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修复与保护｜一问多答，保存过去，留给未来

Original 訾奕然、周书涵等深度训练营 2022-06-13

记者 | 訾奕然周书涵张蔚婷

编辑 | 张蔚婷陈冬艳胡世鑫

引言：

如果仍觉不够，还可以在这里倾听TA们用自己的话，叙说别册附录里的故事。

本期分享者：

@赵梦越（化名）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历史建筑保护工程专业，19级本科生

@韩婧

上海大学文化遗产保护基础科学研究院，老师

@傅晨星

上海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19级专硕

@张笑艳

民间文物修复师

@刘卓尔（化名）

文物与博物馆学，16级本科

Q&A

1.主要的学习/工作内容

@韩婧：

研究内容主要关于文物的老化原因以及其保护方法。

在研究方法上，还需要对文物的材料有所了解：我们需要知道它使用的是什么材料才能研究该材料的老化原因，才能知道如何进行保护。除了化学鉴定之外，我们还可以通过阅读古代文献的记载进行了解。例如，这块布用了什么染料制成？青铜器是如何铸造的？在古代文献里会有一些记载。

民族学的调查对物品的制作方法也有一些启发性的帮助。我们专业研究包括但不限于文物的老化机理研究，老化成分的分析，机械强度的改变等领域。我们是一个具有交叉性的学科，所以类似于物理化学材料学等理工科知识也需要掌握。。

@赵梦越：

主要分为两部分的内容：首先是要学习怎么做。例如建筑设计是学习怎么打住网，怎么画地形，怎么让一个房子或者说让一块地建起来。

另一方面是关于保护工作。例如，如果一个古建筑的结构塌了，我们需要明白它的结构以及该怎么补；发现有局部损坏的位置，我们要先去了解这个材料是出了什么问题，是什么样的病理问题。我们不一定直接对它进行修补，但要先把它的情况记录下来。

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学习如何进行测绘。对于国内外的建筑遗产，或者遗址的保护我们都需要对其进行测绘。例如我国建筑大师梁思成和林徽因当年就是走遍大江南北去，带着纸和笔，去做建筑的测绘，我们称之为田野考察：做实地测绘，把这些建筑的现状记录下来，然后归档。

我们的工作除了对文物进行保护和修复以外，还需要对它们进行记录，为后续的工作提供资料和帮助。

@傅晨星：

在研一的时候，有细分几个方向。例如按文物的材质来开课，分为有机文物、石质文物等等；还有按材料来开课，如类似材料的实践的内容等。

所有的文物都是会消亡的，但是我们能做的工作就是能让它保存的时间更长一点。那为了能让它保存的更长一点，针对它的病害，我们需要分析它为什么会生病。

我们的工作，第一，分析它为什么要生病。第二，知道要给它开什么样的药。第三，了解这些药应用的效果。所以我们学院的老师很多是来自土木工程、材料化学、还有文博——主要是一些理工科的专业，甚至还有通信类的专业。例如，当我们在外做病害调查的时候，需要用到许多仪器，就可能需要通讯方面的工作。在三星堆探测文物的时候我们可能也会用到一些和通讯相关的探测工具。

2.印象最深刻的经历

@赵梦越：

大一下学期时，我们有一门文献课。这门课的内容不包括任何与建筑相关的东西，而是在每节课上展示一段古典文献的内容。我们需要学习如何读古董文和古典文献，以及如何从文献中提取有意思的东西。

还有一门课与之相辅相成，叫传统文化艺术。因为学习这个专业，我们需要对中国的古典文化有所了解，需要热爱这个专业，才会选择留下来。所以这门课会先教我们写书法：从篆书开始，篆、隶、楷、行、草，这样系统地学下来；如果还有多的课时，我们可以选择学国画，如果你不想学国画也可以去学习篆刻。

@刘卓尔：

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我们全班去进行田野考古调查的实践学习——这是考古发掘的前期工作。我们去考察的是一个古窑址，从出发地到古窑址所在的江滩有三四公里的乡村小路。那条路平时没什么人走，路的两旁都是一米多高的灌木，没有什么高大的树。

那天回来的路上，我们小组里有个人有点中暑，所以我们就陪她慢慢走，没多久就被大部队给甩开了。结果天色突变，没几分钟就开始下瓢泼大雨，目力所及的范围里愣是没有一棵能挡雨的树。我淋湿了不要紧，我们背着的相机和纸质的调查报告可不能受潮啊。几百米开外有个村子，那里可以避雨，但我们还有个中暑的人，她跑不了。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从我们后面来了辆皮卡车，车上的人示意带我们一段。因为皮卡车只能坐4个人，本来是想让4个女生带着相机和资料坐车走，我们几个男生继续淋雨回去，结果有个哥们把包往车里的女生手里一塞，爬上了皮卡车的车斗，我们另外3个男生也跳进车斗冒雨前进，没多久就路过了村子，其他人正在村里躲雨，我们小组就这么坐着皮卡车，四个男生在车斗里淋着雨大呼小叫地从大家面前呼啸而过，从走在最后的变成了第一个到集合点的。

