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南师大张立勤:“非典型跨界者”的新闻人生|学媒跨界
当记者转型学者,他们从“局内人”变成新闻事件的见证者和旁观者。在这过程中,他们是怎样看待自己身份的转变,又如何理解业界与学界的关系——协同抑或冲突,合作还是对立?在做新闻与做研究之间,两者究竟有着怎样的不同?
深度训练营发起了「记者节·学媒跨界」系列,尝试与从记者转型的学者对话,理解他们所经历和所见证的,聆听学者们关于学界与业界的深刻见解,为学子们了解记者职业给予更具深度的阐述。
从学新闻到做新闻,再到教新闻。张立勤屈指一算,与新闻结缘竟有二十八载。回首来路,她笑称自己是一介“非典型跨界者”。
当年高考填报志愿时,她有意回避了新闻专业和师范院校,因为自认性格内向、“社恐”,做新闻、当老师自然都不是优选。她想学的是法语、英语,结果却阴差阳错进了武汉大学图书馆学专业。
吊诡的是,毕业五年后,她从科技翻译变身为一名新闻记者;又十年,她从新闻记者转型为一名大学老师。唯独没有做过一天图书馆员。
“人生的剧本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富有戏剧性。”她感叹道。
张立勤
后来张立勤才明白,填写高考志愿时,在是否愿意调剂专业一栏,她一不小心随手划了个钩。从此她便过上了与专业貌合神离的日子,分类、编目、文献学,在她看来极其枯燥乏味。
没奈何,整个大一,她只能老老实实地上专业课。只是心在课堂,神游课外。“不是没想过转专业,听说门槛挺高,比如转中文系得有作品发表。”她坦承自己也有惰性,一年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二,她逃课渐成常态。到了大三,逃课几乎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后来在《珞珈逃课记》一文中,她记录了当年的一桩逃课囧事:
那时有门必修课《情报学概论》,马费成老师主讲。马老师的课讲得好,可惜我有耳无心,油盐不进,心里只盘算着如何抽身,何时逃最妥,何处溜最佳。
我偷偷环顾了下教室,终于瞅准时机起身,悄悄走到门口。
天知道那天门锁为何扣得那么紧!我左拉右推,门没打开,动静却不小。
所有目光似乎齐刷刷射向拼力开门的我。我涨红了脸。
“往左,往左……”坐在近门处的一男生低声提示道。
真是救命稻草!慌乱中忽觉马老师放慢了语速,好像停顿了下。
似有半分钟之久,他又恢复了抑扬顿挫的授课。
门终于开了,我飞也似地落荒而逃。
至今感念那位低声教我开门的男生。因为他,我又一次逃课成功。
更感念马老师,他望向我的眼神平和、包容,让我羞愧的同时几乎心生感激。
她渐渐发现,假如逃过那些该死的专业课,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
一个逃离图书馆学的女生,却在图书馆找到了乐园。
20世纪80年代末,求学于珞珈山的张立勤
“我读书,只是喜欢、任性,完全没有今天学生的致用意识。那时也没有什么考证热,一句话,读的全是‘无用之书’,可以说是不务正业。”珞珈求学岁月给她留下一段美好的阅读记忆。
我那时对西方现代文学情有独钟。比起“庄园文学”的代表简·奥斯丁,我更偏爱“荒野文学”的典范:勃朗特三姐妹。《简·爱》《呼啸山庄》和《艾格妮丝·格雷》,给我带来丰富鲜明的阅读体验:夏绿蒂的含蓄,艾米莉的激情,安妮的平静,至今难忘。今天想来,年少读书并不能完全领会经典的妙处,比如当年认为奥斯丁貌似细腻实则琐屑,今天发现貌似琐屑实则深刻;那时看简·爱,钦佩她的独立勇敢,中年读夏绿蒂,才能洞穿文字背后的平等谎言与爱情硬伤。
她自评大学时“糊涂幼稚,任性妄为”,唯一值得自许的是,没有逃过一次英语课。或许是潜意识作祟,感觉自己是被外语系遗弃的“学渣”,于是很不服这口气。那些逃课的日子里,她自学完了一套《英国文学名著选读》,从中读到雪莱、拜伦、济慈、华兹华斯的诗,还有但丁的《神曲》、班扬的《心路历程》、弥尔顿的《失乐园》节选。“里面的古英语词汇再怎么晦涩难记,我也觉得比分类编目课来得美妙有趣。”她笑道。
