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如姬 | 刘秀：别人的谶语都是编的，朕的这些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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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末期，谶纬盛行，王莽篡汉就是手工做了几道谶语“告安汉公（王莽当时的爵位）莽为皇帝”，然后即皇帝位，改国号为新。光武帝刘秀人生的转折点，也是由各大谶语“操持”。

据不正规史书载（应劭注《河图赤伏符》），史学家刘向的儿子刘歆在做学问时看见了一本名叫《赤伏符》的预言书，里面讲到有一个叫刘秀的人将来会当天子，于是，刘歆赶紧以自己这个歆字和当时的皇帝刘欣名字同音，应当避讳为由，把名字改成了刘秀。听起来是老实巴交尊奉皇帝，十分政治正确，实际上却是自己想当天子，刘歆这招倒是干得漂亮。

不过，盗版终究是盗版，刘歆没多久就因为质量不行而被销毁了。

那么，正版行货的刘秀在哪里？在刘歆看到谶纬的那一年，正版刘秀刚刚出生。也就是说，刘秀才呱呱坠地，天下就有他要当皇帝的谶语了。

成年后，刘秀跟着大哥刘縯和二姐夫邓晨一起到宛城游历，见到了也喜欢研究谶纬的蔡少公，一帮男人坐在一起谈天论地，就喜欢谈国家局势。蔡少公首先神秘地说：“据我研究，将来有一个叫刘秀的要当皇帝。”

大家一听，都觉得是当时已经改名叫刘秀的刘歆，毕竟人家当时是王莽新朝的国师呢。刘秀听了幽了一默：“你们怎么不觉得是我这个刘秀？”

哈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爆发出了一阵无情的嘲笑。

刘秀画像

不过，这个谶语却在刘秀心里扎了根。

后来，王莽政权倒行逆施，天下乱成一锅粥，刘秀还是照常当自己的庄稼汉。凭着高超的种植技术，在天下遭受蝗灾的时节，刘秀却种得一把好稻子，并决定拿到隔壁宛城去卖。

宛城又有个喜欢搞星历和谶纬的人，叫李守，他算出了一句话叫：“刘氏当兴，李氏为辅。”于是就把这道理告诉了儿子李通，李通一听比爹还笃信，刘氏是汉家宗室，李氏不就是我们么？于是干脆辞了职回家等待刘氏和天机。这会儿听说刘秀来了宛城，李通赶紧把刘秀拉到家里密谈，拿出“刘氏当兴，李氏为辅”进行深情解说，奉劝刘秀起兵反莽。刘秀是个谨慎的人，本来不敢答应，但考虑到大哥刘縯一直有复兴汉室的雄心，迟早也要举兵起事，又想起当初的谶语，当即拍案决定以后不卖谷子了，拿着这一票的钱就去采买弓箭和马，宣布起事。

人生这么重要的事，就靠谶语决定，太儿戏了？

时间继续前进，刘秀兄弟起兵后势力毕竟单薄，只好跟当时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军绿林军组队，绿林军推举了一位叫刘玄的汉室后代即位为天子，改年号为更始，刘秀兄弟全变成了别人的打工仔。更始政权有了汉室旗号，一时间聚集了不少民众，王莽终于点兵派出百万大军准备消灭“叛逆”（实际上只有几十万）。刘秀兄弟一个在昆阳，一个在宛城继续为更始帝卖力，好不容易昆阳大捷，宛城大破，击败王莽主力之后，接连而来的竟是刘縯被更始帝刘玄和绿林军忌惮害死，刘秀自己则被重度监视……刘秀的人生从顺风走入逆境，半点看不到“当为天子”的趋势。

后来，经过底下几个亲信的谋划，刘秀得以脱离更始帝控制范围，去河北招抚。到了河北，虽然也颠簸坎坷，却终于从山穷水复走到了柳暗花明——有了信都郡，有了上谷和渔阳郡，又消灭了假冒汉室的王郎政权，击败了起义军铜马军……刘秀终于有了底气，和杀害大哥的更始帝宣布决裂。手下的冯异、邓禹、马武等人趁机连番劝刘秀称帝，自己干革命，但谨慎的刘秀依然迟疑不已，就像买家逛商场，总是“看看，我再看看”。

关键时刻，有一个老同学强华从关中来了，带了当初那本著名的预言帝书《赤伏符》。强华翻开书，指着一行字禀告给刘秀：“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炎际火为主。”

啥意思？能够发兵抓捕天下无道的人，就是真龙天子了。既然谶纬都这么说，谨慎的刘秀综合各方面因素考虑，终于下定决心，设了祭坛，登皇帝位，改元建武，成为了历史上的光武帝。

人生中每一件事都由谶纬推动，刘秀对这玩意儿愈发信任。不过，这一套可不是只有刘秀一个人会使。王莽末期，天下揭竿而起，四面八方都是造反派，四川一带有个公孙述，势力到了一定的地步，于是总有人劝他自立为皇帝，公孙述开始还不敢，后来，晚上做了一个梦，终于把这份野心扩大化了。

