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城市的想象,困在点评软件里
纽约是一座怎样的城市?
2021年,马丁·斯科塞斯执导的《假装我们在城市》(Pretend It' s a City)在Netflix流媒体上线。
在这部豆瓣9.1分的纪录片里,弗兰·勒博维茨(Fran Lebowitz)游走在纽约市的大街小巷,为大家讲述这座城市几十年来的变迁,并喋喋不休地发表自己对这座城市的意见,让观众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纽约。
假装我们在城市
1970年,19岁的犹太作家弗兰离开美国新泽西州,带着身上仅有的200美元来到纽约曼哈顿闯荡,在这里一住就是50年。
为了谋生,她曾经做过出租车司机、清洁女工、街头小贩,对纽约可谓是了如指掌——
要聊这座城市,她绝对有发言权。
每次出行的时候,弗兰都喜欢观察四周。
她发现,纽约市的地面上往往印有许多涂鸦、广告,镶嵌着各种记录名人名言的铭牌,这些极具创意的地面涂鸦,正是纽约的文化符号之一。但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有趣的地面——
在大多数时候,人们都在低头看手机。
在地铁上,在十字路口,在街道转角,永远都有人边走边发短信,行色匆匆。让弗兰·勒博维茨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骑着单车的小孩,他用左手发短信,用右手吃披萨,只剩下胳膊肘控制单车,险些撞到别人:
“太夸张了,我怀疑整座城市里,只有我一个人在看路!”
纽约的交通规划、尤其是地铁线路,是弗兰吐槽的重点对象
前段时间,她打开收音机,听见新闻说由于地铁L号线的车厢存在难闻的气味,有关部门将于当天关闭该地铁,展开检测与维修。
这令她感到莫名其妙:
“谁会care地铁上有没有难闻的气味?难道有人会说,今天的地铁气味比平时更难闻吗?地铁L号线关闭5小时后,他们说味道没有之前那么难闻了——
废话!因为车厢已经空了整整5个小时了!我来告诉你地铁的味道是从哪里来的!是从来来往往的乘客身上来的!”
另一次,弗兰在地铁站里看见了一张告示,说这个地铁站要关闭5个月,“进行艺术改造”。
5个月后,艺术家威廉·威格曼的威玛猎犬图案遍布地铁站,墙上的马赛克拼花随处可见。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年久失修的地铁车厢与信号灯,以及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
“这些图案很可爱,但真的有必要弄吗?至于弄5个月吗?拜托,花点时间解决一下那些真正该解决的问题吧!”
除了交通之外,纽约市的文化功能也日渐式微。
在弗兰看来,纽约最大的标志性变化,就是曾经在哥伦布圆环广场(Columbus Circle)上24小时营业的大报摊,如今变成了一家普通的自行车出租店。
以往随处可见的新闻报纸,如今无处可寻,第四大道上的二手书店也相继倒闭,只剩下史传德书店这一家“钉子户”,靠着情怀勉强支撑下去。
以前人们往往会去书店买书,如今人们会选择在网上购买纸质书,或是在kindle上阅读电子书。
图书的宣传方式也在不断更新,人们无法现场翻阅图书,一个引用其他作家推荐语当噱头的腰封,往往会成为影响人们购买一本书的重要因素:
“有一次,我冲着某知名作家的推荐买了一本书,结果发现糟糕透顶,气得我马上打电话骂了一顿那位作家,让他以后不要随便给熟人作序。”
互联网的高速发展,也在不断冲击着纽约这座城市。
在电脑刚出现时,弗兰认为,它的充其量就是一台快速的打字机,但没过多久,全世界都装在了电脑里,人们的生活越来越离不开互联网。
如今人们可以在互联网上购买艺术品,毕加索的《阿尔及尔女人》在佳士得拍卖行售出天价,全场掌声雷动,但弗兰却开始思考,视觉艺术对于纽约人来说究竟还剩下多少价值:
“人们究竟是在为毕加索鼓掌,还是在为价格鼓掌?
不属于我们的城市
谁是最了解一座城市的人?
在50年前,弗兰可能会给出这个答案:出租车司机。
不论在哪座城市,出租车司机都行驶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搭载过形形色色的乘客,目睹过各种各样的人和事,说他们是“城市的活地图”,毫不为过。
但放到现在,出租车司机可能会对这个称号感到莫名其妙。
以我国为例:2月3日,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了《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数据显示,我国网约车用户规模达3.65亿,占互联网用户的36.9%——
换句话说,曾经顶着“Taxi”的牌子出行的出租车司机,如今时刻面临着兼职司机、网约司机、专职司机等对手的竞争;而出租车行业的门槛也越来越低,曾经刻在脑子里的城市地图,如今变成了汽车上的一个个导航软件。
弗兰吐槽说,现在自己一坐上出租车,说要去中央车站,司机还会反问她中央车站在哪里,要走哪条路比较快。这使她大为震撼:
“作为一个出租车司机,知道机场、车站在哪里,认识不同的街道、商店,不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吗?但现在他们都不认识了,在我看来,这份工作已‘贬值’了。”
除了出租车司机,还有谁最了解一座城市?
