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峰丨故乡飘来飘去,始终不能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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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如今已经没有我的至亲了。
父亲母亲早在1981年就去了内蒙古的通辽,父亲死在那里。那是一个和故乡一样风沙经年不休的城市。
我一直觉得父亲和母亲生活的地方才应该是真正的故乡,于是我试图把通辽当作我的第二故乡。但我没有成功,我没有办法在梦中和它相见。它一直远离我的思念。
1987年父亲在那里离世,1993年母亲随着哥哥去了济南。妹妹如今也在济南生活了将近20年了。母亲去年春节前也去世了,很少听母亲说起父亲,但哥哥说母亲还是想与父亲合葬。这不奇怪,她一定希望在土地下面与父亲汇合。既然生前不能共同进退,死后相互关照总是可以实现的。
对活着的人来说,合葬是一种象征:两个装了骨灰的盒子放在一起埋了,你想象他们可以得到新的的安慰和幸福。哥哥说他把墓地已经选好,在通榆。初冬的时候他和嫂子一起到了通榆,老燕的治疗几乎每天都要进行,我们只能在家里听消息。
又多出一个问题,济南是不是应该成为我的第三个故乡?很难,哥哥说他很快就要去上海,他在那里有自己的事情。嫂子大概还会留在济南,问题是她距离我的记忆模糊而遥远。妹妹也还在济南,但她有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她为自己的女儿几乎倾注了全部心血,我一直不清楚她到底在女儿身上寄托了自己的什么未竟理想。前两天珞妮妈妈接到妹妹的短信,上边说她的女儿在上海的一次全国性少儿钢琴比赛中得了银奖。难道说我的妹妹曾经想成为一个钢琴家?
我问珞妮妈妈:“是自己花钱的吗?”
珞妮妈妈说:“只是自己出路费住宿费,再交20元参赛费。”
我说:“那就祝贺她吧。”
她就祝贺,妹妹那边就谦逊,似乎所有事情都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我看见过妹妹女儿的照片:不是很漂亮,但看上去不傻。这就行,人不能要求太高。太高了就要心理失衡,成大事就难。
我在通榆总共生活了大约18年,后来在长春大约8年,又到北京4年,又到沈阳,在沈阳期间到云南住了将近3年……几十年的时间就这样瓜分了。
故乡的概念就这样飘来飘去,始终不能降落。
梦里边经常是故乡的乡间小路、青纱帐、大都市的高楼大厦、无声的飞机和奔跑的小毛驴混合在一起,醒来之后总有某种不能述说的悲伤,好像自己被什么最喜欢的人或者事情抛弃了。
这一年的夏天和秋天还有这个冬天,我经常梦见吉林省西部的那个镇子,还梦见了住了18年的土坯房子;还梦见下了大雨,我父亲撑着一把藏青色油纸雨伞——他脸上流着很多雨水,笑嘻嘻地咳嗽。
醒来之后我清楚那个场面不是虚构的,它是我记忆里的事情。那是父亲打着雨伞去我的班主任老师金耀人家,他私下告诉我的老师,说洪峰的眼睛不好,他看不见黑板上的字,他请金老师在考试的时候写完试题之后把那张底稿给我。许多年前我就是这样上学读书的,我只是听老师讲,就这样听完了小学中学和大学。我庆幸如今的孩子考试都有印好的卷子,我猜他们中间也一定有看不清黑板的人。还有如今戴眼镜的孩子多起来了,给人嘲弄的机会就少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时代的又一个进步。
梦见家乡之后的日子,我就会喋喋不休地讲述少年时的事情给珞妮妈妈听。她这个时候也会说起自己的家乡,她说的那些事情总是让我对她更加心疼,我感觉到那些大山里面掩埋着更多的苦难和梦想。
我知道她和我一样想家,但估计她很难回去:那里的人对亲人的态度比较奇怪,他们似乎更愿意以伤害的方式表达亲人之间的感情。我们所能做的是努力感受家就是两个人相互支持和一同建设的世界,我们只需让这个世界温暖和健康。
我不是很清楚她是不是对我的故乡有兴趣,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又开始梦见那个地方了。
我开始问自己:是不是又该回家了?
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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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张启琳
这是第 223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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