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杀:关于长者的一件小事
人们怀念的是什么?缅怀的是一个时代的背影。
那个年代的物质条件、生活水平、治安状况等肯定不如现在,但中国社会经历了一个奇特的过程,从90年代初的最严峻,到90年代末的最宽松,从而给了人们憧憬和希望。
一件小事,可见端倪。
作为资深的文艺男,长者与《泰坦尼克号》的关系,众所周知,本号有文《泰坦尼克,隐入尘烟》。很少有人听说他对国产片《开国大典》的包容和帮助。
以下摘自其传记:
江也显示出他不是一个因循守旧的人。中国一位知名的电影导演李前宽完成了一部名为《开国大典》的电影,该片记叙了解放战争的伟大历程。内容包括三大战役,影片的高潮是开国领导人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
这是一部辉煌的、政治上正确的影片,但有一个问题,李决定将毛的宿敌蒋描绘成一个相当正常的人,而不是过去在大陆影片中所描绘的那个单纯的恶棍。审查人员不准许该影片公映,除非李改变对这位蒋委员长的描写,把他描述得更加凶残。但他拒绝这样做这部备受瞩日的上下集影片被搁置起来。
“有几个人甚至直率地问我是否‘对蒋有好感',”李回忆道,“在那些年这可是一种罪名。”
李接着说道:“政府正准备在10月1日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40周年。该片打算为40周年献礼,但领导们对该片持有不同的意见。对那些政府工作人员而言,批准一部有争议的影片上映总是得冒风险的。他们可以做的最安全和最简单的事情便是封杀它。明白当时的形势后,我变得非常担心和失落,甚至是沮丧。我感觉像是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却束手无策的父亲。我的妻子是我的副导演,我们呆在北京电影制片厂的摄影棚里,真是吃不下也睡不着。我们太沮丧了。那是夏天,闷热潮湿的天气使我们的感觉更糟。”
负责传媒与文化的政治局常委李瑞环听说了这部电影,并决定进行干预。李瑞环凭着他的开放观点和机智敏锐受到了艺术家和知识分子的欢迎。他建议李导演直接向新的领导人反映意见。李前宽与江素未谋面,而且不了解其观点。
8月8日下午,影片将在中南海为江以及其他常委和5位军队领导人播放。“我这部影片的生死完全取决于那天的情况,”李导演后来说,“甚至就在前一天,一位高级领导人仍不同意让该片公映。”
“我被要求做一个15分钟的介绍,”李回忆道,“我的妻子对我可能说什么感到不安。她担心我作为一个导演总是以权威的口气说话,要其他人服从,并且我在很多时候都是板着张脸。她不断告诚我说话要谦逊,并且要面带笑容。这些人是真正的国家领导人,她说,而不是哪部影片中通过化妆而貌似显贵的一群演员!”
李前宽和妻子萧桂云被领进空空的放映室。10分钟后,一位工作人员通知他们,首长马上就到。主持会议的李瑞环第一个进来,等着江。不久,其他常委通过右边那扇同样的门依次而入:江第一个,其后跟着乔石和姚依林。接着是军队领导,包括刘华清将军和杨白冰将军。
李瑞环将充满敬畏之情的两位导演逐一介绍给每位领导人。在简单的寒暄之后,所有人都迅速落座,似乎每个人都知道他该坐在哪里:常委在前排,将军在后排。
李瑞环走到大厅前面,会议正式开始,他用调门很高的声音说道:“李导演请向江书记和其他首长解释一下:你是如何拍摄这部影片的。目前状况如何。给我们说说看。”
“作为一名艺术工作者,”李导演对江和其他高级领导人说,“我是带着对工作的热情和对国家的责任进行拍摄的。在这部影片中,我忠实于客观事实和艺术。大约8年以前,当我妻子和我执导另一部描述解放战争的影片时,谭震林老将军来到现场对摄制组说:‘我们浴血奋战建立了我们的国家。数百万将士为了新中国献出了生命与鲜血。因此你们艺术家不应害怕在拍摄过程中遇到的挑战。’我深深地被老将军的热情打动了,我告诉他我期待着有这么一天,我可以再现那些历史时刻,尤其是五星红旗升起的时刻。同志们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江用掌声打断了他,并说道:“很好!很好!”
