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政治学的三次革命：政治科学发展的百年回顾 | 学科发展

编者按

学术发表是学者的生命，而学术期刊代表了学科发展的最前沿方向。通过对学术期刊引用与发表的分析，我们可以了解到学科的最前沿发展。因此，我们编译了本文，通过对国际主流政治学（比较政治学）顶级刊物中发表内容的分析，回顾政治科学的百年发展历程，探讨国际政治科学研究正在发生什么，以及比较政治学所经历的三次革命，并预示着未来政治科学研究的发展方向。

比较政治学的三次革命：政治科学发展的百年回顾

（原标题为：《政治科学的研究动向与比较政治学进展（Trends in Political Science Research and the Progress of Comparative Politics）》，现标题为译者所拟）

作者：

Matthew Charles Wilson, West Virginia University

编译：

焦磊，山东大学

引文格式（MLA）：

Wilson, Matthew Charles. “Trends in Political Science Research and the Progress of Comparative Politics.” PS: Political Science & Politics, vol. 50, no. 04, Oct. 2017, pp. 979–84.

内容提要

这篇文章展示了政治学研究的主要趋势，并概述了比较政治学研究议程的发展。通过分析1906年至2015年间在八大政治学期刊上发表的所有文章的标题和摘要，研究追踪了特定关键词引用频率的变化。这一分析对应并补充了现有对该领域发展的描述，提供了塑造比较政治学的三次“革命”的证据——即政治学与历史在早期的分离、持续到20世纪60年代末的行为革命，以及1989年后以更大实证主义为特征的第二次科学革命。理解这一子学科的发展，并通过过去100年间发表的政治学研究进行审视，为未来比较政治学者的教学提供了有用的背景，并鼓励学者更广泛地思考他们正在贡献的研究传统。

正如Munck和Snyder所指出的，“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关于比较政治学方向的激烈辩论一直在进行[但]这些辩论很少基于对该领域研究实际情况的系统性证据。” Munck还提供了对比较政治学发展的全面叙述，其他学者则详细阐述了该领域内特定主题的演变。Munck和Snyder以及Sigelman等人量化了在特定期刊和年份中发表的研究的范围和目标。然而，迄今为止，还没有一项分析量化和可视化比较政治学在学科发展过程中不同主题的研究进展。本文通过展示与比较政治学研究相关的研究议程的发展，为扩大视野作出了贡献。

尽管许多指导比较政治学研究的主要思想是众所周知的，但这些思想在时间上的普及度尚未通过学科内发表的研究数据得到验证。许多入门课程可能不会讨论概念随时间的发展，而专题课程也不总是解释概念相对于学科内其他主题的出现情况。这可能会导致问题，因为对该学科研究的非历史性观点可能会低估当时的杰出工作，并使理解文献如何相互关联变得困难。更重要的是，忽视已发表研究的历史可能会忽略学者们已经做出贡献的问题和方法，并掩盖学科内主要概念的演变。这一分析通过使用有关特定主题的覆盖数据补充了对比较政治学研究发展的描述。

分析概要

为了评估政治学研究中讨论主题的趋势，我根据美国政治学家对2007年政治学期刊的评价（McLean等，2009年），选择了八本主要期刊。按相对影响力递减的顺序，这些顶级期刊依次为《美国政治学评论》（APSR）、《美国政治学杂志》（AJPS）、《政治学杂志》（JOP）、《英国政治学杂志》（BJPS）、《国际组织》（IO）、《世界政治》（WP）、《比较政治研究》（CPS）和《比较政治》（CP）。其中，后三本期刊被认为是专门针对比较政治学的期刊。我决定在这八本顶级期刊中进行搜索——其中包括四本综合性期刊和一本主要致力于国际事务的期刊——因为在实际操作中，政治学研究划分为三个领域之一并不是严格的。比较政治学研究感兴趣的主题可能会与其他领域重叠，研究人员也经常借鉴其他子学科的工作。此外，忽视在顶级学科期刊中发表的研究将导致对与比较政治学研究相关的某些最具声望的研究的分析偏差。因此，尽管本文提出的方法适用于考察整个学科的趋势，但其重点是围绕比较政治学研究背景下的主题讨论。这种重点是合理的，部分原因在于在八本顶级期刊中有三本主要致力于比较政治学研究，而仅有一本可以被视为专门针对国际关系的期刊，并且没有一本专门研究美国政治学研究。虽然全面阐明整个学科的各种研究议程可能会有益，但这超出了本文的范围。

