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苗寨搜集了一个巫师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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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夜
去年年底摩旅结束回到贵州之后我就打算今年要好好地走一走这边的村寨。一方面是想要寻找关于自己的线索,另一方面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可以在寨子里搜集到一些梦境。幻觉打开另一个幻觉。我出生在贵州,侗族人,但是从小在城市里长大,我对我的民族和家乡其实没有太多的了解。但我总觉得一个人的出生的时间、地点、民族、家人,其实都不是偶然,里面都有很多的信息,所以今年想花一些时间去少数民族的寨子里寻找一下关于自身的线索,我明白这个部分书本是不能给到我答案的,必须身体力行,一个地方的光线、声音、气味和温度,或许都会唤起一些记忆。像一个人类学家一样走进田野,不过我探索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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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麻山腹地参加砍马仪式的时候,和东郎、马匹行走在炎热、寂静的山谷之中,内心很想要去问他们的梦境,但总觉得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很诡异,一直没好意思。最后忍不住还是鼓起勇气问了正好经过身边的一个东郎:
“您平时做梦吗?”(怕他不理解我在说什么,我又问了一遍)“大哥,您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做梦吗?”(特意的强调了一下是晚上做的梦)
“会啊,我的梦可多了,还很有意思”,听他这么说我眼睛都亮了。
在寨子里搜集梦境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文化的差异加上语言不通,我经常感到挫败不已。有太多次当我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大家都是腼腆的笑而不语。或者说也会做梦,但是醒来之后就忘记了。我什么都问不出来。我突然有一些理解为什么荣格之前在非洲部落要去购买他们的梦境了。
所以当我听到有人说他有很多梦境的时候,我是非常兴奋的。但是当我想要进一步和他聊到具体的梦境时,对方就不说话了,只是腼腆的笑笑对我摆摆手。很有意思的是,在寨子里问人们的梦境,他们都会呈现出很腼腆的样子。
回到寨子里吃饭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刚刚问的这个东郎是寨子里很厉害的巫师。他叫秦春华。好巧不巧,这下我更加不能放过他的梦了,随后我便开始笨拙的敬起酒来,我其实不太擅长这种事。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我脑袋上开始出现星星,而他开始笑得越来越开心,然后很自然的开始和我提到他的故事他的梦境。
秦春华在18岁的时候就跟着师父开始学习亚鲁史诗,20岁的时候开始学习巫术、草药和解梦。开始学习巫术是因为自己小时候牙齿很痛,怎么都好不了,后来家人请来师父做个仪式就好了。那个时候他觉得学这个很有用,可以帮助到大家。就开始跟着师父学。学习都是口口相传的,真是十分地佩服他们惊人的记忆力。寨子里厉害的老巫师都过世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可以做法事。
梦里的解药
寨子里的人生病了,都会先去找他。有一次他的一个病人膝盖上长了很大的包,他最开始按照自己平时的方法治疗总是不见好,直到他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了一个穿白色衣服、白色裤子的老人,他在梦里和我说:兄弟,你少了一个药,你把这个加上去就好了。后来这个老人告诉我要去河边摘一个草药,就是野魔芋。第二天我就去摘回来,给病人敷上。当天我又做了一个梦,这个老人又来到了我的梦里和我说:明天你去看看,他已经好了。结果醒来我去看,他真的好了。”
“还有一次是我老婆耳朵突然有点聋,听不清声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久我也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人告诉我说我老婆耳聋是因为我们从寨子出来打工的时候没有烧香,没有祭祖没有敬老人惹出的事情,他和我说拿三炷香、三张纸烧一下就好了。后来我烧完香我老婆的耳朵就好了。”