3.有参与过/了解本专业对口的实习吗？

@赵梦越：

大三暑期我们会去做一个很严谨的古建筑测绘。学校会带我们去目前没有记录、没有完整数据、没有完整图纸的一些古建筑进行实地测绘，把它的图纸和数据全部整理保留下来。我们每年测的都不一样。第一轮是测古建筑，第二轮是测古典园林。这些测绘会被记录在册，隔几年出一个完整的报告，或者出版一本完整的书，作为文献资料来保留，就算以后这个建筑没有了，有关它所有的数据和资料还是会被留下来。

这个过程很有价值但也很辛苦，非常辛苦，因为都是在每年最热的时候去的。有一年他们去测故宫，听说第一天老师就骂哭了三个同学。我们测古建筑的一些病理、木结构和损害，并记录下来。如果没有办法直接用机器做检测，我们就必须手动去画。那个时候大家真的睡在脚手架上，中午累了午休也睡在脚手架上，都不会从脚手架下来，脚手架也是自己搭。很辛苦，一人测绘一个地方，最后大家把图纸一合一套完整的数据就出来了。

大家会把自己的数据汇总。有的人是负责测量，有的人专门抱一个很大的本子，抱着一堆拷贝纸。第一步看到什么就把它画下来，第二步是用尺子或者说用工具记录它的数据，回去之后标好之后再整理图纸，最后保留手上的图纸，也要从电脑上开始去做数据的充值。

老师要求很严格，每天都会评图。老师会全程跟着实习，每天对我们进行一次评估。因为老师很有经验，已经测了几十年了，他就会指出我们哪里做的不对，然后我们就得重测，一定要把这个东西都画对了，因为这些东西最终都要归档，归档的东西不能马虎。

@刘卓尔：

我的专业实习是参加了考古队，亲自参与了一个墓葬考古发掘工作。我们这一届的预定专业实习时间恰好是2020年3月，赶上了新冠肺炎最严重的时候，不仅没有返校，而且所有实习安排全部取消，但因为我申请了分散实习，不是学校统一安排的，所以我成了我们这一届唯一一个参加了专业实习的人。

考古发掘工作非常辛苦。早上7点开工，晚上6点收工；面朝黄土背朝天，连干两个月没有休息日，每天搞得灰头土脸的，甚至连耳朵里都是尘土。考古是个技术和体力并重的活儿，你既要有专业的知识，也得有一麻袋一麻袋扛陶瓦片的体魄。白天在工地暴晒一整天之后，晚上还需要在驻地顶着困意写考古报告、整理出土文物，同时还要见缝插针找时间写毕业论文。那段日子真是辛苦极了，但却见识到了最真实的考古工作现场，让我对考古、对文博的热爱又深了几分。

如前文所说，文博本专业的工作绝大多数都需要硕士起步，我没考上研，只好先拿还算有点墨水的笔杆子混口饭吃。找工作时，面试官问过我“如何体现你吃苦耐劳”，我的回答是，“我实习的时候在考古工地上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儿，所以，还算是吃得苦吧。”

4.本专业的就业前景/行业发展现况

@张笑艳：

大环境是好的，尤其这几年更多的人关注到了这一行，其实这个专业的社会需求是很大的。可是正如我在前面提到的，不一定所有人都愿意拿出一笔不算小的钱去做修复；编制的位置又太少，因此经济问题会导致很多人不继续留在这一行，同时有很多东西会让你的心态发生变化，变得不能很纯粹地去做事情，那么就可能会留不住人，而且这一行对于技术要求也比较高。

学手艺、学工艺，一定要经过一万个训练小时才可能有比较好的效果。

@傅晨星：

单纯看编制的话，可能会觉得就业前景不太明朗。但是从内部人员方面来看，虽然编制不多，还是可以找到工作的，一些专门做文物修复方面的公司也会有人才需求。

@赵梦越：

我们专业的就业方向其实有很多，因为只要是从我们学校建筑学院毕业的学生，基本上本科毕业出来都不会找不到工作，但是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就有待商榷了。找工作不难，接触核心工作却很难。有的人可能会发现自己做着做着又跑到建筑设计那去了。所以想在本专业承担核心工作的话，一定要继续读研深造。因为只有掌握最完整的系统性学习，才可以真正承担文物保护的工作。

@韩婧：

从就业来看，平均待遇确实不如专业性强的行业。但是我们专业的一个优势是不会特别忙，不存在996或者997之类的现象。因为我们不是一个竞争非常激烈的一个领域，所以我们赶工的时间比较少，节奏也没有那么快。学生毕业后可以自由选择继续做文物保护或是其他方面。

