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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敏︱从“淡巴菰”到“相思草”:“烟”的意象化进程及书写策略

文艺研究编辑部 文艺研究 2022-03-25

象牙旱烟袋 中国烟草博物馆藏


本文原刊于《文艺研究》2021年第3期,责任编辑陈斐,如需转载,须经本刊编辑部授权。


摘 要 “烟”从军队“驱寒辟瘴”的医疗物,发展成大众消闲敬客的休闲品,是其进入诗歌领域的前提。清代诗词中,烟从大众休闲品,一变为诗人文雅生活的造境物,再变为有识之士的忧国媒介。烟在某一阶段诗歌中呈现的主要样貌,与当时烟的社会发展状况息息相关。清人为烟另拟“相思草”之雅号,在来源上编造“忘忧”“返魂”韵事,将韩菼、厉鹗等名人嗜烟之事经典化,将呼出烟气比附为“巫山云”,以此提升烟的诗意内涵。咏烟诗在顺治、康熙朝多用近体,至雍正、乾隆年间渐多长篇古体,体式的选择既出于作者的艺术自觉,也与不同时代他们对烟的认识状况有关。清人对烟气、烟味、烟名等的具体书写,也有规律和技法可循,可以评出优劣高下,这对我们将当代新事物写入诗词,颇有借鉴意义。

 

  晚明以降,伴随着新航路的开辟,域外文明对中国历史进程的影响越来越大。原产自美洲的烟草、番薯、向日葵等农作物,发明于欧洲的眼镜、望远镜、自鸣钟等日用品,都在清代融入世人的日常生活,并且进入诗歌之中。与具备书写传统的本土物品相比,外来物品入诗,面临着更多挑战。首先,它们应超越原初的实用功能,成为文人的审美对象,引起文人吟咏的兴趣;其次,作为舶来品,它们没有故实可征,如何形成固定的审美联想、获得诗意提升,是个难题;最后,在没有前作可供借鉴的情况下,又该采用怎样的体裁和技法才能更好地描写它们,也是操觚时颇费斟酌的。这些都是研究诗歌中的外来文明需要考虑的问题,而学界目前还没有深入的讨论。本文拟以清代诗词中的“烟”为例,对上述问题作一尝试探讨。


  目前学界关于古代烟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农学和史学领域,比如考证烟草的传入时间、传入路线、禁烟活动等[1]。而对烟草与文学的关系,还没有予以足够重视[2]。事实上,烟草与文学的关系十分密切。乾、嘉时期,陈琮著《烟草谱》,以二十年之力搜罗群书,辑得234篇咏烟作品[3]。于此之外,笔者又采摭到二百二十余篇。这一数量较之具有上千年书写历史的茶、酒文学,自是远远不如,但相较于同时期其他外来物品的吟咏篇章,则算数量众多了。在清代诗词中,烟从大众休闲品一变为诗人文雅生活的造境物,再变为有识之士的忧国媒介,最终升华成了诗意符号。还原烟的意象化和诗意化过程,探究其书写策略,不仅可以通过总结古代外来物品入诗的经验,为中华诗词在今日的传承创新提供启示,还可以一窥清代文人诗性的精神世界。


陈琮吸烟小像,选自《烟草谱》,《续修四库全书》本


《烟草谱笺注》书影,中国农业出版社2017年版


一、“烟”意象的生成与演变


  崇祯末年,烟草开始进入诗歌之中。现存最早涉及烟草的诗歌,是方文《都下竹枝词》二十首之一、之八,前者写崇祯皇帝的禁烟令,后者写女子吸烟[4]。这两首诗的创作,正值烟草风靡大众之时。王逋为浙江嘉兴人,自云:“予儿时尚不识烟为何物,崇祯末,我地遍处栽种,虽三尺儿童莫不食烟。”[5]事实上,早在嘉靖晚期,烟草就已传入中国。起先的数十年间,烟草主要被视为“驱寒辟瘴”的药物,流行于军队将士间。随着战乱频繁,烟草被征战将士传播到全国各地,进而风靡于普通百姓中,进入诗人视域。在明末清初的58首咏烟诗歌中,只有周卜年《沁园春·咏烟》和许虬《向灯花吸烟漫赋》提及烟的所谓“驱寒辟瘴”作用[6],其他诗歌中烟的作用主要为消闲敬客。这说明,烟引起诗人注意的,不是其最初的所谓药用价值,而是新衍生出的休闲价值。雍正以后,“驱寒辟瘴”虽偶尔出现在诗中,但只是在叙述烟史时被提及,在诗人的实际生活中,烟基本上不是被当作药品吸食的。可以说,烟从在军队中被当作医疗物演变为大众的休闲品,是其进入诗歌领域的前提。


