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菏泽鹰匠猛禽救护中心”如今在B站拥有11.5万粉丝，时光倒流回三年前——2020年初，创始人李海洋已经接触动物保护事业十二年有余。但此时他却被大雪和封城围困在屋内，屋外的雪铺满了路面，疫情关卡封锁了出村的必经之路，于是李海洋想：“闲着也是闲着”。
“菏泽鹰匠猛禽救护中心”B站账号就此开始正式运营，运营三年，他们争取过腾讯公益“千百计划”拨款，也产出了五百万播放的视频。依靠两位全职志愿者的付出和热心网友的定期捐款，这个坐落于山东菏泽的动物保护组织从起初的寥寥数人，成长为如今的百人志愿者团体。
本文将与菏泽鹰匠猛禽救护中心创始人李海洋对话，了解他建立与发展救护中心的心路历程，以及如何运营一个动物保护组织。
四十年前，在李海洋生活的农村，春秋时节会有不少猛禽，其他野生动物的种类也很丰富。不时看到蓝天中翱翔的老鹰，李海洋对这些神秘的猛禽产生了好奇。秋天，李海洋初中放学回家，走在即将收割玉米和稻谷的田野里，一只有着白色尾巴、栗色身体的老鹰呼啸着从他眼前飞掠过，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老鹰，使他那幼时对老鹰翱翔蓝天的神往，在心底越发的清晰，从此和猛禽结下了一生的缘分。2008年“北漂”归来后，李海洋开始从事救助工作。上学当兵时忙于学业事业，一切结束后，已经久久无法关注野生动物的他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李海洋偏爱的猛禽，即鹰、雕、鵟、鸢、鹫等掠食性鸟类，它们都站在天空食物链的顶端。许久以来都关注鸟类保护的李海洋，在赶集时发现了一只被绳子拴着的短耳鸮。他看着这只有着黄色眼睛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忍不住伸出手，摸了它一下。他转头望向摊主，语气已经开始波动：“你是什么情况？”摊主正解释着是要拿来卖，在摊位旁围观的老人们就接上话头：“这个短耳鸮吃了之后会....”提起这段经历，李海洋无奈道：“零八年，那个时候人们基本没有什么动物保护意识。”当时QQ群聊线上聊天正处于快速发展的时期。他这样形容2008年偷猎的兴盛，“只要随便搜一下，就能搜到几百个鹰猎的群”，里面各种违规贩卖信息层出不穷，到处都有人卖鹰卖保护动物。李海洋就想，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别人和自己的想法不一样？他的第一反应是保护，有些人的第一反应是伤害？从此李海洋开始刻意留意有关于动物的举报案件，有些群众看到疑似保护动物流落野外或者在集市上被贩卖会报告给派出所，他也会参与一些违规贩卖动物的抓捕活动。2014年，李海洋在网络上看到一个名叫“中华鹰匠”（今“鹰匠联盟”的前身）的猛禽救助组织的招募信息。“鹰匠”，中国古代训鹰人的古老称呼，即“鹰的匠人”；如今这个词语的语义已经有了全新的变化，成为一群猛禽救助人们喜爱的统称。“中华鹰匠”的组织理念瞬间打动了他，如今李海洋仍能熟练地背出那句话：“以鹰之需为己需，以鹰之苦为己苦；以鹰猎为手段，以野放为目的。”李海洋在“中华鹰匠”第十期招募时加入，从此他开始接受系统的猛禽救助教学，学到越来越多专业救护知识。加入“中华鹰匠”是李海洋救助“正规化”的开始。菏泽鹰匠救护中心，最初的志愿者全是李海洋的亲朋好友。一路走到现在，身边聚集起越来越多人，李海洋形容这是一个“不自觉”的过程。如今，菏泽鹰匠救护中心已经拥有三十多位能够实际参与到救助活动中的核心志愿者，和几百名定期捐款的网络志愿者。他不擅长接受采访，也不擅长任何视频运营。但为了提高保护中心的知名度，宣传野生动物和猛禽保护的理念，李海洋还是有选择地配合电视台和其他媒体进行访谈，学着怎么样管理一个百人以上的志愿者群体。即使将“菏泽鹰匠猛禽救助中心”的招牌摆放在了台前，李海洋也不愿将宣传重点放在自己身上，描述他是一个多么伟大，多么有能力的救助人，他期望所有的视频制作宣传最后都回归于救助。
