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京生 | 你以为圣诞节真是耶稣的生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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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历12月25日被视为耶稣基督降生的“圣诞节”（顺便说一句，民国时以孔子生日为“圣诞”，而耶稣降生日叫“耶诞”，台湾仍沿用这一叫法）。但是实际上没有人确切知道耶稣的出生日期。《圣经·新约》的《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都没有提到耶稣的出生日期，整整30年前，英国的天文学家还根据天文记载考证过，但也没得出大家公认的结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今天的人们在12月25日庆祝圣诞，实际上是古代基督教会与罗马帝国博弈与妥协的结果。

耶稣从事传道工作，总共三年半，他去世的日期是公元33年尼散月十四日逾越节当天。当时是春季。由此倒推回去，他降生的季节应当是在初秋。另外《圣经·新约》中提到耶稣出生前后发生的两件事，也从侧面论证了耶稣并非降生在冬天。第一件事是古罗马的人口普查。古罗马建立了出生和死亡登记制度，并且平均每四年到十年举行一次人口普查，以便根据收入和财产状况上税并服兵役。每次人口普查并不是整个帝国同时登记注册，由于道路交通、通讯等条件的限制，有些行省可能要花上好几年。在人口普查完成后，还要举行对全体国民进行净化（驱邪）的仪式，叫census，这个词后来成为英文“统计”、“审查”的词源。

在耶稣出生前不久，奥古斯都皇帝下令要在全国举行人口普查。在奥古斯都时期，罗马公民可以在他们平时居住的地方登记完成调查，而犹太人必须返回祖籍地登记注册，“人人都回乡登记，各归各城”（路加福音2:1~2:3）。有学者认为，这种人口普查本来就是为了方便征税和征兵，因此本来就不会受欢迎，所以更不大可能强迫人民在寒冬腊月长途返乡。从这点看，奥古斯都皇帝的这次人口普查在完成谷物收获的秋季举行的可能性更大。

因为回乡登记的规定，约瑟夫与玛丽亚需要回到祖先大卫王居住的伯利恒。夫妻二人赶到伯利恒时，玛丽亚的产期已到，客栈（原文为“καταλύματι”，一般译为“客栈”、“旅店”，但也有研究者认为是指亲戚的家里）已经住满人，所以夫妻二人只好住在马槽里，耶稣也就降生在这。

描绘耶稣诞生的《牧羊人的崇拜》，Gerard Honthorst

不过以人口普查作为推断耶稣出生季节的依据，似乎理由不大充分。此外史料中并没有记载耶稣出生之年时的罗马人口普查，与之日期最接近的一次普查是从公元6年开始，由叙利亚总督奎里纽斯下令举行的。

《圣经》里记录的第二件事是耶稣出生时，附近有“牧人露宿野外，在晚上守更，看顾羊群”（路加福音2:8）。在耶稣时代，牧羊人通常在三月底逾越节之前的一个星期，直到十一月的中旬，把羊群赶到野外放牧，并在野外生活，而冬季羊群会在棚内过冬。从这点看，耶稣降生的日子就更不大可能是在冬季了。实际上通过西方学者多年来对《圣经》和历史资料的考证，已经把耶稣出生的时间范围缩短到公元前5年9月中旬到10月初的这三个星期之间。

那么为什么今天的人要把12月25日作为耶稣诞生的圣诞节来庆祝呢？

首先，在基督教历史的头两百年里，对于早期基督徒来说，庆祝殉道者的生日是完全不被认可和接受的行为，特别是耶稣的生日。因为当时基督徒认为庆祝生日是异教习俗，应当完全避免。事实上也是因为这一原因，《圣经·新约》里根本就没有记载耶稣的出生日期。早期基督徒只庆祝主日，即星期天。此外公元2世纪时，东方基督教会也开始庆祝主显节（Epiphany，1月6日）。这个日子被认为是耶稣降生后首次显露给外邦人（东方三博士）的日子。这一天本来是埃及冬至日之后的“水节”。亚美尼亚、安条克等地的东方基督教会曾经把这天视为耶稣基督的生日，因为施洗者约翰也是在耶稣30岁的这一天在约旦河里为他洗礼。

