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4日,农历十二月二十二日,距离这一年的除夕,还有不过一周时间。
这是刘学州第二次来到三亚。这个月初,他就在朋友的陪伴下游览过这个南方海岛。他特别喜欢听海浪的声音。就在三天前,他还将自己海边的照片传到微博上:阳光下,他的笑容格外灿烂。
当时少有人注意,这笑容背后意味着什么。直到24日的凌晨,这个十五岁少年任由黑暗将自己慢慢吞噬。
刘学州曾给那些上传至微博的照片,都配上了一个字母,连成一个英文单词:“rebirth”,寓意着“重生”。
极昼工作室作者邹帅是较早就与刘学州有过联系的媒体人。他写过两篇关于刘学州事件的稿件:《我和刘学州的最后一通电话》发表于刘学州去世的两天后,是当时最快跟进此事的报道之一;另一篇《刘学州消失之前》则发布于一个多月后,试图还原刘学州“生命最后的某些节点发生了些什么”。
尽管如此,在复盘刘学州事件时,他还是觉得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本期,深度营对话极昼工作室作者邹帅,试图复盘他采写“刘学州事件”报道的过程与感悟。
以下是他的自述:
河北 邢台
2019年12月
12.6
刘学州在互联网发布一条寻亲视频。在视频中,他自称来自河北邢台。
2004年到2006年之间出生,由于父母是未婚时生下他,在他三个月大时,养父母从山西大同一家饭店将他买来。
12.15
陕西临汾警方通过DNA比对找到了刘学州的亲生父母。
12.17
刘学州在微博正式宣布自己已经找到了亲生父母。
2021年12月份的时候,“孙海洋寻子事件”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那时候有很多想要找自己孩子的父母发声,我们当时注意到刘学州是鲜有的“一个孩子寻找父母”的形象,所以我们尝试联系他,看看能不能做一个比较小的、轻量级的一个稿子,可能是口述,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形式。
但是我联系到他的时候可能已经有一点晚了,其实也没有晚太久——大约刘学州公开寻亲一周左右的时间。那段时间已经有一些做视频的或者媒体采访过他了,我们也是看到那些报道才去联系他的。当时在抖音上给他发消息,他回得也挺快,内容也挺长。大概是讲,他很感谢我们的关注,但是因为自己已在寻亲上花费了大量精力,该做的事情也做了,目前还到公安机关进行了采血入库,所以接下来会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和学习中去。最后,他拒绝了我们的采访。然后我又给他发了一段长消息,他没有再回。我当时有想过能不能直接给他打电话。但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能要到电话号码。过了两天刘学州给我发消息,说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他找到了亲生父母。那个时候我也挺为他开心的,祝福了他。当时以为这个事情已经有了比较好的结果,我就没有继续花过多的精力关注这个选题。可能二十天的样子,突然又发生了一个巨大转变。刘学州开始在微博还有其他的一些平台表达他和亲生父母关系的破裂,这个事情就很快成为一个公共事件。我因为之前跟过这个题,想去看看这个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也有继续尝试联系他。当时我通过同行要到了他的手机号码,开始电话联系他。当时,他可能处在和亲生父母关系破碎之后较受打击的状态,情绪比较差。我给他打电话、发短信、加微信,但都没有回应。到晚上的时候,我再给他打电话。电话打通了,我跟他做了个自我介绍。但因为信号不好,他挂断了。我又给他拨过去,他接了。我当时想,他既然已经知道我的来意,还是愿意接电话,应该是愿意跟我聊的状态。但当我在跟他说了几句话之后,他表示自己情绪不太好,没有时间跟我聊,就挂了电话。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他直接的互动,之后我就没有能再联系上他。