这位导演结束讲话时,江再次鼓掌,并说:“李导演请坐到这儿来。”他用手指着身边位于房间正中的空沙发。李知道座位的安排有严格规定,他犹豫了。
“我对自己说,”他微笑着回忆道,“我想,‘我是一个导演。我非常清楚自己该坐在哪里——当然不是那儿。那个位置肯定不是给我的。’因此我不安地回答江,‘我只是一个导演。我应该坐到边上。’”
”江站了起来,指着身边的空位,冉次说道:“请到这儿来。如果你的工作需要你坐在这儿,你就坐在这儿。”江并不只是出于礼貌:他保留这个座位是因为在放映期间想向李导演提问题。
电影开始时,江侧身耳语道:“扮演蒋介石的演员是谁?”
“是孙飞虎。”李回答道。
“他看起来的确很像蒋,是吧?”
这位导演并没感到非得同意对方不可的压力。“他的长相看起来并不太像蒋。但他对蒋的气质和性情把握得很好。”
江点头说:“对,对。”
当一段黑白片出现在影片中时,江问道:“这是你自己拍摄的吗?”
“不是,这里我用的是资料片,我把它糅合进这个场景中了。”
在放到下一个激动人心的片断时,江问:“这段资料片你是从哪里获得的?”
李又一次纠正了书记:“不,这部分根本不是资料片。这段影片是我白己拍的,并运用特技使它看起来像资料片。”
江不断地提问题,直到他完全融入故事当中。电影结尾,毛在天安门城楼上挥舞着他的帽子并高呼:“人民万岁!”江拍了拍导演的手。
“他两次拍了我的手之后,我知道他喜欢这部影片,”李回忆道,“要是只有一次,我会以为那可能是意外。”
江站起来,对李的电影摄制水平给予了表扬,并解释了一些创新技术,这些技术都是电影放映期间这位导演向他介绍的。
“同志们,我认为我们刚才观看的这部影片非常有意思,"江对同事们说,“我还学到了一些电影摄制知识。李导演运用了历史资料片,并拍摄了特别的镜头将其与资料片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真的和假的糅合在我都被骗过去了。他显然是个很有才华的导演。至于我个人对该片的意见,我想先听听你们的看法。”
江转向他身穿军装的客人们。“我从没打过仗,没有什么军事经验,”他说,“但我今天明智地邀请了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们与我一道观看该片。我提议让我们尊敬的军队领导同志在我们这些文职人员发表意见之前先谈谈他们的看法。”
随后与会者提了很多建议,但没有一条是关于蒋介石的性格特点的。大约40分钟后,每个人都发了言,江也发表了意见。
“同志们,我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的年轻一代总是跨地域作橫向比较。他们将中国与西方世界作比较;他们视美国和欧洲为先进,视香港和台湾为繁荣,他们变得羡慕不已。我们的年轻人不善于跨时间作纵向比较。要意识到中国前进了多少,人们就必须意识到我们过去有多落后,必须意识到所有这些年我们的道路有多艰难。在我们的五星红旗上,有数百万烈士的鲜血。”
江转向李导演。“我为你的影片而感动,”他说,“但是,这部影片的主题是什么?我的建议是:‘我们国家的建立来之不易。’”
“江的讲话就是绿灯,”李回忆道,“我的电影保住了。”
这部电影不仅仅是保住了,并被认为是中国制片史上最重要的影片之一。影片的英文译名是“Birth of New China”(即《新中国的诞生》),是中国参加美国1990年第62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评选的电影。
多年以后,李前宽仍然对江满怀感激。“考虑到当时的局势,以及江刚被任命,”李说,“他花3个半小时观看和讨论影片,并支持我以非传统形式塑造蒋介石,这是史无前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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