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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们,起来喝药了——欧洲历史上竟有那么多毒杀亲夫的例子 | 王顺君

王顺君 搜历史 2020-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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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16年2月6日(而非网传的1187年2月14日),潘金莲温柔地扶起了卧病在床的武大郎,娇滴滴地轻唤了声:“大郎,该吃药了。”满脸病容的武大郎惆怅而又惊恐地望着妻子,正欲推辞,却被潘金莲扯住,强行往他嘴里灌药汤——

影视剧中潘金莲毒害武大郎的场景 

事实上,这幕场景从未真实存在,而是存在人们想象中对于女性毒杀亲夫的恐惧,尤其是一位娇艳放荡的年轻美女因为爱慕虚荣和淫乱而毒害亲夫,更令人浮想联翩。毒杀丈夫的潘金莲不存于历史之中,却有一位17世纪的意大利女性为文艺复兴时期想离婚却离不了的女性们给出了一个富有创意的解决办法:给老公们下毒,让他们一命呜呼。由于女性客户们蜂拥而至,最后毒死了600多名男性,成就了史上最成功的连环杀手,这样有趣又惊世骇俗的历史,大多数人对此知之甚少,我们今天就来八一八这位寡妇制造者的故事。

和家喻户晓的虚构人物潘金莲不同,这位真实存在的“杀夫圣手”的名字鲜为人知,她的名字叫朱莉亚·托法娜(Giulia Tofana),是一位生活在17世纪意大利南部的女性,她的外貌据说是妖艳美丽的,但并没有留下任何画像,因为当时绘制肖像还是少数人能够享受的服务。

 油画《爱情药》描绘了一位在调制药剂的女巫 1903 伊芙琳·德·摩根(Evelyn De Morgan)绘

这位朱莉亚研究过制药学,从小在药剂师工作时在旁观看,故对如何制作毒药稔熟于心。她母亲名叫托芳妮娅·达达摩(Thofania D'adamo),原本就是一个会制造毒药的女人,将配方传给了她,然后她经过改良,便制造了“托法娜仙液”(Aqua Tofana)。该液体含有亚砷酸、铅和颠茄。后来奥地利的查理六世的御医在潜心研究后,认为这其中还加入了西班牙金苍蝇提取物,其中的斑蝥素含有剧毒。还有人认为其中蕴含蟾蜍和金鱼草的提取物等成分,甚至还有传说混合了疯子的唾液。液体清澄透明,无色无味,适宜于添加在可口的饭菜中,而不易被发觉。而且寥寥数滴即可致命,无需把人按着往嘴里猛灌,可以杀人于岁月静好。真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良品。

那么,请问哪里可以买到?

自然是找到朱莉亚·托法娜。

对于纷至沓来,满意而去的女顾客们,旁观者自然疑窦丛生,为什么17世纪的意大利女性要争做谋杀亲夫的潘金莲?那是因为在文艺复兴时代,婚姻往往是包办的,而且作为天主教七件圣事之一的“婚配”圣事,几乎不太可能出现离婚的情况,历史上很多国王想离婚都没成,例如号称“尊严王”的法兰西国王腓力二世想和第二任妻子丹麦的英格堡离婚,离婚官司打了将近二十年,向数位罗马教皇上诉,腓力二世伪造亲戚关系,不惜颜面对外宣称自己阳痿,还把妻子关押在城堡内,切断供给,各种阴招损招都使出来了,最终还是缺乏合法离婚的途径,死到临头腓力终于认命:这婚是离不了的了。后来的英格兰亨利八世的离婚官司更是闹得惊天动地,举世闻名,因为实在被罗马教廷拖着离不了婚,亨利一气之下,为了“二奶”安妮·博林另立国教会,造成国内反对声四起,为了平息民怨,建立圣公会之权威,他大开杀戒,至1537年为宗教改革大约处死了72000人,占当时英格兰总人口的3.5%。在这样血流成河之下,罗马教廷还只承认他六次婚姻中的两次,可谓非常硬核了。

