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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争了,日本新年号”令和“,还是离不开中国典籍 | 萧西之水

萧西之水 搜历史 2019-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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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日本经济新闻》报道,新年号“令和”的提案者是大阪女子大学名誉教授中西进。而除去“令和”外,当时还有“英弘”“广至”“万和”“万保”等5个备选提案,最后,“令和”脱颖而出,一锤定音。

1.日本年号根本脱不开中国文化影响

举起令和大旗

这个日本历史上第248个年号的出处估计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万叶集·梅花歌三十二首》序文:“初春令月,气淑风和,梅披镜前之粉,兰薰珮后之香”。这是日本历史上第一个使用本国典籍作为出处的年号,之前247个年号只要能找到出处基本都是全部来自于中国典籍,于是很多人开始想:继韩国、越南之后,日本人是不是也要开始“去中国化”了?

在全世界都蔓延着保守主义气氛的当代,日本人选年号搞出一个“japan first”或者是“去中国化”并不足为奇。日本人没想到的是,成书于7世纪的《万叶集》虽然对日本而言足够早,但日本人学习汉字必要经过中国典籍,那么无论怎么躲避,只要你还用汉字,都很有可能躲不开。

首先有人发现,位居十三经之一的《礼记·经解》就有“发号出令而民说(悦)谓之和,上下相亲谓之仁”一句,完全可以作为“令和”的出处。从意义上说,国家政令能让老百姓欢欣鼓舞,这不正好符合安倍晋三近年来大刀阔斧改革的实际举措么?

安倍

还不算完。紧接着大家又发现了张衡(对,就是发明地动仪的那个张衡)名作《归田赋》有“仲春令月,时和气清”一句,唐朝薛元超《谏蕃官仗内射生疏》有“时惟令月,景淑风和”,在构思构句方面与《万叶集》出处的说法如出一辙,啊不对,应该是《万叶集》与上述二者如出一辙。

朋友圈里更有朋友总结了一连串可以作为“令和”出处的中国文章:

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先秦)屈原《离骚》

令月开和景,处处动春心。——(南北朝)王台卿《陌上桑》

空令还辱和,长叹知音日。——(唐)苏颋《奉和姚令公温汤旧馆永怀故人卢公之作》

仁公施春令,和风来泽我。——(唐)皎然《奉酬于中丞使君郡斋卧病见示一首》

当令外国惧,不敢觅和亲。——(唐)王维《送刘司直赴安西》

雷电颁时令,阳和变岁寒。——(唐)白居易《自江州司马授忠州刺史仰荷圣泽聊书鄙诚》

旧官移上象,新令布中和。——(唐)刘长卿《送梁郎中赴吉州》

郭令素心非黩武,韩公本意在和戎。——(唐)李商隐《漫成五章 其五》

大和中有王侯令,清优为官立民政。——(唐)宗亮《它山歌》

何事将军封万户,却令红粉为和戎。——(唐)胡曾《咏史诗·汉宫》

东方日出能照耀,坐令和气生人寰。——(宋)陈东《大雪与同舍生饮太学初筮斋》

守令仁风能远被,裤襦和气已先回。——(宋)陈宓《赓莆田黄宰梅韵》

令尹专国事,君王信秦和。——(宋)赵汝谠《屈原祠》

荐菊要令和靖配,思鲈更儗步兵贤。——(宋)赵蕃《水仙》

愿识荆州轻万户,要令和璧重连城。——(宋末元初)陆文圭《送辅若晦南游》

扑粉施朱,画眉补鬓,巧言令色柔和。暗藏机狡,名唤夜叉婆。——(元)马钰《满庭芳·夜叉婆》

胡为旱魃还肆虐,坐令毒沴伤和冲。——(元末明初)刘基《夏夜台州城中作》

遂令上策重和亲,欲倚红颜清塞尘。——(元末明初)刘基《王昭君》

自古和边真拙计,却令红粉泣琵琶。——(元末明初)陶宗仪《秋怀次夏停云韵》

汉策禦戎何大拙,却令红粉事和亲。——(明)江源《按昭君墓在大同城西三百里即古丰州地因援笔书此》

当然,这种出处也有恶搞的,比如今天盛传的“乃赐令和珅自尽”这句话,实际上纯粹是“今日发明”,因为《清史稿》关于和珅赐死的原话是这样的:“上犹以和珅尝任首辅,不忍令肆市,赐自尽”。

无辜躺枪,再死一次

其实,一直以来,日本人对待“中国化”并没有太多排斥,比如朝鲜、韩国、越南等曾经使用汉字的国家纷纷“去汉字”,但日本仍然留用汉字并当作自身文化中重要的传统,又比如日本并没有把中国历史“发明”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暗指是谁大家也有数了),而是执着于从“四书五经”、“二十四史”等汉文经典里选取年号。如今中国人愿意前往日本京都、奈良等古都游览,也正是认为日本人保留了大量原本属于中国的传统。