19世纪英国人在主显节前夜（the twelfth night，1月5日晚上）的欢庆

从公元221年开始，就有人提出以12月25日为圣诞日，不过当时教会并没有接纳这一天作为宗教节日。但是到公元四世纪，也就是耶稣诞生三百多年以后，随着罗马帝国的太后海伦娜和皇帝君士坦丁先后皈依受洗，基督教不仅合法，而且开始逐渐取得类似于国教的地位。当时尽管秉承早期教义的基督徒仍然强烈反对庆祝耶稣的生日，但是教会却仍然创立了“圣诞节”，以便减少传教的阻力。

在公元325年的第一次尼西亚公会议上，教会把基督教逾越节（复活节）的日子定在了春分后第一个满月后的第一个主日。至于耶稣降生的日子，则在君士坦丁堡主教“金口约翰”（Ioannis o Chrysostomos）呼吁下选在了12月25日。这个日期与古罗马传统的农神节（Saturnalia）有关，是古罗马在年底祭祀农神萨图尔努斯（Saturnus）的大型节日，最早是在儒略历的12月17日举行，后来随着庆祝活动的不断扩大，延长到冬至之后的12月23日。在农神节期间，罗马人会在农神神庙、公共广场和公众宴会上献祭，然后是私人送礼和持续数日的宴饮狂欢。罗马帝国被基督化后，农神节的许多习俗逐渐被转用于圣诞节，比如互赠礼物和阖家欢宴。从公元336年开始，罗马地区的教会开始庆祝12月25日圣诞节。

古罗马农神神殿遗址

此外在印度-伊朗的古代雅利安神话系统中，有一位光明之神密特拉。亚历山大大帝东征之后，波斯的密特拉崇拜传入希腊，希腊人把密特拉等同于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大约在公元前2世纪，希腊人的密特拉崇拜逐渐演变成了罗马的密特拉教，并且在罗马进入帝国时代以后迅速扩张，在罗马军队中尤其广泛流行，成为罗马士兵的普遍信仰。密特拉教经常把密特拉神称为“无敌索尔”（Sol Invictus），12月25日被视为其生日。基督教会把这一天定为耶稣的生日，以暗示两者的一致性。

有意思的是，“无敌索尔”的形象多是头戴象征光芒的辐射状冠冕，基督教罗马时代也有很多头部环绕光环的耶稣形象（特别是马赛克像）。密特拉教的绘画主题和中世纪基督教绘画有很多相似之处。此外密特拉教的领圣体和圣餐仪式也与基督教的圣餐礼很像。当然，无论是早期基督教、中世纪教会还是现代基督教，都有不少教徒在极其强烈地否认基督教与密特拉教的联系或相似性。

无敌索尔和耶稣形象

顺便多说一句，佛教的弥勒菩萨后来演变出弥勒信仰，弥勒的意译是“慈氏”（梵语Maitri，意为慈爱），但一些现代学者从语言分析学的角度认为“弥勒”这个词可能也与印度-伊朗古代雅利安信仰中的密特拉神有关联。

由于基督教各教派使用的历法不同，因此各教派庆祝圣诞节的节日也不同。天主教和东正教都以儒略历12月25日为圣诞节。但是1582年罗马教皇格利高里十三世颁布格利高里历之后，东正教会和英国国教不承认罗马教皇的权威，仍然以儒略历为准。这就导致俄罗斯、希腊、塞尔维亚等东正教国家的教会直至今天仍以公历1月7日（儒略历12月25日）作为圣诞节。英国在1752年改用格利高里历，在这之前它的圣诞节也与今天的公历相差11天。此外亚美尼亚教会至今仍然坚持以1月6日主显节作为圣诞。

有意思的是，洪秀全的太平天国虽然以基督教的名义发动起义，但是太平天国政权建立后却不过圣诞节，而是创立了“大兄升天节”（正月十三，纪念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报爷节”（二月初二，纪念上帝派洪秀全“斩蛇妖”）、“登极节”（二月十三，纪念耶稣与洪秀全同在此日“登极”）、“爷降节”（三月初三，纪念上帝初次“附身”东王杨秀清）、东王升天节（七月廿七，纪念杨秀清之死）、哥降节（九月初九，纪念耶稣首次“附身”萧朝贵）等独特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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