七世纪印第安人吸烟浮雕,选自《中国烟业史汇典》


  顺治、康熙两朝,咏烟诗词多以女子为主体。作者通过描绘女子吸烟时的动作、神态、容饰和环境来展示女性的妖娆妩媚或表达男女情思。相应地,吸烟场所为闺房,衬托着珠帘、熏篝、妆镜、侍儿等意象,内容十分香艳。如尤侗《董文友有美人吃烟诗,戏和六首,用烟字韵》之一:“起卷珠帘怯晓寒,侍儿吹火镜台前。朝云暮雨寻常事,又化巫山一段烟。”[7]将女子吸烟时的烟气比作巫山云,进而引出男女情事。清初共存21首咏烟词和35首咏烟诗,其中像尤诗这样以男性作者身份写女性吸烟的占据泰半,有11首词和23首诗。清初咏烟词用艳体,沿袭了晚唐、五代以来的“花间”传统,这一书写方式为随后的咏烟词所继承。而其之所以多用艳体,原因有二:一是有众多女子吸烟的现实基础,此一新鲜事足够引起男性诗人的好奇和吟咏;二是在书写初期烟草诗意不足的情况下,采用艳体可以增加诗歌的美感。


印第安人使用的烟管 中国烟草博物馆


  顺治、康熙朝的其他咏烟诗词,多以体物方式展开,几乎没有融入作者的个人情志。作者通常会叙述烟草起源,描摹烟丝、烟气形态,或略提吸烟功能,细辨烟草味道,描述吸烟流行的风气,周卜年《沁园春·咏烟》、戴鉴《沁园春·吃烟》二首、余光耿《天香·烟》等作品皆是如此[8]。烟的功能,此时主要表现为消闲敬客。如方孝标《吃烟》“沙畦摘焙传方法,上炕宾朋当款留”[9],写塞上以烟留客的风俗;魏荔彤《醉香春·咏烟筒》“时闲适,偶留宾,盈腔热念聊相慰”[10],写以烟消闲待客的生活。在写个人吸烟的诗中,个别文人开始发掘烟的新功能,如陈元龙酷嗜吸烟,其《咏淡巴菰》四首之三“益气驱朝雾,清心却昼眠”,之四“良宵人寂寞,藉尔助高谈”[11],谓烟可以驱睡魔、助高谈,初步涉及烟的人文意蕴。


各类烟具 中国烟草博物馆藏


  无论是描写女子吸烟,还是以体物方式介绍烟,都与诗人的自身生活没有太大联系。事实上,在清初二十余位咏烟诗人中,有证据明确吸烟的,只有陈元龙、魏荔彤、许虬等少数几位。清初吸烟文人数量少,直接导致这一时期咏烟诗词产量低以及咏烟作品缺乏个人情志。而雍正以后,随着文人吸烟的增多,咏烟诗词不仅数量剧增,内容也发生了很大改变。


  雍正、乾隆时期,咏烟诗词从顺治、康熙朝的五十余首,激增至三百五十余首。诗人咏烟热情高涨,有时还进行大型的咏烟唱和。厉鹗少孤家贫,其兄贩烟草以养之,故于烟“好之尤至”,又“恨题咏者少,令异卉之湮郁也。暇日斐然命笔,传诸好事”(厉鹗《天香》咏烟词序)[12];其所赋《天香》咏烟词,先后和者二十余人。参与厉鹗唱和的陆培,于乾隆十六年(1751)也发起烟草题咏,“倡为青韵六首,一时名流和者数十人”(厉鹗《烟草唱和诗序》)[13]。稍晚的纪兆蕙与其兄、其妹在家庭酬唱中联句作《咏烟》七律,一时传为佳话,次韵唱和的好事者达23人[14]。又朱履中刊刻《淡巴菰百咏》,其编辑目的是“刻以和”——希望引来他人和作,“后先辈凡有赐和之作,随和随编,随编随刻,庶流播人间”[15]。诗人们以烟为对象相互唱和,以此联络情感、展示才华,是清代中期诗坛的一道颇为亮丽的景观。


