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峰｜演员的诞生

本       文       约       2100       字

阅       读       需       要

5min

珞妮

昨晚和珞妮妈妈聊珞妮第二天参赛的事，我告诉她你紧张过度了。她说珞妮被通知参加决赛，吓哭了，怎么劝说怎么鼓励都没用。后来校长说珞妮这一次什么奖得不到也一定要参加，否则永远会害怕。老师请校工把阶梯大教室门开了，带着珞妮熟悉一下决赛场地。和她一起参加决赛的同学也跟她一起练习，珞妮慢慢就平静下来了。我跟珞妮妈妈说你取胜的愿望比珞妮大。她不承认。我说好吧，我们要这样看待珞妮的参赛：之所以鼓励她参赛，就是担心她和你的成长一样。从小被家里打击，没自信，凡事都讨好别人，最后自己受伤。

我们聊了很多，都是一些人生问题。不知道她是不是认真听了，但我也得说。

我再也睡不着，索性到书房。再后来就到了6点40分，我回卧室把她们娘俩叫起来。

到了学校，珞妮先被叫去化妆，然后老师带着她去了会场。进大楼之前我叫住珞妮，我蹲在她面前，她眼睛里什么内容都没有，空洞洞的。

我很心疼，她一定还是吓坏了。

我说珞妮爸爸对你有两个希望，一是把头抬起来，二是大声背你的诗。

我和珞妮妈妈进了会场，人已经坐满了。我们找到座位坐下，珞妮妈妈不停地小声清嗓子。她说别看我，我有痰但出不来。我说那就尽量憋着，实在难受了再咳一下。我说这就是公共场所礼仪要点：让自己安静。我训她她就生气，这样她就忘记珞妮的事儿了。

我很安静地坐着，静静地等待珞妮出现，而且突然安静地回到了很久以前。

生平上舞台一回半。

1981年冬天我大学毕业了，被分配到白城师专中文系任教。到了1983年新年之前，系里有了四个年轻教师。后来我们都离开了那里，章平在90年代初就去世了。章平离开学校后先和电力局书记女儿恋爱，后来和家乡组织部长女儿恋爱，再后来做书贩子。他去银行存钱，推自行车路过铁路时被火车刮了。他妻子当时也推自行车过铁道，发现丈夫被刮了就赶过去。章平还活着，他妻子没送他去医院，而把他拉到了单位。出租车怕弄脏车，人放进后备箱。章平个子高，他的两只脚探出来搁在后备箱边缘。单位派车送医院，没到医院人就死了。 另一个同学杨文忠后来也做了书贩子，挣了大钱。再后来成立了自己的图书发行公司，干得更好了。几十年了，我们俩还保持着联系。珞妮山庄刚刚落成的时候，他还特地从北京跑来住了两天。前年夏天我们一家到北京办事，他开车从通州过来把我们一家接到他的公司呆了一天。还有一个同事不是同学，他是四平师院毕业的，叫史立民。史立民离开白城师专去了吉林教育学院，再无音讯。

那一年新年联欢晚会弄了一个全校规模的，每个系的教师也都要出节目。年轻教师就这几个，我被弄出去代表中文系上台背诗。如今想来是这几个坏蛋故意联合起来琢磨我的，这几个小子就等我出丑。我从台上下来的时候老教师们都夸我，唯独他们几个对着我坏笑。我假装没看见。

那是我头一次上舞台，感觉舞台太大了，大到看不见天际线。那时候还不叫天际线，叫边缘。我觉得自己走了差不多一年才走到台子中间。我往中间一站，才注意到台下漆黑一片。我没想到两千多人的大礼堂会那么安静，安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喘气儿声。我的腿开始抖，我使劲绷紧大腿的肌肉。哎呦！这不行，人差一点就倒了。于是我尽量让自己放松，结果放松过了，差一点坐台上。我岔开腿站着，稍好了一点，可以站稳了（想想，那大概是中国最早期的摇滚台风）。

我祈盼礼堂里能有风，这样台下的人就会认为裤子抖动是风的缘故。

我还是开始念诗了，我记得我背的诗是一个当年我比较喜欢的诗人朱虹（你歇歇，别去找百度了。这种诗人只是个好诗人，老派的。如今除了正经人写的文学史，其它地方你找不到他的名字）写的《恋》：你是归帆，我就是港口的灯塔；你是悠游的天鹅，我就是湖泊；你是朱唇，我就是缠绵的热吻；你是苦恋，我就是碎裂的心魄 ......

其实这首诗和爱情无关，恋的是祖国。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对祖国的认同和今天不太一样，它差不多就是抽象的党和具体的领导人。

我开始利用师范大学中文系学到的朗诵嗓音背这首诗，所谓朗诵嗓音就是不好好出声，要想法子把喉咙挣扎得管道粗一点，声音从胸脯子那里往外憋。我感自己的声音憋得不错，没感觉出声音有颤抖。后来那几个坏蛋告诉我说：洪峰，你的声音太有特点了，一部电影的名字。我问哪部电影？回答说史钟麒和冷梅主演的，《生活的颤音》。

《生活的颤音》剧照

一首诗背了一半就忘了，我差一点就昏倒了，但我挺住了。我假装诗就是那么写的，忘掉的就当成没有。

下了台系里的老同事都说好好，朗诵得有水平。我继续紧张，感谢的话说不出来，装作泰然自若。杨文忠坐在我边上，他说：朱虹的这首诗比你这个要长，你这一删，他少得三分之一稿酬。

对了，差点忘记还有半回。

那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班级演节目《白毛女》。我演一个背着麻袋的长工从主演身后穿过舞台（其实就是溜墙根儿从讲台上走过）。排练了好几天，我每次都累得一身汗。节目演出之前，老师认为我下不去腰，把我刷了。

此刻，我坐在会泽县东风小学的阶梯教室最后一排靠左边的座位上，安静地等待朗诵大赛开始。珞妮一直跟老师在后台，我无法在比赛开始之前给珞妮最后的鼓励。

我担心，珞妮会祈盼舞台上有风……

-  推荐阅读  -

值班主编 | 董啸   值班编辑 | 张启琳

这是第 197 篇文章

- END -

 © Copyright 

作家原创作品 | 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 欢迎分享朋友圈

易小荷首部文学作品

余华 洪峰 阿乙 王小山 李海鹏 联袂推荐

点击左下角“阅读原文”

可购买当当网限量签名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