刘学州是看到了他生父的名字后,在天眼查找到的联系方式,所以媒体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找到;生母的电话也是。但他的生父在接受过一次采访后,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虽然说我们介入得比较早,但其实晚了一步,后面长期都处于蛮被动的状态。如果是再早几天,在刘学州还在寻亲的那个时候联系上他,可能他会接受我的采访,他也可能愿意把他养家的亲人、舅妈的联系方式分享给我。但就是晚了那么几天,他就不再接受采访了,我也失去了可以直接跟他沟通,更了解他,或者和亲友建立更多信任的机会。当然,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这件事最终会往一个我们都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海南 三亚
2021年1月、
1月初
刘学州在朋友的陪伴下来到三亚散心。
1.17
刘学州因与亲生父母的纠纷问题,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19日刘学州在微博称要起诉其父母。大量网友抨击刘学州“作秀”、“炒作”。此时,大量媒体开始跟进报道刘学州“二次遗弃”事件,不过少有媒体能直接联系上刘学州。
1.21
刘学州在微博发布带有“rebirth”的系列照片。次日,他再度来到三亚。
1.24
刘学州发布遗书,吞药自杀。
1月23日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晚,看到了他最后在微博上发的长文,于是一直给他打电话,但是都没有能打通。微博上说他已经被人发现了,送到医院去了。那会儿我觉得,既然他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有媒体报道说他已经去世了。
此时,这个事情跟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之前可能只是一个小的热点,但那个时候就变成了最大的新闻、最大的一个公共事件。媒体都会来参与做这个选题。我们当时采取的也是比较常规的方式,去联系他的家属、朋友,相当于是大海捞针:去微博上搜索跟刘学州相关的关键词,去看他的微博、抖音上面关注的人,一个一个发私信。但是都没有特别大的收获。抖音上一两个他的老师回复了我,但拒绝了采访。当时感觉还是比较艰难的。恰好有同行发了一篇稿子,里面有提到我采访的这个网友(《我和刘学州的最后一通电话》中自述人张晶)。当时我看到的时候,感觉这个人跟刘学州关系还算是比较亲近,同时也愿意出来接受采访。那我觉得可能有希望,想再跟她聊一聊。我去问这位同行要了她的联系方式。通过微信好友申请后,我给她发了比较长的一段话,但是她没有回复。第二天,我又给她发了一段很长的话。她终于回复了,说自己之前很忙,所以忘了。我跟她聊了自己原本报道的想法:希望能够采访比较多的人,去还原刘学州最后的生命历程以及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她就同意接受我的采访。跟网友聊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来我跟编辑聊了一下采访得到的东西,编辑觉得这个视角还比较独特。因为这个人跟刘学州的关系比较近,能提供另外一个视角下的刘学州、他最后那一段时间的生活状况,觉得可以单独写一个口述。那天熬到比较晚,确实比较赶时间,整理完了之后就发给了编辑。我自己在写的时候,也感觉到说稿子挺“薄”的。一个是视角比较单一,另外一个是她虽然是跟他比较亲近的网友,但是她知道的东西还是有限。因为时间原因,我第一次采访的时候没有想要单独做一篇稿子,也没有想过说可能时间会那么紧,所以有一些本可以追问的、比较好的问题,在聊天的时候被打断了。那篇稿子即便是在只采访一个人的情况下,也是会有一些缺憾的:比如说可以再多聊一些她自己被网暴的事情,看到刘学州遗书后,他们群里是什么样的状态等等。有一些该追问的问题,在那个时候,我没有来得及追问。
