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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圣节,哪怕只为这一晚姿态万千

咖啡馆里劳伦斯 局外人咖啡 2023-11-11


万圣夜临近,我意识到,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对这样的节日,感觉会是不同的。

年轻时在伦敦,只见当地人庆祝,自己却从没参与其中。每年这个夜里,我一个人凄惨惨,从学校或打工的地方回住处,沿途很多人成群结队纵酒狂欢。对此我并不理解,但会觉得自卑和孤独,心里既羡慕又嫉妒。

进入中年,来上海定居。每到这个日子,孩子们都会欢天喜地,兴高采烈好几天搞装扮,万圣夜里去邻居家讨糖果。女儿读小班时,幼儿园搞万圣节派对,妈妈给她买了海盗服,她大哭着怎么都不肯穿,最后只好给她做南瓜妆。那么小的年纪,她就能表达自己的坚持和主见。

孩子们逢节开心,我自然欣慰愉快。然而,也很有些伤感,外面年轻人们的聚会狂欢,已与我无关。青春已逝,家中镜子里看到自己又丑又胖的鬼样子,不好意思再去扮鬼。

如今,孩子们都已长大独立生活。本来我以为,这个节日应该更与我无关。没想到,今年我却第一次走近其中。

我的朋友卓灵来自云南玉溪,这几天正在市集上摆摊,卖她自己做的银饰。周六晚上,她邀请我去看。到那里才发现,人们都在提前过万圣夜。参加变装秀的选手异想天开,创意或恶搞都引人尖叫;看热闹的人群里,也有很多年轻人装扮成各种稀奇古怪的角色,在轰鸣中的电音舞曲中穿梭。

我拍下照片,发给了桃子。她回复说:你不知道啊?上海今晚好多地方都这样的,南京路和巨鹿路158肯定更热闹。

经历了过去几年,这样的夜晚低缓有点魔幻。我丝毫没有二十多岁在国外感到的落寞和嫉妒,也没有十几年前的悲凉和忧伤。尽管可能在人群中最年长,也没有任何打扮,我仍觉得很有参与感,而且由衷地快乐着。

这可能是上海最肆无忌惮的节日。在这桂花飘香、温凉宜人的季节,年轻人摆出姿态,大胆做自己、忘记自己,很有趣,也很刺激。他们就应该这样,他们已被老人们剥夺了太多。


费非的前女友之一菲奥娜说,她相信英国人所讲,Manner Makes Man,仪态决定着为人。她看男人,一定要看吃相,吃相差的人不会有底线。费非则说,姿势很重要。二十多年前他认识桃子,就是从身后喜欢上桃子走路的姿势,从愚园路尾随到桃江路。

这个万圣夜,我想到了另一个词:姿态。前几年,桃子推荐我看美剧《POSE》,译成中文应该是姿态,姿势与态度。

《POSE》讲的是黑人跨性别者的故事。这些跨性人不被社会接受,被当成怪胎、异装癖、神经病而置于鄙视链的最低端,但剧中这些“姑娘们”,尽管生存艰难,有时不得不被包养或者街头卖淫,但她们会在属于他们群体自己的聚会上,在华丽与魔幻之中,以飞扬的姿态,舞出生命的本色。性别是隐秘的,她们的尊严和美丽真实且触手可及。

《POSE》中有首歌,是麦当娜的《VOGUE》。大意是:环顾四周,到处是不堪和痛楚。当你尝试一切,仍无法逃避,那就挺起胸膛,以最骄傲的姿态,活在当下,忘情而舞。女士们带着态度,男士们陶醉其中。

一百多年前,尼采穷困潦倒、身患重疾,他仍然吟唱: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哪怕带着镣铐,都要跳舞。

读大学的时候,我曾记下过卢梭的名言: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望不在枷锁之中。我读的第一本毛姆小说,就是《人性的枷锁》。无论怎样,身背重负是人类的宿命。心理学家要自我实现,佛家要修炼无我,基督教要追求信仰的飞跃,灵修者要去打坐冥想超绝,这些无非都是要努力挣扎出枷锁。

枷锁没有东方和西方之异,但却有文明和野蛮之分,有复杂和简单之差,有人性和非人性之别。摆脱枷锁固然有不同的姿势,哪怕无法摆脱,束缚中也要用眼神表露出态度。


我们这代人,小时候经历了穷困,从前总是衣服穿破了才舍得扔掉,或许很难理解如今的年轻人,不惜为几小时的精彩,花费大量时间、金钱和精力。其实,计较得失,功利与势利,难道不正是我们这代自以为幸运者继承的不幸?

历史剧里,最常见且最具仪式感的姿态都是下跪磕头。真实生活中,不知有多少聪明的同龄人,终生都没有过真正舒展过,也没有过属于自己的表情。偶尔“人生得意须尽欢”,大半也都是不讲卫生的老男人们,在酒桌上大喊大叫或哭哭啼啼,谈不上丝毫的美感和尊严。

展现自我不同于傲慢,忘情舒展绝不是撒泼。傲慢的肉体是僵硬的,撒泼的精神是疲软的。姿态所需要的,是有生命的灵魂,是挺直的脊梁。

上海的万圣夜,和世界上很多地方一样,已不纯粹和灵异有关,更没有宗教意义。这是纯世俗的非官方节日,就像火人节,就像灵修之旅,是个人在集体参与中寻找联系、激励和某种心灵治愈。在市集的商业喧嚣中,除了鬼魂、僵尸、女巫、骷髅和恶魔,我还看到剪刀手爱德华、麦当劳叔叔、蝙蝠侠、古装侠客、阿拉伯的公主、后宫妃嫔,等等。原来,这些都叫Cosplay。

相比纽约的万人空巷,相比爱尔兰德里的幽暗诡异,相比威尼斯的华丽多彩,上海万圣夜的魔幻仍然脆弱单薄。但上海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在雪地上撒野,对付荒诞,上海的幽默更温婉,也更倔强。我想起费非那句话:想象,想象上海是海上一条船

只要能吃饱吃好,我才不关心经济增长;相对于宗教和政治,我更感兴趣人类如何在黑夜里寻欢作乐。假如人们都愿在万圣夜里扮出精彩,摆起姿态,这个世界会更有趣,也会更加和平,玩Cosplay的人不会拿起刀枪上战场。我期冀更多的城市能像上海这样,我愿看到在鬼魂与现实最接近的夜晚,无论男女老幼们,都走出家门,通宵达旦。

朋友卓灵的角色,是《亚当斯一家》中的女主人莫提莎,冷艳而神秘;诗人箫歌也低调出现了,他没有特意化妆,和平时一样,全身山本耀司高级黑,黑色斗篷、黑色礼帽、满手银戒指,脖子上挂着骷髅头。他和卓灵商量,接下来要召集朋友们搞暗黑系变装派对,这个计划让人振奋,我已报名。


2023.10.31


我和卓灵在市集上。她制作的银饰Cellophane很快上线,我会转发链接。卓灵的偶像是爵士小号手李晓川。我们都叫她啤大,意指啤酒和大蒜。这是她以前的网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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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外人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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