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君 | 哪有什么贞操带?绿帽子才是中世纪骑士标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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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有一次,亚瑟王率军出征,临行前叫来最忠诚的圆桌骑士之一兰斯洛特,交给他一个锦盒,郑重嘱托:“这里装着的是王后桂妮薇雅贞操带的钥匙,我把它交给你保管,我唯一信任的朋友。”言毕出征。走出不到一里,忽见兰斯洛特飞马追来,满面风尘气喘吁吁,望见亚瑟王,远远冲他喊道:“陛下,你钥匙给错了……”
这则小黄段子,不但情节纯属虚构,亚瑟王等主人公也未必确有其人,至于故事中的核心道具“贞操带”,更是源自后世无聊文人对“黑暗中世纪”批判性的想象,任你翻遍欧洲博物馆,也绝对找不出一件中世纪的真货。
什么?中世纪竟然没有贞操带?!是的,我们就来讲讲贞操带神话的诞生,与真实的欧洲中世纪风化问题。
关于中世纪妇女,很多人有一个印象:她们生活在残暴的男权统治下,被视为丈夫的私有财产,当丈夫不在家时,被迫穿戴贞操带,以保护贞洁。
贞操带的传说,在很多人印象中是中世纪“黑暗野蛮”的最好例证,此中的戏剧性,也被很多影视作品拿来着力表现,比如1993年的美国喜剧片《罗宾汉》。而贞操带的传说,更自动生成了一个伪考据系统,越描越有鼻子有眼。
一些传说把贞操带追溯到十字军东征时代,说那些十字军战士在出发前让妻子穿上这种不人道的装置,以免自己被戴绿帽,这种传说是如此有鼻子有眼,以至于只要举例证中世纪的黑暗之处,必然会提到“贞操带”,于是,在普罗大众的脑海中,贞操带的传说完全变成了真实的历史,事实上,任何一位严肃的历史学家都会否认中世纪存在过贞操带。
《中世纪的贞操带:一个神话的制造》(The Medieval Chastity Belt: A Myth-Making Process)一书,对历史做了正本清源地考证,原来第一件贞操带的原型是德国工程师康拉德·凯泽(Konrad Kyeser)于1405年在一篇关于攻城器械的论文中提到的,他在论文的后记中提到了贞操带的概念,他画了幅草图并写下了一长串拉丁文,说“这就是佛罗伦萨女人来锁闭前面的铁裤子”,然而这位工程师充满想象力的作品却成为了笑话,被大众当作讽刺意义的奇幻存在。
事实上,中世纪人对待性爱的态度自然洒脱,薄伽丘借一位贵妇人之口说的:“自然法高于一切。大自然创造万物皆有其用途,给了我们珍贵的器官不是为乐让我们白白废弃,而是未来让我们使用。”在《十日谈》中充满了各种男欢女爱的故事,描绘了各种偷情的场面,却根本没有提到“贞操带”,那些以为十字军东征时代有贞操带的人恐怕不知道同时代诺曼妇女对待远征在外的丈夫是何等放肆,因为她们的丈夫陪伴封君诺曼底公爵威廉前去征服英格兰,她们在家中百无聊赖欲火中烧,便写信给自己的丈夫们,说他们若不尽快回家,她们就会红杏出墙,受此逼迫的贵族们不顾主公威廉以功名利禄为劝诱,急急赶回家中后院灭火,若当时真有贞操带,这些诺曼贵族就用不着如此狼狈不堪了。
而十字军时代正是“宫廷爱情”的黄金时代,宫廷爱情(amour courtiois)这个词是19世纪由法国学者加斯东·帕里斯创造出来的,本质是骑士通过自我完善和完美,来赢得贵妇人的青睐,这种爱情不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而是偷情和通奸。于是无数的抒情诗、罗曼司、破晓歌、骑士恋歌、宫廷传奇、诗体小说等等都描绘了无数香艳绝伦的场景:伊索尔德在盛放美丽鲜花的城堡花园中安放爱床,在光天化日之下与情郎特里斯坦幽会;游吟诗人兼花花公子的瓦尔特·冯·德尔·福格瓦德在一棵茂密的菩提树下与情人燕好,以至于“花草凌乱满地”,还有那为爱痴狂的列支敦士登的乌尔里希,他为心爱的贵妇缝兔唇、切手指,为了她到处比武流浪,最终得偿所愿与她共度如梦佳期,虽然第二天一早就被侍女连着床单一起扔出了窗外。这是个充满情情爱爱的浪漫时代,滑稽讽刺诗里商人阶级的妻子们都忙不迭地给丈夫戴绿帽子,有位十字军国家的红酒商人回国之后,发觉妻子和另一个男人睡在一起,而那个男人竟用三寸不烂之舌,使商人相信他只是太累想休息,却没办法把女主人赶下床。
那种被丈夫逼着穿上铁条内裤的可怜悲惨的女人在中世纪几乎是不存在的,她们乐意用各种机会秘密地满足自己的欲望,狮心王理查的曾外祖父,阿基坦公爵威廉九世曾过一首诗,《我昏昏欲睡不得不唱》,诗中讲述他一次不可思议的艳遇故事,一次两位要好的贵妇指使家仆将在外游荡的他绑架到一座城堡之中,因为她们误以为他是一个哑巴,就让人给他沐浴更衣,并喂了他大量壮阳香料,在十几天内,这一对闺蜜睡了他两百多次,让他内脏剧烈疼痛,差点就精尽人亡,最后装死,才被她们下令扔出来,捡回小命。