对于每本期刊，我下载了从期刊创刊至2015年间所有发表文章的引文信息。我从样本中剔除了那些既没有作者也没有标题的引文，这样就排除了期刊的前后文、卷信息以及编辑信件，也排除了在APSR早期几十年中发表的大量通知和消息。然而，这一遗漏仍然保留了勘误表和书评，最终形成了一个包含25,845个引文、涵盖1906年至2015年间521期出版物的样本。

图1列出了每本期刊按年份提供的标题和摘要数量。最早出现的期刊是APSR，首次出版于1906年。在APSR存在的最初几十年中，该期刊发表了大量与政治事务相关的报告和简报，内容涵盖了从最新法院判决到贸易争端的方方面面。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更多的政治学期刊开始涌现。JOP的第一期于1939年出版，随后IO和WP分别在1947年和1948年出版。相应地，APSR发表的文章数量急剧下降。AJPS于1973年更名为现名，最初于1957年作为《中西部政治学杂志》出版。十年后，两个专注于比较政治学的期刊——CPS和CP——在1968年创刊；BJPS则于1971年开始出版。正如图1所示，文章内容摘要的出版时间较晚，主要在1970年代和1980年代加速发展。在此之前，出版社提供的“摘要”通常仅包含初步内容。

图1 各期刊的引用次数

政治科学研究的研究动向

二十世纪初标志着美国政治学的诞生：美国政治学会于1903年成立，其旗舰期刊《美国政治学评论》（APSR）于1906年首次出版，社会科学研究委员会则于1923年成立。除了关于政治职能的众多公告外，APSR在最初几十年发表的许多研究主要关注美国政治制度。在APSR发表的前20年研究中，大约每10篇文章中就有1篇涉及国会，而大约每20篇文章中有1篇涉及法院。二战结束后，认识论的变化以行为主义的形式出现，这是一种受社会学影响的哲学，呼吁扩大政治学的研究范围，包括对非正式程序和行为的研究。正如Munck所指出的那样，行为主义的重点发展始于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政治，当时包括Charles Merriam在内的学者反对历史和描述性政治学的方法；然而，比较政治学直到战后才受到影响。

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行为主义致力于构建基于社会机构之间关系观察的总体政治理论，这种理论在社会学中被称为“结构功能主义”。行为主义还提倡一种称为“实证主义”的更科学的方法和理论。其结果是更加重视跨国统计数据，并将关注点扩展到欧洲以外的大国。行为主义的一个典型例子是Almond和Verba的研究，他们通过分析五个国家的群众态度和价值观来解释文化在支持民主制度中的作用。

随着对行为主义政治学方法的批评增多，新一代学者开始重塑这一领域并引入各种新思想。尽管“后行为主义”时期的研究并不统一，Munck认为这一时期的特点是注重中层理论，即发展和检验不旨在识别总体因果因素的假设，并强调政治决定因素和政治工具。然而，与行为主义相关的方法仍在继续；比较政治学者仍然依赖定性和小样本研究，部分原因是数据可用性问题。因此，比较政治学者之间在定性和定量研究的相对优劣方面产生了分歧，并且比较政治学研究逐渐与美国政治学研究拉开了距离。

在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比较政治学研究又一次转向，Munck称之为“第二次科学革命”，之所以这样命名，是因为行为主义同样关注科学方法。与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的行为主义者一样，这种新方法的倡导者也有构建统一理论的目标，但他们借鉴了经济学的概念和工具。图2比较了可能表征比较政治学中“行为主义”和“第二次科学革命”的引用。1950年至1990年间，主要研究重点是政治行为，1990年后则转向了政治制度。政治学中制度主义的兴起伴随着三种不同形式的“制度主义”——历史制度主义、理性选择制度主义和社会学制度主义——的同时出现，每种形式对政治制度的作用都有略微不同的看法。2000年代还见证了将制度“范式”扩展到比较威权主义研究。所有期刊的引用与比较政治学特定期刊（即CP、CPS和WP）的引用比较非常相似。