不久,她就成了班上第一个通过英语四、六级考试的学生,很快获得英语免修资格,并且在专业期刊上发表了学术译作。如今想来,这也是她的不糊涂。她在专业课上得过且过,却在英语上舍得下功夫。日后的学位提升、职场发展果然得益于此。
除了阅读,写作也成为必不可少的乐趣。那些随性挥洒的涂鸦文字,或诗或文,集纳成《梦话集》。又两年,另集一册,名曰《梦魇集》。偶尔被校广播台配乐朗诵,或被校刊录用,窃喜一下,仅此而已。不想这种“我手写我心”的表达习惯,却大大影响了她后来的职业选择。
大学毕业后,张立勤进入南京一家大型军企,从事科技翻译工作。她不懂技术又不得其门而入,译出来的科技文献只能隔靴搔痒。她不想就此荒疏,偶尔在报端发表些译作聊以自慰。20世纪90年代中期,军企日益凋敝,年轻人纷纷另寻出路,她在彷徨无措中打发着日子。
幸运的是,“新闻小白”竟然一路开挂,顺利通过笔试、面试。她的“晚报小记”生涯就此开启。
第一次采写的话题是当地两大商业巨头之间的商战,这起由广告词引发的争议成为小城热点。对于新手来说,这样的报道并不好驾驭,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更深的舆论漩涡。为此,采访前她做足了案头功夫,终于捣鼓出一份翔实的采访提纲,并对采访时机、提问重点、话题导向等做了种种预案。
“第一次采访最难的不是提问,而是如何克服紧张心理。我那时很腼腆,见到生人都会脸红,就别谈提问了。当时最担心的就是采访冷场。”张立勤回忆道。
巧的是,这两家竞敌的掌门人,一个是典型的少壮派,锐不可当;一个是成熟的老大派,当仁不让。或许是她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击中了要害,一下子就激发了少壮派敏感的神经,他时而痛斥时而辩白,痛快淋漓。
一旦深入到话题内核,她完全忘记了紧张,心理也越来越松弛。等到敲开老大派的大门时,她已胸有成竹。整个采访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我很幸运,第一次出击就遇到非常理想的采访对象,我要做的就是抓住其中的要点、疑点,在访谈中引导话题方向。”当然,充分的采访准备也帮了她的大忙。
这篇报道上了“热点观察”栏目,成为当天晚报的重磅新闻。对这类争议性话题,她凭直觉做了平衡报道,以保持客观中立的立场。总编对此大加赞赏。她颇受鼓舞,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热点报道频频上了头版头条。她将笔触伸向小城的大街小巷,从批发市场到城市环保、小区违建、大桥管理等问题,秉笔直书,直击时弊;她更关注小城人物,卖花的街头老人、埋头刨食的“打工人”、苦撑门面的小业主……普罗大众的悲欢第一次真切地进入她的视野。
然而,时间一长,她又陷入新的困境。煞费苦心采写的批判性报道,一见报就有人来“公关”,结果报社顶不住压力,复又刊出“正面报道”才算平息风波。这让她困惑、愤怒,进而怀疑作为记者的价值和意义。
“当时真的体会到身为小城记者的悲哀。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如果我还想继续做新闻,必须寻找更大的平台。”她打定主意报考新闻学研究生。辞职后她闭门读书,半年后顺利考上南京师范大学攻读新闻学硕士。这一半得益于真刀实枪的新闻经历。
张立勤坦言,读研期间最大的收获是走进“冰点”获得实习机会。彼时,《冰点》是《中国青年报》的王牌专栏,是与央视《焦点访谈》,《南方周末》的《时事纵横》齐名的三大名牌栏目之一,在业界享有不俗的美誉度。赴北京实习前,她花了几个月时间研读“冰点”系列报道,发表了业务性论文《冰点热现象的冷思考》,自以为功夫做足。
没想到第一天她就被严苛的主编李大同劝退。因《冰点》每期只推出一篇七八千字的深度报道,发稿机会少,且对选题、采写有严格要求,故历来只任用资深的知名记者,从不接收实习生。
她郑重呈上自己的论文,试图改变主编的想法。结果,李大同只轻瞥了一眼,断然道:“这里不适合你,你还是去新闻中心吧。”
碰了软钉子,她有些沮丧,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当晚和家人通话,是兄长又一次激励了她:越是难,越是不能放弃!