回来之后和朋友聊起巫师的梦境,他并不相信,但是我内心知道这些都是真的。不管是南开诺布仁波切写的《梦瑜伽与自然光的修习》还是古希腊的孵梦圣殿还是我自身的经历,在梦境里找到解药、梦境有疗愈作用的案例比比皆是。如何可以更多的孵化出此类的梦境,如何可以更好的认识梦境、发挥梦境的疗愈作用,我想,这是大家之后可以一起共同探索的问题。自己练习冥想很多年,这些年下来,冥想练习让我对自己平时起心动念的觉察力更加敏锐,而这些觉察构建了我之后的选择和行动。其实梦境不过是另外一个白天罢了,重要的不是那个答案,不是那个解,更重要的是去练习对梦境的觉知。在《梦瑜伽与自然光的修习》有提到,如果想要梦见更多具有意义的梦境,他们称这种梦为“明性梦”,就需要不断的在夜晚练习。
孵梦|如何向梦境求助解决自己的困扰?(这个链接的是比较基础的孵梦技术,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试试看。之后也会在这里和大家分享更多的梦境觉察练习方法。)
寨子里的另一位东郎,我觉得他长得像马云
一本无形的经典“qi”
我问他是怎么去进行仪式的,有什么依据吗?他说在他们的巫系统里,有一部经典叫做luaqi(苗语音译),qi是一本无形的经典,并没有文字记载,都是口口相传,如果整理出来会很厚,有三百多条。当你生活中遇到了问题,就可以看看是这个问题对应哪一种qi,根据不同的qi去做相应的仪式。就很像是我们的宪法,犯了什么法对应第几条第几条,拿着这个法则做就好。
有一种病叫lang,lang对应的那个qi需要做很长的仪式。如果一个人家里总是有人生病,治好了这个人,下一个人又接着生病,家里永远有一个病人,或者你家种的庄稼被野猪吃了,或者烤甜酒怎么烤都不成功,这种情况对应的qi其实就是lang。
巫师在这个部分扮演的角色就很像是中医把脉,根据不同的病症选择不同的qi,然后进行仪式。每次做仪式巫师都会唱一小段亚鲁史诗的片段,lang对应的一段章节就是在说创世纪的内容,比如谁创造了天地,谁创造了铜鼓,洪水滔天,人类的繁衍......
qi会让我想到中国传统文化里的“气”,在一个偏远的苗寨里听巫师和你说“气”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其实这个部分和中医是非常相似的,他们是对更加精微的能量部分进行工作。现代的医学,在身体的方面处理得很好,比如如果你骨折了去找西医是非常好的,但是如果你能量上、神识上出现了问题,其实就可以找中医或者巫师。我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身体和心理都出了一点问题,尝试过很多方法都没有得到缓解,直到一个道士给了我一张符纸,让我放在枕头下睡一觉第二天醒来烧了,烧完之后我就没事了。
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做仪式要唱亚鲁史诗,唱他们民族的历史。后来我把自己放在这个情景下,如果我生病了,有人在旁边给我唱着我们的民族从哪里来,人类是怎么来到地球上的,我们最终会去向哪里,当把一个个体放在一个更大的集体的层面上时,我会觉得我的病痛会被这种祖先的力量,一种宇宙里更加宏大的力量所包围,我的内心会感受到安定。所以,他给到我的一个新灵感就是我要更多的去了解关于我自己的线索,我的民族的线索和历史,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内心的质感是会不一样的。
还记得荣格的《红书》里说过:“魔法只能作用于自己,不能作用于他人。魔法只有经由你自己,他人在你身上看到的,才会作用于他人。”所以所谓的魔法和巫术是如何在对方身上生效的,我想一部分原因就是“相信”,是一种念力的作用。
一辈子没有剪过头发的老奶奶(摄影:彩虹)
头发是灵魂碎片
秦春华说他有时候佩服医院,但是有时候又觉得医院不行。他还记得有一次寨子里有一个人晕倒了,眼睛发白,醒不过来,非常危险。后来他把这个人的头发剪下来一小戳,烧给他吃后不久就好了。他一脸自信的说:“最多15min”
后来我了解到,这边寨子里的人,会把自己头发都收拾的好好的,即便梳头掉了头发也会自己捡好。因为他们担心如果别人捡了去,可能会对自己不利。他们觉得头发是灵魂的一部分,是灵魂碎片,拿到了你的头发,其实就是得到了你,如果对头发动了什么手脚,其实就是对你自己不利。其实在很多文化里,头发都是和灵魂有关的,在很多部落里,大家几乎都是长发。他们觉得那是根。链接祖先链接天的根。想到这里,突然很想要对自己的头发多一点关照和关心。
和奈奈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她说:“如果头发是灵魂碎片,那现在的人每天精神不好有没有可能是我们去理发店剪的头发最后都去了下水道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巫文化是一种规范
秦春华认为,我们生活的空间里,充满了无数的生命体,我们是看不见它们的,只有在我们生命垂危的时候,才能看见。有时候我们生病可能是触犯了某一个生命体或者是某个动作不规范,没有敬畏祖先。什么是规范呢?你从小寨子里的人就会告诉你,上山砍柴你要怎么做,去寺庙了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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