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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最后的水乡 | “伏虎诗乡,天下弄堂”——吴江区黎里古镇

银河制造 银河制造纪录影像
2024-09-05

注:本系列为我的众筹《最后的水乡小镇》持续更新。

 

千五百年前,吴越两国照旧带着各自的村夫和农具在太湖边发起战争。
 
没事的时候,吃饱了去打仗,就在一个叫梨花村的地方,握手言和,以此为界,暂时休兵开始休养生息。
 
最早的时候,江南地带不像如今这文气绉绉,温柔婉约,两方村民都为了土地打的你死我活。那时候的江南人氏还都是断发文身光着脚的,北方人就叫他们蛮子。但是又羡慕他们能征善战,刀耕火种的能力很强,在面条还没进入中原的时候,南方人已经开始吃上香喷喷的大米饭了。
后来人们留在村里,变成一家人,便开始一起为了未来而奋斗,而对于过去的农家人来讲,就是要好好读书。
于是在这里,剽悍与儒雅开始并存起来,梨花村的人越多越多,大家便把这里叫做黎里了。
 

从黎里成为重镇伊始,码头就成了黎里的名片。
虽然古镇改造将所有生活在黎里的原住民都赶到了城外,但是还仍有一部分人在宽阔的太浦江边跑船营生,熙熙攘攘的老船来回走动,依然能看到过去舟楫摇摆的盛景,自古以来跑船的人生活在船上,行走在船上,他们的生活就在这些漂流中成为了时间的痕迹。
 

沿城里走去,除了几条破旧的河道,便是如今崭新的黎里镇。
而黎里古镇如今也已经是吴江区的著名古镇了,终归没能看到它自古以来的模样,便眼看着它香消玉殒了。
翻新的墙壁和古建筑,看起来那么工整和雅致,却少了太多的人味。空荡荡的两边骑街楼下,游人只有三三两两,安静是安静了,却也少了当初的热闹。况且古镇从来就不是以安静著称的,最起码也要看到她曾经的些许烟火气,如今这些都荡然无存了。
进入村口,看到墙上的地图,仿佛才能让人想起,这个地方,曾经多少老乡,游客,商人,战争,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旅游公司颇识时务地在墙上画上一些民国风的插画,虽然画技捉急,但是捕捉到了少许神韵,只不过最讽刺的事情莫过于过来的人却在也看不到画上所绘的场景,不知道这是一种福还是一种失落。
只有在偶尔的小角落中,人们的生活重新反馈到画中,成为了颇有情趣的画面。
 


虽然已经看不到热闹,但是在黎里的房子里还能稍微看到一些深远的端倪。在市河两端或许仅仅是一些在别的古镇都算不上排面的普通房子,在这里却有着无比深邃的走廊和弄堂。无论是六进还是八进,甚至还有九进的大院子。在这片外边平凡的表面街巷里,里面或许还留着人们的粗茶淡饭,没有游人的时候,他们也难得享受了清净,三三两两就在街边聊着天。这或许也可以说是新时代古镇的另一幅面孔吧。
这些极深的庭院里,大大小小的弄堂此起彼伏,密密麻麻,深巷幽弄,更具特色,双弄、子母弄、弄中弄,至今保留了115条弄堂,其中暗弄90条,明弄25条,可以说是古镇中的奇景了。
 

光看黎里的图,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与周边各种各样的古镇对比,无非也是一条河,几座房子,偶尔差距较大的也仅仅是造型与大户人家的审美差异罢了。而要找出黎里的不同来,又很简单。
从晚清时期的“南社”(南社是中国近代文学史上规模最大的文学社团)开始,黎里人就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头。如同乾隆年间一头闯进人们生活中的老虎一样,南方人从来不是低眉顺眼畏首畏尾的传统中国人,镇志里寥寥几笔带过的黎里轶事里,多是乡民从来不屈于生活的抗争模样。
咸丰五年(1855年)
黎里七十二只半圩田农民数千人抗租暴动。县府派兵镇压,三月初九日农民头领陆孝恒、陆孝中、陆阿大遇难。暴动失败。
宣统元年(1909年)
柳亚子等在苏州虎丘成立“南社”,宗旨为推翻清朝统治。黎里先后有21名进步知识分子参加。
宣统二年(1910年)
春,黎里农民暴动。农历八月初五,黎里100多名农民暴动。事后江苏巡抚程德全接地方政府急电后,派洋枪队前来镇压。
民国14年(1925年)
6月3日,举行声援上海“五卅”运动大会。
6月30日,黎里3000余人,臂缠黑纱,公祭被帝国主义惨杀的烈士。会后2000余人游行示威。
15日至19日,举办夏令讲习会,沈雁冰、杨贤江、侯绍裘、邵季昂、杨之华、陈望道、王一知、姜长林等参加主讲。
10月,黎里区小学教员开展要求加薪运动。
12月5日,黎里糖坊工人要求加薪,集会讨论罢工。经调停后,工人获得胜利。
 