遗憾的是,知道这个答案的人可能越来越少了。我们似乎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处境:愿意去了解、有精力去了解一座城市的人,正在不断减少。
中国青年报曾经以“城市归属感”为主题,对居住在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的2000名年轻人展开过调查,结果发现85.5%的年轻人认为,自己跟城市毫无关系,没有兴趣去了解这座城市。
44.1%的人认为,户口、房价、生活成本等城市中的诸多限制,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是个“与城市格格不入的异乡人”。
也正因此,这些年轻人每到过年就会选择离开这座城市,回到自己的故乡。高德地图发布的《春节出行报告》显示,每年的春节前,小年到年三十,深圳、北京、上海等十个城市的人员流出最多,往往会成为“春节空城”。
即使有兴趣了解一座城市,多数打工人也都面临着996、007的加班现实,实在是没有时间能停下来看一看自己身处的这座城市。
曾经有这么一句俗话,说要了解广州哪里的早茶最正宗,跟着当地的老大爷走准没错。一方面是作为本地人的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多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已经退休,有足够的时间去探索这座城市。
而多数的打工人,在难得的空闲时间里,似乎只能拿着美团、大众点评去探索城市,得出一套简单的旅游拍照公式:重庆=洪崖洞,长沙=橘子洲头,上海=外滩......
但看似给人们提供一条捷径的APP,也可能将人们引入千篇一律的网红景点,无法探索出这座城市不为人知的奥妙之处。
还有一些人,对眼前的城市毫无兴趣,但对其他的城市却饶有兴致,仅有的一点空闲时间,更愿意花在“诗和远方”里。而这些诗与远方,同样来自手机里的互联网——
比如丁真的出圈,就带火了家乡理塘:根据携程的数据,理塘的相关搜索量在一周内猛增620%,比国庆翻4倍,成为2020年的黑马旅行目的地。
有时间多出去走走,当然是好事,不过在弗兰看来,这其实是一种本末倒置的行为:
“以前人们看到我提着行李箱,总是问我是不是要出去度假。我说当然不是了,我是要出去工作挣钱,只有挣了钱回来,我才能享受纽约的生活,不然我住在纽约干嘛呢?”
如何了解一座城市
要快速了解一座城市,可以通过当地的博物馆,不过在弗兰眼中,只去博物馆是远远不够的:
“比如‘移民博物馆’一类的场所,我并不是要劝阻人们去那里,但是如果想要了解移民、祖辈的成长方式,其实有很多关于这个时代的优秀小说和书籍,即使没有插图,人们也能从中获得丰富的画面。
不过很显然,人们总觉得亲眼看看比阅读些什么更容易,但移民博物馆里终究没有真正的移民。”
我们对城市的深入了解,往往始于一些文学、艺术作品:
各种充满地域特色的文学作品,不仅描绘了一幅城市风貌,还忠实地记录下了当地的风土人情;《江城》中对重庆涪陵的生动刻画,说明外来的异乡人也可以对一座城市了解得很透彻;
《春风沉醉的夜晚》等文艺片,将南京等城市的风光底蕴不动声色地展现在人们面前;即使是相对商业的电影《我和我的祖国》,也能让人们在其中看到熟悉而又久违的上海石库门,回忆起这座城市曾经的弄堂文化——
但更重要的是,这些作品也在提醒我们,应该用什么角度去了解城市。正如《假装我们在城市》想要启发我们的那样:哪怕愤怒,也不能冷漠。
事实上,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观察身边的事物,收获对自己城市的独一无二的了解。
“了解一座城市”,听上去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但说到底,真正让一座城市具有生命力的,恰恰还是人们本身——
当我们对高峰期的地铁满腹牢骚、拍摄下班后落日的余晖、对都市怪谈口口相传时,我们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为城外人勾勒出了这座城市独一无二的形象。
2021年关将至,再次出现的“反向春运”,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中国青年报对1975名在外打拼的受访者展开了一项调查,结果显示,在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打拼的年轻人中,高达51.4%的人表示更愿意把家人接到自己所在的城市一起过年——
尽管“逃离北上广”的口号喊了近十年,但说实话,城市在年轻人眼中的魅力依旧不减。
2021年,选择就地过年的人,终于有时间能停下脚步好好看看这座城市了。我们还是对城市抱有好奇心,就像弗兰说的那样:
“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年轻人来纽约?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魅力。没人能承受得了纽约的物价,然而有800万人做到了,你可能想不到自己该怎样在这座城市活下去,但你确实活下去了,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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