它们动;我之下命令:任其继续动,仍是自主的。因为我之使它们继续动,仍不是直接根据它们之已在动,而至少是直接根据我之“不能使它不动”之自觉。我之下任它们继续动之命令,直接根据我所自觉之“不能使它不动”之一理或其他之理,即根据我所知之理由,而任它们继续动,所以我仍是自主的。
因此,你的满足欲望之行为,都可以是应该有的。只要你真觉你之满足它,依于一自觉的理由,而是应该满足的。如果我们于认为应该满足欲望才满足之,则满足欲望只是实现我们之“应该”之手段。手段附从于目的,而目的支配手段,则目的之意义即贯注于手段。由此而人之满足欲望,亦即成为奉行我们之自主的心所发出之应该之命令而有的了。
你或会再问:“当我们觉我们应该睡而去睡后,则我们恒失去我们醒时之清明,而不觉‘应该睡’中之‘应该’,此岂非以手段而忘目的?吾人可因手段而忘目的,岂不反证:此手段非附从于此目的,亦非能支配此手段者,及此目的非自主的心所定?”那么你便要知道此种因手段而忘目的,乃由用此手段以达此目的时,必须由手段而忘目的,忘目的本身即为达目的之手段。我们醒时之应睡之命令,即是说我们应去除此“觉应睡之自觉”,所以达此目的,便入不自觉之境。然而你不能因此而说,此命令非你所自觉,非你自主自定的。犹如自杀者即绝去“能自杀者之心之自动力”,然而你不能说自杀不出自心之自动。你也不因你自杀后,你即忘你自杀之目的,而说你未达你自杀之目的。
我们了解我们所自觉之应该命令,可以命令我们去过不自觉之生活,则我们即了解我们之应该之命令,虽不能命令我们去过不道德的生活,然而亦可命令我们去过非道德生活。因我们之过非道德的生活,出于我们应该之命令,出于应该之命令者为道德生活,故我们的道德生活可支配及我们之非道德生活。我们可以由道德生活过渡到非道德生活,而忘了我们之过非道德生活,原由于我们道德生活中之应该的命令。所以我们可以在过“经我们的道德自我认为应该之任何生活时”,纯粹沉入其生活本身,以体验其意义。我们可以有纯粹之饮食睡眠爱情以及其他忘道德观念的自然生活文化生活。因为只要他们真曾经道德自我认为应该,他们本身即为道德自我所统属,它们即已道德生活化了。
你问:“但是如果我们对于每一种生活上的行为,都要先问其应该不应该,然后再下命令去作或不作,则我们时时都在想道德问题,时时都在有意的安排我们的生活,我们如何能生活下去?而且一个人如果永远都在想什么是他的善,什么是他的恶,以思虑安排其生活,这种人过于计较他个人的道德,这正是使他不道德。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实际上仍注目在个人,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缺乏自发或自然的道德行为,他的一切道德行为,都出于安排与勉强。安排与勉强既久,道德能力将枯竭,将反而作出不道德的事”。
答:那么,你便要知道我们上说由道德生活可过渡到非道德生活的话,尚可引申出:由“时时问一事之应不应该”,可过渡到“有时不必问一事之应不应该”的话。如果一个人太在善恶上安排计较,以至陷于不道德;这种人正当自善恶的安排计较中解放,要他少作善恶之分别,少作应该不应该之分别。因为这种人,日日在善恶应该不应该上安排计较。已使此种安排计较,成一种习惯机括。这种安排计较,本身即一不道德之心理,因此他不能再这样安排计较下去,亦即是他不应再这样安排计较下去。他不应再时时作应该不应该及善恶之分别,他应忘掉这种安排计较之生活。所以由应该的观念可以过渡到忘掉应该的观念。因为此时唯有忘掉应该的观念,乃能达到其应该的生活。所以我们在立身行己上,只要大方向正确,我们并不须随时想道德问题。在实际上,应不应该的问题,也只在我们生活走到歧路口时才有。我们以上这样重视应不应该的问题,都是对在歧路口上的你说的。我们只是说你在歧路口上时,便要细择何为应该,何为不应该。所以对我们的话,你如善于意会,决不会使你不能生活下去的——你要知道不在歧路口上不问应该不应该,也是你应该的命令。
所以最后一句话,仍是奉行你应该的命令。
至于在各种情形下,什么是应该奉行的,则只有由你自己之当下的反省而知道。诚然,你所认为应该的,别人不必认为应该,你现在所认为应该的,你将来不必认为应该。但是只要当下的你真要求知道何为应该,你自会去参考旁人的意见,而且会去想其是否可以通得过你未来之应该之意识。此意于前文亦提及。故最后的决定者,仍只是当下的你之自己。你不信你当下的自己,而信他人对你的决定,等待将来的你来决定,这仍将由你当下的去决定,认为应该信他人,信将来的你。故当下的你,永远是至高无上的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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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Z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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