这个时代连君主贵族想离婚都要脱层皮,何况一介女流。当时婚姻往往以利益为基础,没有感情基础的一对男女被安排度过一生,而女性在婚后沦为丈夫的财产,不少女性在丈夫家族内丧失话语权,一些不幸的妇女遭受家暴和虐待,此时丈夫的死亡倒成为解除婚姻的最佳途径。于是,女性客户们对“托法娜仙液”趋之若鹜,就完全可以理解了。就像一位作家总结得那样:“对于那些被困于无望婚姻中的旧时代的妻子们而言,毒药是她们仅有的武器。

“仙液”被伪装成美白化妆水装在精致的小瓷瓶,这一小瓶化妆品放在女人的一堆化妆用具中,完全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或者放在精致的香水瓶中,有一位机智的作者打趣在一个世纪中,“那不勒斯没有一位女士不拥有一些不能公开的香水,她自己能认出那小小的玻璃瓶。”还有就是伪装成“圣尼古拉甘露”(Manna of St Nicholas),这是带圣徒画像的小玻璃瓶,里面盛有从巴里教堂里圣尼古拉的骨头上析出的液体和圣水的混合物,当时将此甘露当作治疗疾病的万灵药,也是虔诚妇女家用之物。就在这些毫不起眼的女性用品之中,隐藏着丈夫们的噩梦。

精美的“尼古拉甘露”瓶 

仙液的使用方法是怎样的呢?

据说仅需用4-6滴“托法娜仙液”就能让人一命呜呼。第一滴,效果不甚明显,丈夫可能仅仅是感到身体不适,略有些虚弱无力,加上一些心情不佳,有点烦躁不安,但此时根本就不需要看医生。第二滴,疲倦和无力感愈加明显,妻子可以表示出对丈夫身体状况的极大关切和焦虑,没有人会怀疑她。医生可能会嘱咐妻子好好地照顾丈夫,她可以亲自用纤纤玉手为其烹调食物,这样第三滴会很方便地让丈夫服用。到了第三滴病症就非常严重了,即使最充满活力的男人都会倒下,症状包括呕吐、腹泻、极度口渴和消化道的炙热感等痛苦的症状。医生则在一旁则感到万分困惑,因为他开出的药方竟然毫无作用。第四滴将彻底杀死受害者。但这个过程一般非常缓慢,仿佛病人生了某种慢性疾病一样,但丈夫可有足够的时间写遗嘱、做临终告解和终敷圣事,这在当时非常重要。在中世纪人们之间最大恶意的辱骂就是“愿你毫无征兆地暴毙!”17世纪的天主教徒也是如此,因为突然死亡让人来不及进行宗教仪式,死后灵魂的去向就会非常悲催了。垂死的丈夫有时间悔罪,可保他死后升入天堂,可以说这细腻的程序里浸透着女性特有的冷静和体贴入微,也减轻了凶手的负罪感。

 文艺复兴时期的药剂瓶,可能被用来装毒药

丈夫死后,妻子甚至可以要求尸检,仙液之“仙”此时又体现出来了,什么也不会被检查出来,旁观者只看到了遗孀的眼泪,回忆逝者最后的时刻,也没有筋挛和抽搐,他似乎死得毫无痛苦。于是,无论丈夫生前如何身强力壮,都被当作病亡,他的一切都随棺木深埋入地下。未亡人穿上了黑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嫁给追求者,假如丈夫资财富有或者出身贵族,她将继承一大笔遗产,成为富有的寡妇,所以当时还有人将“托法娜仙液”戏称为“继承药”。

