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华夏第一批提倡要重视教育的民办校长,孔子、墨子、庄子都收获了很多求知欲强的弟子。每年的开学第一课,诸子百家的先师们都循循善诱,请学生们在课堂上一定要踊跃发言,遇到不懂的,不能憋在心里,要善于提问。特别还要加强独立思考的能力,俗话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要中和才行。有了思考后,为免自己的思维太过天马行空,跑偏了轨道,就要多和同学及老师交流,在交流中,多个独立的灵魂在交汇,说不定能碰撞出新的高度。学生们深以为然,于是,无论是儒家、墨家,还是道家,都涌现出来了一些极具独立思考能力的学生,经常能和老师产生充满智慧的对话。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
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子贡:贫穷却不去做谄媚别人的事,富贵但从不以此骄傲,这样的人怎么样呢?
孔子:不错,不过还不如贫穷内心也快乐,有钱了也讲礼守礼。
子贡问怎样做一个君子,孔子说:“你想说的话,先脚踏实地做到了,再来宣布于众,这样的人就是君子。”孔子总是能给学生醍醐灌顶式的指导,但有时候,学生中也有不少思维角度刁钻的人,总能给老师们醍醐一灌,淋了一身湿。墨子的主要主张是兼爱非攻,和学生们讲课,也是从这一母题无限延伸,说得多了,有个叫巫马子的学生禁不住疑问:“你说兼爱天下,并没有看到什么有利的,我不爱天下,也没什么害的。两者都没效果,为什么你只认为自己正确,而觉得我是错的呢?”战国时期的老师,都很善于举例讲故事,墨子回答说:“假如有个人在这里放火,一个人拿着水准备去浇灭火苗,一个人举了火把打算让火烧得更旺,都还没有做,只是准备这样做,这两个人你更认可哪个?”巫马子很实诚:“我觉得捧水的人行为是正确的,拿火的人是错的。”墨子说:“对啊,我也认为我兼爱天下是对的,而不是不爱天下。”巫马子说:“你说的兼爱,我还是觉得不对啊。人跟人的感情怎么可能完全无等差?比如我爱隔壁邹人比爱偏远地区的越人多,爱鲁人比爱邹人多,爱我家乡人比爱鲁人多,爱我家人比爱我家乡的人多,爱我爹妈比爱家里其他人多,爱我自己又比爱爹妈多一点……这都是从我个人立场自然有的想法。打我,我会痛,打别人,又不痛在我身上,我为啥要把别人家棺材搬到自己家里哭?替别人痛?所以,遇到紧急时刻,我只会杀别人保全自己,不会杀自己去利别人。”其实,巫马子的话“爱有等差”是世界上最自然的感情,人的感情必定更关爱自己亲近的人,可墨子也没被问倒。墨子:“你这个想法,你打算公诸于世,还是自己藏在心里想想?”墨子说:“嗯,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有一个人支持你的主张,那一个人就会在二选一的时候杀你而利自己,十个人推崇你的想法,那就有十个人会杀你利自己,天下人都喜欢你的主张,天下都来杀你……反过来,一个人不认可你的主张,这一个人就要杀你,因为他觉得你散步的是不和谐的言论,有十个人不认可,那十个人就要杀你,天下人……总而言之,认不认可你主张的,都要杀你,什么叫祸从口出,这就是啊。”《墨子》没记录巫马子后面怎么反驳,因为他是墨子和其他门徒编辑的。但显然,墨子的辩论存在巨大的漏洞,首先,巫马子并不主张到处杀人,只是在我与别人之间必须二选一的时候,人必然是选择自己优先;其次,认可巫马子主张的,为什么就会杀巫马子?二选一的情况不是随时发生,即使人生有时会遇到,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和巫马子处在“必须二选一”的情况;最后,不认可巫马子主张的,仅仅因为他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就去杀他,他们得处于怎么样的乱世啊。不喜欢和动手杀人也没有必然关系,这中间差了一个太平洋的距离。除了巫马子,墨子门下善于给老师提问的还有不少人,有一个叫跌鼻的也是其中翘楚。有一次,墨子生病了,跌鼻很奇怪,因为墨子推崇鬼神,认为鬼神对人间有监视,他们赏善罚恶,对做坏事的人才进行惩罚。于是跌鼻问:“先生说过,鬼神都是很明智的,能看见人间万事万物,也能给人间降灾降福,做好事的就会得到奖赏,做坏事的就会得到惩罚。可先生你是圣人啊,为什么鬼神还让你得病?是先生你说得不对,还是鬼神并不那么明智,亦或是……”跌鼻没好意思问出来的是:老师你不会瞒着我们做坏事了吧……墨子没好气,自己生病了,弟子不关心病情,反而跑来讽刺,回答说:“我生病跟我主张的鬼神明智有啥关系?人生病的因素很多,鬼神只是监视人间,进行奖罚的其中一个,就像房间里有很多扇门,没这扇门,还有很多种让人生病的渠道呢。”跌鼻心说,那如果你做的都是好事,那么大能耐的鬼神咋不管你,让你好人生病呢?面对这样的学生,尽管很锻炼自己的思维能力,但墨子真的很心累。不过,关于巫马子的身份,现在颇多争议。