梦里，有个人对公孙述说：“八厶子系，十二为期。”

不好懂是么？把字合起来就明白了，八厶就是“公”字，子系就是繁体的“孙”字。意思就是说，公孙家要出皇帝，能当十二年天子。

公孙述把这事儿告诉了媳妇儿，无不可惜地表示：“虽然贵，但是短暂啊。”

公孙夫人比较想得开，俗话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能当十二年皇帝，赚了够了啊。

于是，公孙述也开始造势，在手上刻了个“公孙帝”三个字。除此之外，公孙述还在经史子集里查到了一大堆可以造势的内容，针对“刘氏当兴”这种谣谶，公孙述举出了孔子作《春秋》，暗示汉朝国运只能有十二代。而从汉初到汉平帝，刚好是十二代，所以刘氏这一姓不可能再受天命了。又针对公孙氏是天命所归，公孙述翻遍图书馆，找到了《録运法》中的“废昌帝，立公孙”，《括地象》中的“帝轩辕授命，公孙氏握”等等来加强大家的印象。

公孙述以此为据大发广告，宣扬自己才是正统，才是接任汉业的人，一时间迷惑了不少人来投靠。

刘秀一看坐不住了，怎么他也会这招，而且耍得比自己还溜？当即写信给公孙述，针对他散播的“公孙帝”谣言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首先，他也信谶纬，于是，他不反驳谶纬本身，而是直接将公孙另安了个人：“‘公孙皇帝’老兄，你人真逗啊！我告诉你吧，这个‘公孙帝’其实确有其人，但他是我们汉家的汉宣帝啊，宣帝是戾太子刘据的孙子，真真正正的公孙哦。你还扯什么手上有字有祥瑞，王莽的这种小伎俩，你学去干什么？”

面对刘秀的攻击，公孙述无言以对，于是干脆懒得搭理。

这场因谶语引发的辩论对峙由此结束。

不过，“公孙帝”这个说法还是住进了刘秀心里。

刘秀底下的冯异，为人谦卑低调，做事靠谱踏实，很得人心。举个例子，别的将军打完仗都喜欢坐在一起吹自己今天又拿到了什么大功，每当这样的时候，冯异就一个人躲到树下乘凉，完全不参与这些，为此得了个“大树将军”的称号。真是本本分分做事，踏踏实实做人。后来，刘秀派冯异镇守关中的时候，冯异广施恩德，不少贼寇都主动来投降，关中百姓也都很感激他，称他为“咸阳王”，希望他就在关中待一辈子。

冯异画像

本来，低调完美是好品质，但偏偏冯异字公孙，这就搞得刘秀难免有点小紧张。冯异要干脆像吴汉、马武这些人一样，有着各自的小缺陷反倒没事，但他太低调，太完美，又有“公孙帝”这种传说，刘秀真是心情复杂。于是，当底下人报告冯异在关中收买人心，被称为咸阳王的时候，刘秀直接出示举报信给冯异以示警告，吓得冯异连忙请退请辞职务。好在，刘秀虽然迷信，但又是个厚道人，记得冯异在绝境中的点滴恩情，所以虽然心里始终怀疑着，但没准备下狠手。

一直到光武帝十年，冯异病死在军中，又两年，汉军攻破四川，公孙述战死，刘秀这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自此，无论是公孙述，还是冯公孙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刘秀终于再次坚信，自己就是天命所归的皇帝。

不过，其他人就没有冯异这种幸运了。从起步，到干倒对手（公孙述做梦所说的十二期，最后果然只当了12年的皇帝），几乎都有谶纬伴随左右，刘秀愈加信赖图谶。当了皇帝后，遇到不能决定的事，刘秀就翻谶文来决狐疑，对朝廷官员的任命也时常根据谶言的指示来操作。甚至由此反推，反对图谶就是反对“刘秀当为天子”这种上天降下的旨意，反对自己的正统性。

这样干当然有正经读书人不同意，给事中桓谭对这些谶纬之说很不以为然，几次上奏折表示谶纬之说是扯淡，把刘秀气得不轻。

有一次，刘秀故意对桓谭说要用谶决定一件事，桓谭有点生气，沉默了半天蹦出一句：“我不读这玩意儿。”刘秀追问缘由，桓谭只好又将自己的理论搬出来，告诉刘秀图谶之说虽然偶尔有碰巧对上的时候，但大多数都是扯淡。

刘秀深觉桓谭触犯了自己坚信的神灵，当时就想把他叉出去斩了，吓得桓谭连忙叩头谢罪，血流了一地。虽然死罪可免，但桓谭仍被一脚踹出了朝廷，贬到安徽陆安去当官。赴任的路上，桓谭越想越不服气，越想越觉得皇帝不可理喻，于是，郁闷死了。

一代大帝光武帝，迷信起来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啊。当然，刘秀也并非完全盲目地迷信，很多时候，他也只是选择性迷信，如果图谶对自己有利，对统治有利，则毫无原则地相信；如果图谶与现实有所出入，则保留态度，等下次符合了，再来无原则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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