  随着吸烟和咏烟风气的盛行,烟被赋予了颇为丰富的人文内涵。烟常常被用来展示文人真趣。如陆言《烟》“吟怀助我衔杯后,风味撩人试茗前”[16],谓烟可以增文思;高澍《烟》二首之二“解闷添清韵,奇功补内经”[17],谓烟可以破愁闷;汪师韩《烟》四首之二“倾心还有壶公在,鼻观通参出愈奇”[18],谓烟可以参禅;蒋诗庭《烟》“一缕氤氲由寸管,五云缥缈接飞仙”[19],谓烟可以拟神仙。咏烟诗中的女子逐渐退场,代之而起的主角是文人士子,与之相伴的意象则换成了茶、酒、香、棋、画等。作为外来物品的烟,在清代中期彻底融入了富有诗意的传统意象群,成为构建文雅诗境的一分子。如顾翰《烟》二首之二:


  兰丝一样翠纤纤,位置棋枰与画奁。嘘气略存云意思,唾香应免鹤憎嫌。烧余椒桂心原热,卧到藤萝梦亦甜。此后吟髭容漫捻,晴窗不畏考诗严。[20]


此诗写文人吸烟、午睡、吟咏等日常生活。吸烟之地有棋枰、画奁,应是书房。在这个与文人关系最密切、最富文化气息的空间里,诗人时而开喉长吸,温暖身心,时而吐气成云,领略香味。香暖的烟气,令午梦亦甜,更增加了梦后诗思。又如赵庆熹《沁园春·嘉定竹烟筒圆润可爱,茗香姑母索词篆刻其上》“琴余书后无聊。便浓注薰丝着意烧”[21],书写弹琴、读书后的吸烟活动。高世烟》六首之四“看花选石和香咽,移榻临池对墨喷”[22],将吸烟与选石、学书并提。可见,烟已经完全融入文人生活,成为和琴、棋、书、画一样富有韵味的事物。



  烟由大众的休闲品一变而为诗人的造境物,与晚明以来文人对文雅生活的刻意经营密不可分。此种文雅生活,宋人赵希鹄在《洞天清录》中已有描绘[23],但宋人所乐,乃法书、名画、古琴、旧砚等文人专属之物,而明清文人除了对此完全继承外,又有很大拓展。晚明享乐之风盛行,世人皆流连于声色、饮食等感官享受,文人亦能在声色、饮食中营造一种超尘绝俗的清雅况味,作为个人情感的寄托甚至安身立命之所。将世俗生活予以文雅提升,是明清文人文化的重要特点。晚明袁宏道《觞政》之论酒,清初卫泳《枕中秘》之论美人、李渔《闲情偶寄》之论衣食住行以及高濂《燕闲清赏笺》、文震亨《长物志》、程羽文《清闲供》等,都是将世俗生活文雅化的指导书籍。其具体作法是,藉古玩、服饰、饮食等日常事物的品评、摆设、赏玩和使用,来营造一个兼具美感与知性的生活世界,简而言之,即以物造境。此种生活意境,因其超尘脱俗,可谓之“清”。随着吸烟文人的增多,烟也被视为造境物品,并且形成了“清”的美学意蕴。如吴文徽《烟》:“醉时嘘吸足清娱。”[24]骆存智《烟》:“助人清兴晚风前。”[25]周融《烟》:“香清肺腑欲通仙。”[26]


  到了晚清,受“禁烟(鸦片)运动”影响,烟又成为有识之士的忧国媒介。鸦片虽被清人称作“烟”或“洋烟”,但它属于毒品范畴,与作为休闲品的烟有根本区别。鸦片对国民身体造成的巨大伤害以及由此引起的战争落败、税权丧失、白银外流等问题,给有识之士带来强烈冲击,他们发起声势强劲的“禁烟运动”。晚清以戒烟为主题的作品很多,所写多为鸦片,如唐景崧《戒烟》:“寂寞帘栊涕泪天,青灯风味割缠绵。”[27]后来,“禁烟运动”由禁鸦片逐渐扩展到禁香烟。例如,在清王朝的最后一年,上海出现了“劝戒纸烟会”“不吃卷烟会”等组织。香烟也被认为和鸦片一样会对国家造成危害。如许家惺《禁纸烟》二首之一“金钱外溢满篝车,拈得巴菰学醉花”[28],谓纸烟造成白银外流;赵熙《满庭芳·叶烟》“微烟。香袅袅,能消国力,酒税同颁”[29],谓吸烟造成国力衰弱。