14世纪初的《马内塞手稿》描绘骑士和情人你侬我侬,骑士手腕上的猎鹰是情欲的象征。
面对女性无休止的欲望,特别是地位强势的贵族或者女王的欲望,大多数男人都招架不住,例如一则12世纪的故事中,女王爱上了一位外貌英俊的骑士迦洛,迦洛不敢直接拒绝她,只好谎称自己是个太监。中世纪的德语诗集《马内塞手稿》中刻画了众多肥马轻裘的年轻贵族男女,他们耳鬓厮磨,卿卿我我,就是这样春心荡漾的时代,才是十日谈式故事的温床,在中世纪的记载中,没有那冷冰冰黑铁制品带来破坏春宵一刻值千金,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中世纪有贞操带”的传说又如何传得到处都是的呢?
世界各地的博物馆原本收藏了上百件“贞操带”,但是经过现代技术的鉴定,十有八九都被判断为18、19世纪的假冒伪劣产品。巴黎的克吕尼博物馆藏有一件贞操带,据称是16世纪的法国王后凯瑟琳·德·美第奇穿过的,结果鉴定显示,这是19世纪制造的赝品。
虽然实物阙如,但有的贞操带考据党还是言之凿凿,指出中世纪的教皇格里高利一世和不少神职人员都在布道词中提到过“贞操带”,他们把这当成贞操带存在的铁证——教皇都说过,难道还有假吗?
而事实上呢?这就是望文生义了,这些文献里提到的“贞操带”,并不是实物,而是一种比喻,意思是“贞洁的腰带”——这个修辞结构就有点类似“道德的高地”。——在中世纪时期,腰带象征着女性的贞洁,在13世纪初的诗歌《尼伯龙根之歌》中有个情节,勃艮第公主克里姆希尔特跟嫂子冰岛女王布伦希尔德斗气,拿出后者在新婚之夜所佩的腰带,当众羞辱她,腰带是女性贞操的象征和信物,这让布伦希尔德羞愧难当,以泪洗面,此举让两位王后之间结仇。所以,这些布道词里提到的是一种比喻,并非真是后世所认为的那种锁闭女性性器官的铁带子。
在19世纪据说还有一个贞操带的实例出土,在奥地利的林茨的公墓中偶然发掘出了一具女尸,在女尸的骨架上发现了贞操带,女尸是16世纪的一个上层阶级的年轻女子,林茨的帕兴格将其收入藏品。然而,后世的人们翻遍帕兴格的藏品却未发现这件传说中女尸身上取下来的贞操带,没有实证,传闻还只能是传闻。
贞操带的存在更像是在文艺复兴时期之后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的一种想象,有人说这种“威尼斯栅栏”或者“贝尔加莫锁”是为了保持未婚女子的童贞,这样好在婚姻市场上卖出个好价格,但事实上,不少中世纪的淑女们会从小被送入修道院,一方面可以接受教育,另一个意图就是用修道院的高墙来守卫她们的贞洁,根本不需要所谓的贞操带。
最重要的是中世纪时期的金属锻造工艺制作水平低下,无法制作出能让人贴着敏感部位穿戴的“铁内裤”,这些铁制品能把细皮嫩肉都磨破了,造成伤口感染和败血症,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中世纪人还不至于如此缺心眼。所以几乎绝大部分历史学家都认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中世纪存在过贞操带。倒是在喜欢嘲笑中世纪人黑暗愚昧的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贞操带”却实实在在地被制造出来,不是给女人戴的,而是给男孩子戴着,以防止他们偷偷手淫。
这样看来,一部“贞操带小史”,透露出多少猥琐的想象,真的是让人节操碎一地。
不过在如今这变态色情狂横行的时代,倒真需要类似“贞操带”的装置来保护幼童或妇女免受性侵。欧美一些特殊用途的服装厂家正在加大力度开发此类产品,据说某厂家在2015年完成了一个原型,但至今还没能推出可供使用的产品。
所以,如果“黑暗中世纪”的匠人们真能造出现代技术都造不出的“贞操带”,那倒真的要让今人汗颜,感叹哔了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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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曲飞 值班编辑 | 小窗 主播 | 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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