一位年轻的贵族寡妇 1600年左右 雅克颇·达·埃珀利(Jacopo da Empoli)绘 

彼时的意大利贵族寡居女性通身黑衣,头上戴着夸张翘起如翅的黑纱,风一吹起,仿佛夜后临世。奇妙的是,一旦丧失了肉体的主人,她们就能和男人一样肆无忌惮地追求情欲,甚至是权欲。例如奥林匹娅·潘菲利(1591-1657年),她守寡之后和小叔子乔万尼·巴蒂斯塔通奸,并用家族的金钱和手腕心机将其推上圣伯多禄的宝座,成他为教皇英诺森十世,自己则摇身一变,成为控制整个天主教的“女教皇”,卖官鬻爵,酣歌博奕,大肆敛财。当前情人教皇死亡之后,她从教皇床下拿走两个装满黄金的箱子,却寡廉鲜耻地拒绝承担任何丧葬费用,自称“我只是个贫穷的寡妇”。“寡妇”这一身份在那个时代不仅不是令人避之不及的悲剧,楚楚可怜之下,反而倒成为可以无限压榨利益的挡箭牌。

 一身寡妇黑衣的奥林匹娅,她被政敌讽刺为“女教皇”,是罗马教廷的实际控制者

这就难怪带着女儿行走江湖的朱莉亚·托法娜生意好到飞起,她收取巨额报偿,很快就发展为6人组成的制毒贩毒的团伙——其中两位女性制毒员加两位女性推销员——后两位是罗马女人,很显然是担任该城市的分经销商一职。下毒的艺术作为一门生意,能如此风生水起,和罗马黑社会的地下组织的犯罪天堂不无关系,连那些听取不幸女人告解的神父,在听完她们声泪俱下的哭诉抱怨之后,都会给她们和毒药销售员们牵线搭桥,暗中收取中介费用,简直成了一条龙服务。

“托法娜仙液”的受害者不计其数,连教皇亚历山大七世都注意到大街上的年轻寡妇多得非比寻常,听取告解的神父们也传出很多风言风语。毒药受害者中,地位最显赫的当属弗朗切斯科·塞西(Francesco Cesi)公爵,公爵的妻子玛利亚·阿尔多布兰迪尼(Maria Aldobrandini),比公爵要年轻近30岁,和他结婚时年仅13岁,被人形容为“年轻而美丽”,婚后,她被数位英俊的追求者所纠缠,他们给她写了大量的情诗。在意乱情迷之下,她受到一位名叫吉罗拉莫的神父的蛊惑,神父向她介绍了毒杀团伙,而此时她丈夫已经患病,于是,一瓶“圣尼古拉甘露”通过神父转手侍女,递到了公爵夫人手中,她都没有按照常规操作,直接把一瓶液体倒空,倒霉的塞西公爵两天后就一命归西,也没有尸检,便被陈尸于密涅瓦教堂中。

一位阿尔多布兰迪尼公主的大理石胸像,1650年左右 

虽然后来毒杀小组供词中提到此事,但这位高贵的遗孀因为家族势力,丝毫不受影响,她一直活到1703年,才高寿而死。那位黑心神父也没受到任何惩处。朱莉亚·托法娜,这位几十年中制造了无数寡妇的传奇下毒者,她的结局又如何呢?

历史在此开了一个玩笑,史上最牛“寡妇制造者”朱莉亚·托法娜其实一直活在阴影中,她人生结局扑朔迷离。虽然很多地方都描述了东窗事发的故事,有一位女人在端给丈夫毒汤时,突然改变主意,她阻止丈夫喝下汤,这让丈夫满心狐疑,逼迫她说出实情。她被押送官府,最终供出了毒杀团伙。慌不择路的朱莉亚·托法娜虽然躲进教堂,最终还是被抓住,和她的女儿和同伙们于1659年在罗马伏法。这个结局可以说大快人心,但事实上,很多人都记载朱莉亚·托法娜确实是死了,但是死在床上,寿终正寝。还有更逆天的记载:她躲藏进修道院安度晚年。