第二天她又硬着头皮走进主编办公室,厚着脸皮一再恳请对方“收留”自己:“给我一个机会吧,如不满意,我立马卷铺盖走人!”终于,主编挥了挥手道:“去食堂把饭票办了吧。”她大喜,心知这事成了。
可是她高兴得太早了。“冰点”意在与“热点”相对,着力关注那些通常不被主流媒体所关注的普通人的生存状态。因此选题原则有个不成文的“两不报”:凡其他媒体纷纷热炒者,不报;凡明星大款、奇闻异事者,不报。到哪里寻找这样的“冰点”选题呢?一无读者爆料,二无栏目分派,全靠记者个人的新闻敏感和人脉。
选题才是闯关命门。她使出浑身解数寻找选题,翻报纸、打电话,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偶有所获就向主编报告。“那段日子真难熬!我至少报了十多个选题,都被当场立毙。好几次,真想放弃!”茫然中,她反复阅读经典报道,细细揣摩、领会“冰点”理念。
这也是《冰点》最打动她的地方。“正因如此,它的报道才能打破‘新闻易碎品’的宿命,能经受时光的淘洗拥有持久闪光的特质。”她的坚持终于有了回响:有个选题通过了!她获得了只身前往河南采访的机会。
不久,她采写的《互联网中“第一村”》终于刊发了,她成为中青报第一位发表“冰点”报道的实习生。之后,她又发表了八千多字的长文《梦断考研路》,并纷纷被《作家文摘》《读者》等报刊转载。再见主编时,那张习惯性绷紧的脸露出了微笑,他愉快地和她畅谈起青春岁月和新闻江湖。
“做记者最不能怕的就是被拒绝。阳明心学说,人须在事上磨,方立得住。这句话强调的不是做事,而是修心。”后来她不惧被拒绝、打压,坚持做批评性报道,或许跟这段实习经历有关。当然,《冰点》对“新闻真实”的独到理解也带给她诸多启示。
“关注人的命运”,是《冰点》留给张立勤的新闻启示录之一。半年实习经历让她几经辗转体验了“北漂”生活。二十多年过去了,她依然记得那年冬天北京东直门外的地下室,还有蜗居在那里的“北漂者”:怀揣T台梦的嫩模,被演艺公司屡屡拒之门外;来自遥远外省的“上访专业户”,捧着“状子”反复诉说着社会的不公;柔弱坚强的单亲妈妈,日夜守护着重病的幼儿……在那里,她发现的不仅仅是一桩桩新闻事件,而是一个个鲜活的人。人的悲欢、荣辱、得失、生死——一种被称为“命运”的东西。“我好像明白自己要做怎样的新闻了”,她似有所悟。
新世纪初的羊城,纸媒的黄金时代还没有谢幕。她睁大好奇的眼睛,随时准备将自己投入进去。一次采访让她偶然接触到城市底层的生存际遇,触发了她心中的疑问。“行走在满街闪烁的霓虹中,我在想,这城市到底属于谁?在这都市繁华的另一面,那些被生计所迫的人们是怎样生存的?我们真的了解吗?”当她决心深入其中调查时,选题却被编辑部质疑了。这种题材太不讨巧,谁愿意花钱看这种“卖惨”的新闻呢?