李海洋：2015年时，有一只金雕从商丘被送过来，但因为中心没有正式注册，没有资格救助这种一级保护动物。所以我们只能把它送到莱芜的翱翔猛禽救助中心进行后期恢复。之后就一直想要正式注册一个机构能让我们更好地收治动物，依法依规地做当前的这些工作。比如申请场地、申请基金会的合作，申请阿拉善慈善基金会的“创绿家”项目以获得拨款等等，都需要成立正式机构才能进行。注册成立一个机构相当于是从事动物保护工作的敲门砖。李海洋：中心的启动，要特别感谢阿拉善慈善基金会的“创绿家”项目。我当时申请了20万的启动资金，但因为很多原因，基金会分两批拨了12万。我用这12万建了两排的鹰舍，这样鹰就有地方住了。这批启动资金，也使我们成功在省里申请了野生动物驯养繁育许可。因为是第一次成立动物保护机构，有好多东西起初不知道怎么运作，“让候鸟飞”野生鸟类保护公益项目的伙伴们给了很大的帮助。不仅仅是筹款方面，其他包括项目运营等，都跟他们学到了很多。在我们成长的路上还有很多帮助过我们的朋友，有组织、有个人，我们都铭记于心。李海洋：我第一个注册的是微博，最初还不是为我们自己，而是推广“大理鹰匠联盟”的招生。后来账号才变成了中心对外展示日常活动的窗口。相当于用微博记录我们的工作，这样很好，因为无论猛禽接回来以后是野放了、死了，还是残疾了，必须都有记录，同时也可以展示我们每天的工作状态。后来2020年年初全面封城时，“大理鹰匠”的一位志愿者小祝和我说，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剪辑一些视频发到b站上，也不需要多高的剪辑水平。放出来真实的猛禽救助过程就好了，在b站也会有一些流量奖励之类的。于是我开始在b站上传一些救助的影像，账号就开始做了。李海洋：一般中心在接到受伤鸟类的发现人的电话后，我们都要先加微信抓紧看一下鸟类的情况，判定受伤的类型。对于一些紧急的比如说中毒的鸟类，我们首先会指导发现人，让他们先帮助缓解鸟中毒的症状，不然在我们开车赶过去的时间里，可能会出现更严重的问题。然后我们会把它们接回去安顿，处理伤口，给中毒的打针。我们也会给它们做必须的温度维持、补充液体、以及喂食工作。如果受伤特别严重，需要手术、截肢，我们也有固定的地方去找兽医进行处理。菏泽里比较熟悉的兽医阿彬处理不了的话，我们就去合作的徐州润珑宠物医院。他们的经营者也都是一些志同道合的动物保护爱好者，没有向我们收取过费用。伤口处理好后，再回中心进行喂养和照看，一般情况下休息十天半个月就可以飞走了。但是比如中毒、骨折等受伤比较严重的鸟，需要在中心多恢复一段时间，把消耗的体力补回来。之前有过不好的遭遇，比如在笼子里被关得蔫巴、眼睛半睁半闭的鸟，羽毛损伤得比较厉害，就需要长时间来恢复它的本能、本领以及重新换羽。李海洋：进行野化训练。比如笼养鸟，首先要说它的食物。现在笼养的画眉，老年人养，一般喂合成饲料，软的、一粒粒的。但是野外没有这些，画眉在野外都是吃一些水果、种子，包括虫子。我们最起码要让它们认识食物，如果都不知道吃什么，在野外肯定生存不了。野化猛禽也是一样，比如红隼，不能喂一些处理干净的牛肉、猪肉，在野外它找不到这些东西。我们训练时都是喂接近田鼠的那种小老鼠，这是它比较方便狩猎的物种。李海洋：有的。比如说我们这边有一只一年生的凤头蜂鹰幼鸟，它们的捕食生存能力比较弱，迁徙之路是它们的成长之路。