她的毒杀小组确实最终覆灭,在疯狂作案后,她们遭到了“钓鱼执法”。一位名叫乔万娜·德·格拉迪斯(Giovanna de Grandis)的同伙被抓住了好多次,她都设法逃脱,然而纸包不住火,罗马当局从佛罗伦萨请来一位贵妇为她设置了圈套,她向乔万娜控诉自己不幸的婚姻,并愿意为解脱而支付一笔巨款,正当双方在交易之时,两名警员和一位公证人从帘子后走了出来,他们当场牵来几只流浪猫狗来测试瓶中液体,它们很快全死了,于是,她们被逮捕并遭到审讯,迅速被判有罪,有5人被绞死,她们的顾客也有46名受到牵连,她们大多来自社会底层,而教皇亚历山大七世下令不得调查尊贵的玛利亚·阿尔多布兰迪尼夫人。她们在几十年中到底到底帮助了多少女人杀夫,已经无法统计,有传言说至少毒杀了600多位丈夫。

传奇的“托法娜仙液”从此湮没人世了吗?当然没有了,时不时这种神秘的毒药就会重出江湖,18世纪初有一位法国道明会的修士让·巴蒂斯特·拉巴特(Jean-Baptiste Labat)描绘他在旅行至那不勒斯时的见闻,1709年,有一位老妪在此地用“托法娜”杀死了数百人,而且还受到了当地天主教会的庇护,但此举激起民愤,奥地利的那不勒斯总督威尔里希·冯·道恩(1669-1741年)无视教会抗议,下令将她从寻求庇护的修道院中强行拘捕,并带至蛋堡受审,并在将其处决后,将她的尸体抛甩到庇护过她的修道院的墙壁上。

威尔里希·冯·道恩(Wirich Philipp von Daun)的画像,由于这位奥地利陆军元帅的铁腕,才处决了一位受教会保护的“托法娜仙液”贩卖者 

这个“尸体拍墙”的场景被很多历史学家嫁接到朱莉亚·托法娜的结局,事实上,这位老妪和著名的托法娜关系不明,猜测是其下毒集团的漏网之鱼,之所以常用“猜测”,“据说”如此字眼,这是因为她们的生意属于不得见光的罗马黑道,而且连拉巴特也抱怨当地的枢机主教弗朗切斯科·皮尼亚特利(Francesco Pignatelli)实为下毒者的上级保护伞,意大利混乱黑暗的社会和教会使得真相扑朔迷离,在中世纪末期,意大利人就有“投毒者”的恶名,给不喜之人下毒如家常便饭。文艺复兴时代,恶名昭彰的博尔吉亚家族就擅用毒药“坎特雷拉”(cantarella)让政敌领便当。一国上下均是如此,“托法娜”仙液受害者的真正人数恐怕数量惊人。

一枚文艺复兴时期可以暗藏毒药的银质戒指 

“托法娜仙液”最著名的一个受害者就是“乐神爱子”—— 沃尔夫冈·阿马德乌斯·莫扎特。1791年,病重的莫扎特仍在努力地谱写《安魂曲》,他自认为已中了托法娜之毒,他在临终前如此讲道:“我绝对坚持不了很久,我确信我已中毒。”他继续说道:“有人给我下了托法娜仙液,并算好我死掉的时间了。”当然很多历史学家并不认为莫扎特是被“托法娜”毒死的,对他的早亡有各种说法,但当事人却言之凿凿自己为“托法娜仙液”所害,至少可见托法娜的毒药传奇流传甚广,影响极深。

油画《莫扎特之死》1918 查尔斯·爱德华·钱伯斯(Chas. E. Chambers)绘 

据统计,女性最喜欢的谋杀方式就是下毒,这使得她们能以安全距离杀人,并且没有暴力屠杀的各种丑态和肮脏,所以女人和毒药之间有着无法解释的特殊联系——青春的躯体,眉目的媚态,柔软的手腕、温情的言语和精美的器皿,却包含浅浅一口的毒,仿佛爱欲令人欲罢不能,目眩神迷。就让人因一时的糊涂,喝下她们藏好的毒吧。

油画《博尔吉亚的一杯酒》 1893 约翰·科利尔(John Coll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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