图2 文章对制度主义和行为主义的引用

构成比较政治学行为主义革命的研究倾向于将国家的角色视为一个“黑箱”，这促使学者在20世纪70年代发起了重新“将国家带回研究中心”的努力。如图3所示，第二次科学革命表现为对国家的重新兴趣，研究重点转向政治制度，以及采用经济学中常见的框架。同样的趋势也出现在比较政治学期刊中，这与它们的出版时间相吻合。随着对国家的关注增加，学者们开始采用博弈论和理性选择模型，这些模型在经济学中非常普遍，尤其是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显著增长。20世纪60年代后期还见证了对政治方法论及利用数据检验理论的兴趣增加。

图3 文章对国家、理性选择和形式模型的引用

根据Dalton的说法，以分裂和党派为基础的投票模型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受到挑战。20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的第三波民主化浪潮也激发了对公民与精英之间联系的兴趣。随着选举研究的增长，提出的问题包括选举规则对政党数量和规模的影响、候选人在选举中的动机和行为，以及投票选择的决定因素。随着对选举和选举选择的关注增加，研究重点逐渐转向个体选民和候选人，如图4所示。因此，随着学者们逐渐远离基于群体的投票模型，他们转而更加理论化选举对个体决策的影响。在Munck和Snyder分析的1989年至2004年间的比较政治学期刊中，经济政策和改革的研究占据了文章的最大比例。因此，图4还展示了对特定政策和议题的引用，显示出20世纪70年代的急剧增加。政策和改革研究的增加是由于对使政治学研究更易于政策制定者使用的关注增强。政策研究组织于20世纪70年代初成立，《政策研究杂志》的首期于1972年出版。

图4 文章对议题、候选人和选举的引用

由于对个体的关注增加，二十一世纪初的特点是对身份政治的研究增加，如图5所示。虽然身份政治研究的水平远低于更广泛的主题——包括行为与制度、国家、政策与选举——但身份的各个方面（如性别、种族和宗教）在2000年代变得尤为突出。具体来说，种族——以及更广泛的身份——的作用变得更加显著，因为学者们开始运用建构主义的论点来解释与冲突和政治经济学相关的结果，这些研究将身份视为“在一系列社会、经济和政治进程中流动且内生的”。2006年，大约10%的文章涉及种族问题，这在2013年也适用于身份问题。然而，正如Munck和Snyder指出的那样，宗教身份受到的关注远远少于种族问题，性别研究也是如此。2006年涉及女性或性别问题的研究大约占总文章数的5%，而2013年有关宗教的引用约占4%。尽管如此，在过去的40年中，关于身份政治的研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多，这与对个体和政策的关注增长同时发生。

图5 文章对身份政治的引用

讨论

考察政治学研究的趋势证实了学者们对该学科进展的评价，并通过展示与比较政治学相关的具体研究议程的发展来说明这一点。从这一简要分析中可以得出几个有趣的结论。与Munck提供的描述一致，有证据表明存在“行为主义革命”和“第二次科学革命”。与对制度的转向一致，关于国家的引用也显著增加，说明了研究集中于国家作用的复兴。虽然研究的增长并不完全同步，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学者接受理性选择理论并采用经济学的框架，政治学的发展更加注重经验研究。相应地，学者们也将注意力转向了个体决策和集体行为以及特定问题和政策的研究。最后，有关种族和身份政治的研究显著增加。尽管不太显著，性别和宗教的研究在过去十年中达到最高水平。

就特定主题的引用而言，这一学科经历了几次“革命”。总体而言，许多不同的研究议程变得更加突出。政治学研究变得更加实证化，同时也更加多元化。了解政治学研究的发展及其对比较政治学研究议程的影响，对于理解这一领域的现状以及教授不同思想之间的相互关系至关重要。此外，对该学科的广泛概述提醒学者们，他们正在为更大的学术传统和讨论作出贡献。因为研究的积累代表了学者们如何构思和衡量政治的过程，所有政治学者都应了解该学科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它是如何受到整个世纪以来主导范式的影响的。

结论

这篇文章为比较政治学研究的发展及其定义的各种研究议程提供了新的见解。通过关注在八个主要期刊中发表的研究的标题和摘要中的具体主题，它展示了政治学中的几个主导趋势，并证实了塑造比较政治学研究的“革命”的描述。这些引用可以用来考虑其他一系列问题和主题。尽管如此，本文所展示的趋势证明了这一学科的动态性以及比较政治学研究发展的明确方向。

(因篇幅限制，参考文献从略）

〇 编辑、排版：焦磊

〇 审校：胡文江  大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