河北 石家庄
2021年2月
2月初
在刘学州去世后,刘学州的舅妈李敏做了一个梦。梦里刘学州对自己说他吃了药片。十万火急,李敏拉着他去医院洗胃。可是医生一听是“刘学州”,说什么都不给治。李敏急疯了,终于协调好后,她拉着刘学州去接受治疗。跑着跑着,梦就醒了。
她最终还是没能救下他来。
2.8
有新闻称刘学州养家舅父舅妈将委托律师起诉网暴者。
到了年后的时候,这个事情不再是热点了。但对刘学州事件,媒体一直都没有做出来比较深度或者细致一点的报道,大部分的就是比较碎的,比较快的,或者说是整合所有的信息的文章。因为他那封最后的长文(刘学州的微博长文)写的也比较详细。
刘学州养家的亲属,也就是他的舅妈,是最了解刘学州的人。她那段时间(刘学州事件成为网络热点时)的情绪非常差。另外,她也很忙,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处理,所以媒体也很难去采访到她。过完年之后,我们发现养父母家开始委托律师起诉网暴者,通过律师公开发声。我觉得他们在此时需要帮助,应该愿意接受采访。当时想如果没有办法详细采访到养家人,就出一篇比较小的关于起诉网暴者的稿子。重新整理:我起先采访到的张晶,她是刘学州的网友,关注了刘学州遭遇网暴的整个过程。她提到过,一些与刘学州相熟的网友想过要起诉网暴者。但张晶跟我说,她自己曾有被网暴的经历,因为起诉很困难,就放弃了。
报道《我和刘学州的最后一通电话》中
网友对于网暴的叙述
给舅妈打电话时她说自己特别忙,希望能电话沟通的尽量电话沟通。但我们还是觉得面对面采访会更加的顺畅、能聊到更多的东西。沟通之后,最终她同意在某天晚上六点钟,她下班之后见面。网暴追责是这篇稿子的保底角度。最开始列的提纲就是关于起诉、网暴的,之后是复盘刘学州事件的整个过程,看舅妈愿不愿意说刘学州在成长中的关键节点。
好在舅妈对很多关键节点的记忆都挺清晰的。一开始刚坐下来聊的时候,我感觉也没有那么被信任。在问一些问题的时候,她也会好奇问我说,为什么?因为我们做长报道的人,就会把一些问题问的特别细:想知道那个关键节点受访对象是怎么想的。比如说你可能是想知道她在哪个点,具体因为什么样的契机下想要去起诉。采访对象就不理解:为什么我都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了,我就是想完成他的遗愿,你为什么还在问我?后来聊着聊着,她在提到一些事情的时候会哭,提到一些事情的时候她又会笑,那可能就“打开了吧”。因为这个事情我也跟了比较久,中间有一次她在哭的时候我也没有忍住,跟她一起流了眼泪。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后面感觉她更加信任我。那次采访我们聊了将近五个小时。我觉得差不多该聊的都聊了,后来也没有补采。但还是希望能采访更多的人。我之前还联系过舅舅,但他一直挺忙的,所以也没能接受采访。从舅妈口中,我得知他养家那边的老人状态很差,基本每天都在哭,姥姥还送进了医院。舅妈不希望我去打扰他们。我也觉得在这个时间,去打扰老年人不太好,所以我也没有去。我们还是去了他生长的村里,但没有待太久。去之前,我跟编辑讨论说到底要不要去,一方面,如果没有办法采访养家的老人,只是采访村子里的其他人,他们对于刘学州来讲肯定远比舅妈要边缘,能提供的东西也会比较少;另一方面,在跟几天前去过这个村子的同行交流后发现,村里面的人口风都比较紧。在刘学州要起诉人贩子的事情出来后,当地的村干部和派出所的人跟村民的人打过招呼了,所以他们都不太愿意聊。再加上从石家庄到这个村子里的路程特别远。我评估了一下要不要去,要去的话要花多久时间。但最后觉得还是一种必要的平衡吧,决定去村子里看一看,哪怕碰不到什么东西。在村里的收获不算太多,但还是有一些:一方面,村子里面的人听到刘学州都讳莫如深,更不用谈人贩子了;另一方面,在小学的门口,张贴着派出所写的征集拐卖儿童线索的通告。感觉这也是一个有用的东西,算是当地政府对他的事情(指刘学州要起诉人贩子)的回应。刘学州曾经在微博上提过他们村里有几个被拐卖的孩子。