有人认为他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儒门弟子,因此专门找茬,但巫马子辩论中的主张,并不符合儒家思想,倒和杨朱的“利己”想法有些异曲同工;有人认为,他只是《墨子》为了表达自己的观念而凭空设置出来的一个辩论人物,以对答的方式阐述自己的理念,最后获胜和占理的都是自己,等于“竖个靶子自己打”。如果真是如此,墨子的逻辑转折尚且有待提高……庄子偶尔也能感受到墨子的难堪,弟子里总有些不那么省心的。庄子的主张是避世,不太爱管尘世间的纷扰,宁可做一只在烂泥里打滚的乌龟,也不愿上朝堂被人供奉。简而言之,为了不受约束,不干996制的工作,他就只想当个与世无争的“废物”。而“废物”往往能得到逍遥自在。受他影响的门徒,自然也都是这一套避世和逍遥游的思想。有一次,庄子带弟子们去爬山,到山里遇到一群伐木工在砍树,然而大家都绕开一棵长得挺繁茂的大树,只砍它周围的其他树木。庄子很奇怪,询问缘由。伐木工说:“这棵树没啥用。”类似于做家具、造船需要用什么材质的树,但这棵树却用不上。庄子觉得此次课外的这堂课格外生动,趁机回头对学生们再次打定心剂:“嘿,看到没,没用的反而可以享受上天赋予的完整寿命。”然后一群人继续游山,逛到差不多天黑,庄子带着大家下山,到一个朋友家里吃便餐。家童平时喂养得多,对大雁的情况比较熟悉,问主人:“家里的大雁有一只会叫,有一只估摸声带坏了,不能叫,杀哪只呢?”这下,庄子不说话了。在场的学生也陷入了沉思,没一人发言。第二天,有个学生实在是忍不住了,还是委婉地来问庄子:“昨天那棵树因为没啥用而能活下来,后来那只大雁因为没用被杀……所以老师,到底我们该做个有用的人,还是没用的人?有用跟没用,你站哪边?”庄子心说,好家伙,就知道有人在这等着,于是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有用没用,两边都不行,我只能选站在中间了。”末了,又跟学生扯了一通逃离有用和无用的范畴,借我一双翅膀,逍遥九天,做个逍遥游的人。又叮嘱大家专注修德行才把话题圆过去。庄子、墨子的问题,孔子也遇到过,而且孔门里出了位最著名的杠精,宰我。宰我跟孔子学习以后,经过老师的提倡,也很喜欢提问题。有一次,在孔子讲孝道里的“三年守孝期”环节时,宰我问道:
“三年之丧不已久乎?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穀既没,新穀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
子曰:“於汝安乎?”曰:“安。”“汝安则为之。君子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故弗为也。”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大致意思是,宰我说:守孝三年也太久了,而且老师你不是提倡我们日常生活都要尊礼、守礼吗?如果三年就干守孝这一件事,而不搞搞礼乐,那礼也坏了,乐也崩了。依我看,一年就够了,一年时间,咱们去年的粮食也吃完了,新的粮食也该播种了,不耽误事。
孔子说:就守一年你心安吗?
孔子(╮(╯▽╰)╭):你心安就行,你开心了好了。宰我出去以后,孔子唠叨:宰我真不仁啊,孩子出生后三年才能离开父母的怀抱独立行走,守孝三年他都做不到,难道宰我对父母连最后三年的爱都没有吗?其实,宰我是从实用主义出发考虑,毕竟不能因为丧礼耽误农事。孔子则还是从人性的角度审视宰我,而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事实上,古代的守孝三年,不是满打满算三年整,而是两年零一个月,就算第三年。而守孝的过程正是“礼”的行为准则之一,“礼”是贯穿到生活方方面面的,日常生活的一粥一饭都在践行礼,丧礼,也是礼的一种,怎么会三年不行礼而导致礼废呢?不过,即使孔子这会儿觉得宰我就是全校最差的一个学生,还爱抬杠狡辩,后来却也对他改观了。由孔子的推荐和带领,孔门弟子大多得以在鲁、卫、齐等国从政,而宰我也到了齐国协助齐简公,并严格按照老师所教的,尊国君而抑制底下膨胀的卿大夫,使乱了的社会回到有秩序的正轨。但世道的崩坏,非一人一力能扭转乾坤,宰我和齐简公后来死于齐国的田氏内乱(田氏代齐),孔子得知后,沐浴斋戒三天,在明知国力悬殊的情况下,依然多次请求鲁国发兵攻打齐国,或许正是为宰我痛惜。因为宰我,孔子又发明了一则名言:“听其言而观其行”——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论语·阳货》以前觉得宰我是个杠精,看他说话就觉得他没出息,后来发现,鉴定一个人不仅在于听他说什么,还要看他怎么做。“于予与改是”,宰我身体力行地改变了孔子的观念。微信公众号IOS版已改版,如果还想找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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