她发现,热衷于追寻“热点”制造噱头的新闻界,对于类似城市贫困这样的“冰点”话题,几乎不约而同地患上了同一种症候:选择性遗忘。因为“我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实:落后的统计系统加上主观意识作祟、官僚腐败作弊,把一个国家应有的忧患意识和警戒系统,淹没在严峻的现实之外。”她敏锐地意识到,城市贫困阶层的真实生存状态被有意无意地“屏蔽”或低估了。
尽管选题不被看好,但她仍然打定主意要做下去,一门心思开始琢磨采写方案。“这也是《冰点》经历使然,认定的事很难让我轻易改变。”或许因为她的执拗和自信,主任让步了。
比贫困现实更让她困惑的是,“来自民间的热忱和地方官员的冷漠”,但这同时让她对于采写的话题有了更深切的反思和体认。那些屡屡穿行于贫困家庭、工业区、政府机关的日子里,她常常“置身于一种痛苦、感动和悲悯交织的情绪洪流中”。这种五味杂陈的心绪在采访手记中得以倾泻:
“心要热,头要冷。”她不时告诫自己,谨防情绪的泛滥淹没新闻真实性的筋骨。她推崇罗兰·巴特的“零度写作”,同时提出新闻记者对此“既要遵循又要超越”,零度写作意在强调文本的客观立场、笔法的冷峻叙述,并非过滤、弃绝人的情感情怀。客观并非折中,冷峻并非冷血。
她对“细节”的理解,不单单停留在使文本鲜活的工具性再现,而是提升到对整个报道基调的真实表达层面。“对精彩细节的捕捉,往往成为整个故事想表达的某种情绪、情感或情怀。”在武汉入户采访时,她曾记录了这样一个细节:
一个水手以“毁灭性的结绳方式”结束了自己,就在家中,妻女都在场。但是悲剧就这样发生了。“这个场景是事后通过采访妻子复盘出来的。说实话,我当时心理受到很大冲击,但下笔时只抓取了结绳这个细节来写,但它成为通篇我想表达的一种东西,就是这个群体在大转型时代的坠落、挣扎和绝望,最终酿成无法自救的悲剧。”《城市贫困探访录》系列报道发出后,张立勤收到许多读者和同行的来信,纷纷表示这个细节给他们带来强烈的震动:同情、痛惜、悲怆……
一位准备回国创业的留学生发来长长的邮件,对她笔下中国产业工人的生存现状感到震惊,同时更坚定了回国创业的决心,“我希望未来的企业能够吸纳更多的下岗工人,为改变他们的生存境遇,我愿倾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北京大学经济学教授卢锋寄来他的新版专著《经济学原理》,原来她的报道被该书引用,成为经济学理论阐发的鲜活实例。更多的是,新生的互联网论坛纷纷转载了这组“有温度、有良知”的系列报道。
“这也是我觉得做记者最有意义的地方。”不是官方新闻奖赋予的荣耀,也不是“好稿奖”带来的优厚稿酬,而是读者发自内心的认可和对社会发展的正向推动,这才是身为记者成就感的源泉。
暗访,是调查记者最值得书写的一页。张立勤曾经历过三次暗访,个中的得失和体验成为日后课堂上生动的教学案例。
2002年张立勤又一次前往沈阳调查违法行政现象,后发表报道《沈阳:一家超市的39劫》。当时沈阳正着力改善投资环境、打造城市形象,她的“负面”报道很快打破了当地政府的平静。新任市长陈政高对这篇“给沈阳形象抹黑”的报道作出批示:一定要彻查此事!如果情况属实,立即纠办;如果不属实,一定要追究该记者的责任!为此市府立即组成专门调查组,开始了长达一月的调查。
2001年末,张立勤发表报道《一所民办中学的生死沉浮录》,这所陷入生死攸关的广西民校引起了京城投资集团的关注并获得融资,由此奇迹般地起死回生。此后她深耕民办教育领域,南来北往,四处寻访、调查,完成了民办教育系列纪实作品。2004年出版《中国民办教育生存报告》一书,这是迄今为止零距离记录中国民办教育生存现状的唯一新闻纪实作品,获得民办教育界的广泛关注。但站在今天回望过去的二十年,在“国进民退”的大趋势下,民营企业生存依旧艰难,更遑论民办教育。这是另一种无力感,报道揭示的问题虽然引发了关注,但病灶依然没有根除,甚至愈演愈烈。
这种无力感与成就感如影随形,可谓“悲欣交集”。“做新闻需要理想和热爱,不然不足以支撑你走下去。”她对一直行走在新闻江湖的记者同行心怀敬意,对自己的转身离去报以淡然微笑:“那美好的仗我已打过。”同时笃信:任何时候,理想主义都是有价值的。
2006年夏,随夫迁到浙江的张立勤刚刚完成签约写作项目,恰好浙江财经大学抛来了橄榄枝。“我终于走向了三尺讲台,从做新闻到教新闻,人生重新出发。”即将进入不惑之年的她,面临着转型后的新挑战。