我想知道,村子里的人对于人贩子到底是什么态度,他们是否对男孩有比较大的渴求。但问了好多个,其中只有一个人愿意和我说:在20年前,每个村都有这种情况。我问他那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他就说,哎呀,现在的人就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之前也想过,如果本村的人很警惕,可能邻村的人会更愿意说,视角也相对客观。在路过邻村刚好就遇到了一个人,当时就抱着随便聊一下的想法,问他知不知道刘学州。他说知道的不多。又问,你们跟北孟村挨着,你们平常的交往多不多?他提供了一句有用的话。他说,他们村人挺大胆的,以前就还挺有钱的。他们之前做烟花爆竹挺赚钱的,但是我们不敢做,我们只能去给他们打下手。
(注:刘学州四岁时,养父母因为一场烟花制作事故而离开人世)
中 国
2022年
2022年
2022年开年,一部主题为“反对网暴”的影视剧《开端》爆红网络,引发大众对网络暴力问题的深入讨论。
1.25
网信办发布《关于开展“清朗·2022年春节网络环境整治”专项行动的通知》,包括集中整治网络暴力、散播谣言等问题。
1.26
微博对千余名私信刘学州用户暂停私信功能,40个攻击刘学州的账号被永久禁言。
2月初
刘学州的网络好友及志愿者开始搜集网暴刘学州的证据,他们将辱骂造谣的内容截取下来,按照文字、图片和视频的形式分类,最后打包发给律师。
2.11
刘学州网暴案的代理律师接受央视网采访。他表示在取证刘学州微博私信中,有两千多条私信涉及“网暴”,无论是图片还是言论,都触目惊心,一般正常人无法忍受。
3.1
中国新闻周刊报道“刘学州舅妈称近期仍有网暴刘学州的言论”。
在想要写稿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还是说要延续一开始的角度——网暴。第一个小标题,我写的是养家之后失去刘学州之后的一些状态。舅妈做梦梦到刘学州好几次。其中一次,她梦到刘学州穿着寻亲时候的那件白色羽绒服——那也是她买给刘学州的。梦里的刘学州能跑、能跳、能走,能说话,跟她说自己在海边吃了药。舅妈非常着急,拉着刘学州跑去医院,想要给他洗胃,但最后还是没能来得及救他,梦就醒了。
我觉得这个梦境跟现实是有折射的。她的梦里也是在救他,最后也没有能救成。所以我把这个东西放在稿子开头。一方面它会比较吸引人,另外一方面在开头的时候舅妈就出场,让大家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舅妈的视角,知道她和刘学州的关系。第二个小标题开始讲这个网暴的事情,包括起诉和律师的说法,以及这个网友他的一些想法。大概到了第三个小标写他寻亲的事情。最后一个小标题结尾的时候,写他以前小时候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孩子,最后以他下葬作为结尾。
当时是这样设想的。但在具体写的过程中,写网暴的那一节因为内容太多,只能分成两个小标,导致第二和第三个小标都在写网暴。第四个小标,原本想写寻亲和刘学州与亲生父母关系的破碎,但寻亲就写了一整个小标。最后的结果是越写越多,写了七个小标题。
后来,我的编辑觉得这个选题毕竟还是涉及到拐卖,而采访主要是舅妈在讲,她的情感外漏太多了,如果这些信息太多的话,可能有点过分煽情。所以删掉了一些东西,包括舅妈做的梦。我本来觉得这是一些还不错的细节,但出于平衡的角度就同意删除。
一开始我对刘学州是比较困惑的。这个孩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会在微博上发自己的证书,发自己凌晨3:40去医院?当时他在想什么,之前又经历了什么?和舅妈聊完后,这些问题很大程度上得到了解答。
我觉得这个孩子,确实很独立。他从小到大,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决定。用舅妈的话来讲,他其实挺缺爱的。另一方面,他又比较要强,很多事情他不会说出口,起码不会明说。现在,我可能会更理解他做的一些事情了。