之前我们在9、10月份接到一只凤头蜂鹰，那时它的食物比如蜜蜂、土蜂、马蜂等，几乎都迁徙藏起来了，如果在这时放飞它，往南迁徙，它会遇到没有食物，且需要和别的鹰抢地盘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会让它们在救助中心度过寒冷的冬天，住在笼舍里，给它提供食物、保暖，等到来年暖和的时候再放飞，也可以跟上凤头蜂鹰种群的迁徙节奏，这样在野外生存的几率会提高不少。一般现在秋天救助的猛禽，会让它们在中心住半年，在春天四月初左右野放。夏季的话，一般训练完当季就放飞，除非个别特别弱的，会让它们在中心呆上一整年，等到来年的野放季节再放飞。李海洋：最开始的志愿者，是身边认识的人。做的时间长了，中心逐渐认识、聚集更多有共同爱好的人，他们会跟着一起行动，包括去宣传、巡护。当我在忙而无法救助一些鸟时，会在志愿者群发布信息，说哪个地方有猛禽，需要人去接收或查看。刚开始是身边的一些人，家人、朋友一类的，后来菏泽周边各个县区都有人参与进来。现在有两个专职志愿者，一个负责宣传和筹款，另一个负责中心日常。中心所在的菏泽地区有三十多位核心志愿者，他们会进行巡护，查看附近地区是否有鸟网，或者是受伤的鸟类，也会参与野生动物救助和接送。全国各地还有十几位视频制作志愿者，以及几百名定期捐款的网络志愿者，他们通过我们的腾讯公益项目捐款。李海洋：现在我们的全职志愿者小洪主要管账号的运营，b站、抖音、西瓜视频上都有账号。基本上，视频制作的流程是先在中心拍好素材，上传到网盘，线上视频剪辑志愿者进行素材剪辑，做一个从我们接到动物到放飞整个流程的长视频或者分段剪辑，再由小洪上传。在发之前，我们也会对视频内容进行审核，因为我们做账号的目的是能让更多人了解猛禽和动物保护，不希望对观众们产生任何误导。我们的视频基本上都是在向外展示真实的救助过程，所以基本上不需要很多灵感，有素材就可以做。中心账号获得哔哩哔哩公益
李海洋：我们建立账号，不仅仅是展示我们的救助做得怎么样，还为了让更多的人参与。在我的理念当中，我们做猛禽救助的，尽量不展示跟救助无关的东西。前一段时间，有个卫视找我们拍节目，他们就提出了三个要求，要去展示猛禽的亲和、速度、爪握力。他提了一大堆方案，但对我来说这些东西是训鹰、用鹰表演牟利的人会用的手段，在我这边是不可以的。一来是我没有时间，二来是这个东西我不能展示。比如说我隔着200米把鹰叫过来了，如果在一个省级卫视放这种片段，会引导多少人追求这种行为？这么做其实等于是给训鹰的做宣传，这不好。这也是我们日常视频比较平淡的原因，我们开设账号从来都不是为了追求粉丝量，这背离做救助的初衷。我们只是想通过账号，尽可能地给大家传达野生动物救助的理念，让大家知道更多关于救助的知识。Q：对其他想要踏入行业，成立动物保护组织的人，有什么话想要说吗？李海洋：这不是脑袋一热就可以去做的事情。时间越长，责任越大。当然如果你不做，别人也不会对你道德绑架。但是你既然选择去做，就要把它做好。做动物保护确实不容易。我日常生活中，除了工作，其他的事情几乎都很少去做。大部分时间都被它占据了，每天下了班就要去中心跑，还需要很多家人、朋友来帮忙运营，中心才走到了今天。它不光光是你每天去接个鸟那么简单，还要协调很多的事情，一定要考虑好再开始做。*文中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作者 | 刘淑欣 罗楚骐编辑丨阮宇宁值班编辑 | 郑钰纯运营总监丨胡世鑫 推荐阅读 [3]“城市的地得”主理人张丰：时评要刺痛读者，冒犯流行丨对话自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