与今日芦墟仍旧幸存的泗州寺桥作为斗争据点相同,黎里距离芦墟不远,也保留了颇为剽悍的斗争习惯,自古以来,读书人多给人以朝廷鹰犬的形象,然而在吴江的黎里与芦墟一带,人们读了书,种了地,恰好多得是自我的觉醒。无论是天朝上国的统治梦,还是日寇与侵略者们的愚民政策,在这片土地上都行不通。即使你土匪觊觎这里的富贵财报,乡民们也会团结起来,全部一一赶走,甚至抓起来枭首。
古人云,吃饭重要,气节比吃饭还重要。在这片商业超级发达的旧时水路交汇点上,曾经依稀是有一个民智与经济不断开拓的时代的,即使面对近代史风云波诡的时代变化,那些充满志气的黎里人,从来不是如当代人所想的那样,只是一群为了食物可以相互攻讦的丑陋的中国人。
如同芦墟仍旧所保留的传统水乡上各行各业的相安无事一样,人们对于生活方式的追求是在商业中所逐渐形成的,不同的店铺,饮食的别致,来往的交流,都是一种让人逐渐产生生活之美的精神动力。所有这些存在于表象上的古镇形象,都是具有某种意义的精神价值遗存,看看这些粮食与战争频繁经过的河道,多少代人的勇气和坚持曾经矗立在这里,曾经在这里写下不朽的诗篇啊。
只不过在打造旅游的人看来,这些都是毫无利益的陈旧之物罢了。
于是翻新,刷墙,画上拙劣的画,赶走居民,留下一些旅行纪念品,造出一个空荡荡的古镇,所有这里继承下来的气全都泄掉了,只能让人来到这里看到游客撇着嘴吐槽:这什么古城啊,还不如XX古城漂亮。。。
 

就在我一直走着观察着的这些江南古镇,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建筑,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民风,即使是近代强而有力的政治风雨里,每个地方的人也都能够写出不一样的东西来。然而走一个地方,就会看到一个地方正在拆掉那些曾经也许保存着诸多记忆的物件——也许这房子里是一个人走出古镇,带来新的故事的屋子;也许是一个石碑,上面刻着不知道多少人宁愿抛洒头颅也保存了人脉的动人故事;也许是一个词语,代表着足以证明人不是某种单一的生物,而拥有过灿烂思想的一个村落的智慧。
只可惜,这些终将荡然无存,成为一幅画,成为一幅没多少人原意去看慢慢腐朽的画。
 

袁枚当初应黎里的朋友之邀,摇着小船来到了这里,看到民风淳朴,连住半个月,写下了《黎里行》一诗:
吴江三十里,地号梨花村.
我似捕鱼翁,来问桃源津.
花草有静态,鸟雀亦驯驯.
从无夜吠犬,门不设司阍.
长廊三里复,无须垫角巾.
家家棹小舟,目不识车轮.
勾栏无处访,樗薄声不闻.
丝萝不外附,重叠为婚姻.
不知何氏富,不知谁家贫.
更有奇女子,嫁与贤郎君.
双双来执贽,宾宾拜起频.
留住小眠斋,款如骨肉亲.
我喜风俗美,更感古谊敦.
逝将去故土,十万来买邻.
非徒强张邴,兼且联朱陈.
有女此地嫁,有男此地婚.
庶几子与孙,永作羲轩民.
 
纵使性灵派诗人多品“性灵”,从不掩饰而直接抒发内心情意,来到黎里却也是颇为惊异:
吴江三十里处,梨花村里,我像一个渔夫一样来到这里,却发现了桃花源一样的地方。花花草草安安静静,鸟雀也温顺如驯;晚上狗不叫,门也不关闭,那些长廊三里多长,不用担心湿了头巾;每家每户都用小船来往,见不到一个车轮,找不到妓院,也看不到麻将馆;村中人互相婚配来往,从不嫌贫爱富,甚至有奇女子只嫁贤士,回礼的时候,大家都礼节有度;
来这里就像回到了家,风俗美,人也美,真想花钱在这里住下算了啊。女儿嫁到这里,儿子在这里结婚,以后的子子孙孙,就都能在这个桃花源中做子民了,多好。
 
这样的一首诗,把黎里过去的景象吹上了天,但也能让人感觉到老人家对此地的艳羡之情。晚清时期,大户人家统治了整片江南,不免多了很多龌龊和斗争。而黎里这里,大院子修的极深,几百条弄堂密密麻麻,真的是生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杜甫的心愿几百年后真心得到了实现,天下寒士都能生活在黎里,甚至没有阶级之别,人们都已经熟到整个黎里是一家的程度了。这种梦想中的尧舜民风,如今能够得见一角,也是人生一幸啊。换句话说,谁人不爱和平呢,即使是中国人,也是曾经有过偏居一隅也要试着体验大同的生活方式的。
多亏了袁枚,让人能够向往一番黎里。
而今天,我们又该去如何寻找呢?

 

 


最后的水乡小镇系列


江南·最后的水乡 | “陈云故里”——青浦区练塘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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