相比于第一篇稿子,《刘学州消失之前》这篇稿子要丰富一些。但我觉得,信源还是少了点。如果能采访更多人,比如说他的舅舅,他以前的一些朋友,能让这个稿子更好。在文本方面,因为时间着急,有些细节如果我再和编辑争取下,或许可以被保留或修改的。
3月1号的上午,《刘学州消失之前》这篇稿子发出来了。我转发这篇文章到朋友圈,配上文字:“Farewell”,意思是告别。
最后,我们整理出了一些邹帅完成两篇报道中的经验,与大家分享:A:前期我们不知道能采到哪些信息,网暴追责角度是保底。所以最开始采访提纲主要围绕起诉、网暴之类。之后大概复盘整个过程(即每一个比较详细的这个点发生了什么),看舅妈到底知不知道或者愿不愿意说,以及他在成长的一些点、时间脉络。那几天会去搜索过往报道以及事情进展。自媒体里有一些非常吸引眼球的信息,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会记录下来之后询问。比如说稿子里”刘学州舅舅曾经阻止他寻亲,甚至把他按到了沙发上”的细节,其实就是我在网上看到并向舅妈求证的。A:自述类稿件的重点更加在于采访,而不是写作。写作时会要求尽量按受访者自己的表述——他是怎么说的,我们就怎么写。如果有歧义或者省略的部分,可以在括号里进行补充解释。但是稿件的结构会进行调整,不会按照当事人自己说话的顺序,而是也要按照逻辑结构对稿子进行重组,和写一般的叙述性稿子一样,重要的、读者感兴趣的内容要放在开头。但要注意的是,由于这类稿子基本上是忠于受访者,视角可能会比较单一,因此采访要更加全面。有一些背景性的信息,或者需要平衡的内容,可以放在开头的导语中。A:一方面是要把握时机。在刘学州刚去世的时候,家属确实没有时间和精力接受采访,当时可能就是怎么也没有办法详细的采访到她们。但过完年,养家这边开始委托律师进行起诉和公开发声,你就可以意识到他们或许是需要帮助的,也需要公众的持续关注来推动事情进展。因此,他们相比于之前会更希望得到媒体的帮助,家属的情绪也较之前有所平复,我们也更有机会去采访他们。当时我就联系到了律师,然后顺利要到了舅妈的联系方式,她也有采访的意愿。另一方面可能还是要通过大量的寻找,以及会遭遇大量的失败。当时刘学州去世后,我就想去寻找采访对象,就是在微博搜索有关他的关键词,然后给他微博和抖音关注的人一个一个发私信,但是基本上很少人会回复,回复的几个也都是拒绝了,这就是大海捞针。后来我是关注到同行的稿子里有一个刘学州的网友,我觉得他可能愿意聊聊,就联系到了这个受访对象。
A:在采访之前会写一个比较详细的提纲,会预料到假如她叙述很笼统的话,该怎么用一些细节的问题来追问。虽然说在采访之前不知道她会说什么,但我们一个保底的角度,是“网暴追责”这个角度。那么提纲就会涉及到关于网暴起诉的一些问题,之后就是刘学州每一个成长时间点都发生了什么。其次是在具体聊天的过程中,她会越来越“打开”。做深度报道需要问一些很细节的问题,比如说对于舅妈张敏,她具体因为什么样的契机想要去起诉。刚开始时,采访对象可能不会理解,她觉得自己已经说了,你为什么还在问我。这时需要诚恳地跟对方解释,“因为我们是做一个比较长的深度报道,这些关键节点是有必要呈现的,这样才能更好地了解你作为当事人是怎么想的”。但随着聊天的继续,当你和她共情的时候,她可能就会更加信任你。她自己就会说出很多东西和细节。Q:如何平衡和受访者共情以及获取事实这两者的关系呢?A:当时我和舅妈聊天的时候,自己也忍不住流了泪。但我觉得你要保持清醒,你要记住你的采访提纲上还有些什么问题,记得去追问,按照你该做的事情一步步推进就好了。A:在采访完的时候,你脑子里会对这些素材有一个印象。如果你的记忆力不是特别好的话,你可能会去翻看你的采访的录音。或者说有些记者、媒体平台他们会强调写memo(备忘录),就是每天在采访完之后,把你采访到的东西,比较重要的东西在文档里面先记录下来,这样子你之后可能不需要去翻看录音,但是你也不会忘记。当这些素材你有一个比较清晰的印象的时候,你就会把它们给归类。这个素材,它是一个什么样子素材,然后你在脑子里慢慢的架起一个结构。最后,写稿的过程中会不断的去进行一个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