她有幸亲历了纸媒黄金时代的余光,很多书本之外的从业故事与人生哲学给课堂带来鲜活的气息。“案例生动且发人深省,成为黑暗星期一的期待。”学生的反馈令她深感欣慰。但同时她意识到,纸媒时代的经验照搬给学生已经不能适应社会变化了,以追求流量为生存之道的新媒体冲击着传统新闻业,给新闻教育也带来严峻的挑战。
2009年她进入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攻读媒介管理学博士。博士毕业后的数年,她一直致力于近代报业经营领域的研究,先后出版了《1927—1937年民营报业经营研究》《民国时期的新闻业经营》等学术专著,已完成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研究并推出专著《近代中国报业经营史(1815-1949)》,并在《国际新闻界》《新闻大学》等核心期刊上发表学术论文数十篇。
2014年张立勤回到阔别八载的羊城,入职华南师范大学,继续执教新闻传播学。2018年,她远赴大洋彼岸,在美国北卡莱纳大学教堂山分校开始了为期一年的访学生活,零距离考察新闻传播学专业课程的教学实践,让她收获颇丰。
打破学科壁垒,整合各方资源;业界学界水乳交融,注重实践而不偏废理论。这样的“融合教学”不仅完全突破了学界与业界之间的藩篱,而且以问题为导向跨学科整合师资队伍,旨在培养学生扎实的专业理论功底和实务能力。
2018—2019年,张立勤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访学
激发学生的提问,倾听学生的表达,是她从教以来一直倡导的教学方式。学生评价她的课“参与度很高”,“互动性强”,“愿意倾听同学们的观点”,表示受益良多。“如果一个见人说话都脸红的学生,在我的课堂上敢于大胆自由地发表意见,我会很有成就感。” 她把课堂发言纳入学生的综评成绩中,发言质量与频率越高,平时分也会越高。时间一长,学生们都知道张老师的课上,分数最好看的同学不是期末考试考得最好的,而是平时课堂发言最积极的。
课堂互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现在的学生都是互联网原住民,既是“B站大学”的“学习家”,也是自由穿梭于多平台的“弄潮儿”,属于出神入化玩转新媒体的Z世代。假如学生的提问富有挑战性难以作答呢?这需要一点“急智”,更多的“放下”,放下师道尊严,放下自以为是。诚实、谦逊,不装。
2023年高考,“网红”老师张雪峰对新闻专业的一番高论,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震荡。姑且不论其言是耶非耶,客观上它道出了当下新闻教育的“失调症”:理论与实践的“两张皮”,传统课堂与新媒体浪潮的疏离,新闻学毕业生的何去何从……“任何有危机的地方,必然发现新的生长点”。她认为大浪淘沙,留下来的必定是高品质的、能够持续生产精良内容的新闻人,他们会产生优质的商业价值。
“新闻的深度在新闻之外。”张立勤认为,做有深度的新闻,不仅仰赖于“深度训练营”这样的专业操练,更取决于记者自身的“矿产品质”即认知、视野、思维和理念等。未来的新闻战场上,新闻记者与多学科的团队成员并肩作战,将成为信息传播领域的常态。因此,多学科素养对于新闻人尤为重要。
“卷”已成为大学校园的大症候。她发现,课上课下总有学生手里拿着一沓资料,低声默诵。一问果然都是在考资格证,各行各业的都有。“相比我们那一代人,现在的学生真的很不容易!”她深有感触,“毕业就失业”的阴影让莘莘学子失去求学问道的松弛感,身不由己加入到打怪升级的竞技场中,碎片化海量信息充斥于当下的阅读空间。这种快餐式、功利型的阅读习惯极易造成认知的固化、窄化,消解人的独立思考能力,甚至沦为资本的利器。对此她不无忧虑。
她将形形色色的刷屏行为称为“多巴胺式阅读”,从中得到的是稍瞬即逝的快乐。一直以来她倡导深度阅读,多读经典,无论是哪个领域;多读磨脑子的书,脑洞必大开。一句话,多读“无用之书”,脚力才能行得更远,心灵才能收获持久而深沉的喜悦。“我最遗憾的是,年轻时偏好任性限制了我的阅读视野,‘无用之书’读得还远远不够。回看自己以前的新闻作品、学术作品,都可以找到这种缺憾。”也因此,她寄语新闻学子:人生是一场辽阔的体验,不要给读书设限,更不要给人生设限。生命中最大的惊喜,莫过于不断发现全新的自己。
推荐阅读
[1]深圳大学彭华新:带着好奇心和激情去做学术研究|学媒跨界
[2]复旦大学翁之颢:身在学界,他“没有一天离开过媒体”| 学媒跨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