@刘卓尔：

“仓廪实而知礼节”，不是说“仓廪实”了就自然人人“知礼节”了，不是的。而是你只有“仓廪实”，你才有资格谈“礼节”。“博物馆热”其实是我们国家实力增长、国民生活水平提高、民族自信心与凝聚力加强的体现，大家吃饱穿暖，自然转向丰富精神生活去了。

但除了少数博物馆以外，我们的博物馆和博物馆人似乎没有跟上“博物馆热”这个快速发展的步伐。我们起步晚、底子弱，所以比起欧美、日本的博物馆学，我们还有很多课要补，有很多中国特色的博物馆学需要探索和发展。

5.你认为报考本专业的人需要具备怎么样的能力和素质，又希望培养出怎样的人才呢？

@张笑艳：

我觉得，修复是一个适合勤奋且有一定物质基础的人员从事的工种。在这一行如果不勤劳的话，是很难提升个人技术的（如前面提及的“学手艺、学工艺，一定要经过一万个训练小时才可能有比较好的效果。”）。好的经济基础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追求你想去追求的东西。你要考虑清楚，你是否能够忍受这么长时间“两袖清风”的日子？你能熬多长时间？

所以如果有人问我是否要选择读这个专业，我会让他考虑清楚，到底喜不喜欢？适不适合自己？同时家庭环境问题也是要考虑在内的。如果只想要赚钱的话，就不要太期待它能够帮上忙了。

@韩婧：

首先对文物这方面要感兴趣，其次如果是报考我们专业肯定需要有一定理科基础，因为它需要有很多物理化学之类的东西。

@赵梦越：

我们专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这个东西你得有爱，你得热爱传统文化，热爱历史，不只是中国的，包括国外的也一样。自己就得先相信这个东西它是有价值，你得明白为什么要去做？不能自己本身就对它抱有一个怀疑的态度，因为那肯定就学不下去了。你要有信念感，如果没有信念感的话，或者说你对它连好奇都产生不了的话，就不要来。

第二个素质方面的话，得是个有耐心，或者说细心的人。这个专业其实也不需要你特别的聪明，特别的巧妙，你需要的就是能吃苦，能够忍得住寂寞，要能沉下来，不要太浮躁。

第三我认为这个人是要有一些人文素养和人文情怀。在专业内你要能感受到古建筑的美。因为学这个专业，不仅要培养你的历史方面的知识，还要培养你的艺术性，和对社会问题的敏感性。如果你不去关注这些事的话，最后做保护工程，到一线工作中的时候，你这的工程是无法被各方公众认知和认可的。

我们专业希望培养的人才，是当真正进入建筑遗产保护工作中时，你会是一个专业型的人才。对建筑的部分，文物的部分，各个展陈的部分等多方面共同参与工程的人们来说，你能做到一个桥梁的作用，不仅能跟他们交流，还能把他们的意见汇总起来去推进工程。这就是我们专业需要培养的人，所以要求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高的。

6.用一两句话来劝退/安利自己的专业

@韩婧：

这个专业是既有理工科的化学物理，也包含很多关于历史考古知识的一个丰富的学科，它是有自身魅力在的。

@傅晨星：

我觉得遵从你的本心吧。有人是出于喜爱选择，也有人学了会说快跑之类。这得看人，做销售虽然钱多，但是它累；文物修复虽然也累，但不用担心和活人讲话。

@赵梦越：

这个专业是一个非常值得、不会让你觉得没有意义的专业。如果你对这方面感兴趣，它会让你强烈感受到你的存在价值。它虽然是在保护历史，但是其实是一个面向未来的专业，它的未来的可能性还非常多样，因为其实文物建筑保护这个行业在中国起步也才只有10年多一点，所以我觉得这个行业它有更多的可能性和发展性，它需要人才。

但接下来就要说劝退的话了，如果你真的对这个东西毫无兴趣的话，就不要来了。我们这个专业是需要一定兴趣和信念感支撑的，如果你只是想过一种更安逸更舒服的生活的话，还是去选择一个别的专业比较好，那样可能会让你感到更加的幸福。

相关数据

1.文物与博物馆学：

主要研究博物馆学、文物学等方面的基本知识和技能，接受文化遗产保护、研究、鉴定、展示等方面的技能训练，在文博行业进行藏品保管、陈列展示、保护修复等。例如：博物馆展品陈列的设计规划，瓷器、玉器等文物展品的鉴定与管理，古画、古陶瓷等古文物的保护与修复等。

选考建议及男女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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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历史建筑保护工程：

主要研究古建筑保护、建筑历史、建筑设计、修缮技术等方面的基本知识和技能，针对城市里具有特殊价值和意义的历史建筑进行保护和修缮等。常见的历史建筑有：长城、故宫、颐和园、布达拉宫、孔庙、平遥古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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