正因如此,针对“令和”仅取材于《万叶集》这一点,很多日本汉学家也发现了收录于中国诗文集《文选》中的张衡《归田赋》,并提出《万叶集》的修辞手法、乃至“令月”“风和”这种表述本质上是来源于汉文典籍,不应将两者割裂来看。

《每日新闻》报道,62岁的日本早稻田大学教授渡边义浩认为:“《文选》是日本人阅读最多的中国古典文学,一般认为《万叶集》的文学作品都是基于《文选》才能写出。古代东亚知识分子都在阅读《文选》,正如欧洲人都以希腊、罗马典籍为自己的典籍一样,广义上来说,日本的典籍就是汉文典籍”。研究中国哲学的中央大学名誉教授宇野茂彦也认为“日本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搭载于汉语典籍上,文化无国界,不要把汉语典籍当成别国文化”。

2.日本年号是怎么选的?

日本选年号规则之一:找过去落选的年号重新组词

比如,关于“令”字,中央大学教授水上雅晴提出,江户时代末期曾有备选年号“令德”(1864年“元治”年号的备选)。“令德”一词为“高尚美德”,但“令”本身又有“命令”“指令”之意,所以“令德”一词当时就让江户时代将军德川家认为是要“号令德川”,最终这一提案被扔进了废纸篓,再也无人问津。如今旧事重提,“令和”除去官方发布的含义之外,是不是也可以推导出“命令大和(日本)”呢?

德川家康

再比如,现在的“平成”就在以前做过1次“备胎”,近代的“大正”(1912-1926)也做过4次备胎,最富戏剧性的当属“明治”,这个以“明治维新”为世人皆知的年号竟然曾经做过10次备胎,也是日本年号史上一桩趣闻了。

日本选年号规则二:要求多,范围小

之所以反复采用“废案”,主要原因是无论怎么寻找出处,汉字里面适合做年号的就只有那么多。日本到现在一共248个年号里,只使用过73个汉字,绝大多数年号用字都集中在不到20个汉字里。“令和”也是日本年号史上第20次使用“和”字,与“应”字并列第5,前面几位分别是“永”(29次)、“元”“天”(27次)、治(21次)。更重要的是,为了方便小学生书写,年号一般还要从日本小学生必学的1026个汉字里选取,那么难度就会更大。

小学生表示认识这俩字

所以说,年号的选择并不一定是“先有出处,再有年号”,更有可能的模式是“先有年号,再找出处”,换言之年号选什么字,与选择什么出处,本质上是分开的。“平成”本身就是一个特别好的例子,在第一次“当备胎”的时候,“平成”只有《尚书·大禹谟》“地平天成”一句,但到了1989年实际选择时,又加入了《史记·黄帝本纪》“内平外成”一句,象征“天地内外”均可“和平”“成就”。

日本选年号规则二:高频率和低频率字两项调和

“令和”的选字很符合日本近代以来一个非常明确的规则:“高频字”与“低频字”的组合。比如“明治”,“明”为第7次使用,“治”为第21次使用;“大正”,“大”为第6次,“正”为第19次;“昭和”,“昭”是首次,“和”是第19次;“平成”,“平”是第12次,“成”为首次;“令和”,“令”为首次,“和”是第20次。

换言之,对于“令”的选取并不完全是基于《万叶集》的诗歌,更有可能是讨论者发现了“令德”这个曾经的“废案”,同时这个汉字又从未用于年号,然后再去寻找可以搭配的其他汉字。

那为什么日本在1989年改元“平成”时依旧选择汉文典籍作为出处,而2019年却要强行把“令和”的出处变成日本典籍呢?

针对这一点,《朝日新闻》采访到了历史学家矶田道史,对方认为,“每当海之彼岸出现了某个强国,那么(日本的)国家意识就会高涨,这就好像佩里来航时期(即1853年黑船事件)日本国学非常流行一样”,“目前随着中国的崛起,日本还是有着很强的意识”,“在国际化时代,世界总体趋同,而与此不同之处便是自己的特殊性”。

也就是说,过去日本认为自身的经济实力远远超过中国,那么采用汉文典籍便不会让日本觉得自己是“中国化”,反而是“尊重传统”;但到了2019年,中国经济依旧突飞猛进,而日本已经经历了“失去三十年”的平成时代,那么这个时候与其采用汉文典籍,很明显是采用《万叶集》这种和文典籍才是“尊重传统”,才更能体现出自身的文化“特殊性”。颇有一种霸主落魄,靠文化独立自我催眠的意思……

最后,年号虽然已经不再具有多么实际的含义,但依旧包含着时人对于时代和新朝新气象的理解,这也是这个古老传统至今仍然备受关注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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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编辑 | 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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