《劝戒香烟论》书影,上海美华书馆宣统二年版


  综上,烟进入诗歌之中的前提是其超越当时人所以为具备的医疗功能而衍生出了休闲价值,也就是说,烟引起文人大量吟咏的原因是其被视为文雅生活的造境物。烟在不同阶段诗歌中呈现的主要样貌,与当时烟的社会发展状况息息相关。因此,在解读烟的意象内涵和情感意蕴时,需要结合诗人所处的社会环境。

  

二、“烟”的诗意提升


  烟作为舶来品,并无故实可征,所以最初的咏烟诗词以白描为主。然而,诗人并不满足于此,他们不断将超出实用功能之外的理念和人事附着烟上,以丰富其内涵,这一过程即烟的诗意提升。某物能否提升为诗意符号,取决于两个条件。首先,要被赋予超出物质本身的理念或人事,如莼菜之诗意,不在于口腹之欲的味美,而在于由莼菜勾起的张季鹰事和乡思[30];其次,要历经一代甚至几代人的共同书写,以此获得约定俗成的认可,如莼菜成为乡思符号,有赖于唐代诗人的集体书写。


  一般而言,作为实用性的物品,被人关注的往往是其实用功能,它们很难让人产生诗意联想,例如用作充饥的面饼、米饭等物;而用作休闲的茶、酒等物,则比较容易激发诗人的审美意愿。这是咏面饼、咏米饭作品远少于咏茶、咏酒作品以及后者更易出现佳作的原因。清代文人将对烟的关注点从“驱寒辟瘴”转移到破孤闷、增文思,将烟从实用物转变为闲澹物,由此发现清欢和雅趣。这是烟获得诗意提升的前提。概括而言,清代文人对烟进行诗意提升的策略主要有以下几种。


  第一,为烟草另拟雅称。烟草在传入之初,有“淡巴菰”“金丝薰”[31]“金丝烟”[32]“淡把姑”“淡肉果”[33]等名。“淡巴菰”“淡把姑”“淡肉果”是西班牙文“tabaco”的音译,“金丝”之名着眼于烟草色黄、质细的外形,“薰”则是指烟的气味。这些名字虽然一直被写入诗中,但过于质实,在诗中只能作为一对一的指示符码,很难予人更多的联想,简单而言,即缺乏诗意。所以,清人为烟草重拟了一个内涵丰富的雅称。沈穆《本草洞诠》载:“烟草,一名‘相思草’,言人食之,则时时思想,不能离也。”[34]沈氏此书初刻于顺治十八年(1661),是最早记载烟名“相思草”的文献。由于烟的致瘾性,人吸食之后,会对之念念不忘,故以“相思”命名。名字与物性非常契合,加之相思是人的普遍情感,有着悠久的书写历史和深厚的文化积淀,所以“相思草”之名迅速流行开来,被不少诗人用为烟之代称,如朱一飞《烟》:“最爱相思草,根从吕宋传。”[35]


《景岳全书》《露书》 中国烟草博物馆藏


  从“淡巴菰”到“相思草”,对烟草称呼的转变,既是烟草文化本土化的开始,又是诗意提升的起点。烟草不再仅仅是一种吸食物,它还被赋予了“相思”的情感内涵。如何承燕《满庭芳·美人吸烟》“流连怎禁得,相思暗结,闲闷难捐。算消遣春愁,此最为先”[36],写女子思念爱人时,吸烟以消除愁闷。这样,相思便流衍为咏烟诗词的常见主题,而烟草也和红豆一样,成了相思的象征符号。


  第二,在烟草来源上编造韵事。康熙朝刘廷矶《在园杂志》云:“关外人相传,本于高丽国。其妃死,国王哭之恸,梦妃告曰,冢生一卉,名曰‘烟草’。细言其状,采之焙干,以火燃之而吸其烟,则可止悲,亦忘忧之类也。王如言采得,遂传其种。今则遍天下皆有也。”[37]乾隆时阮葵生《茶余客话》亦载此事,然注其来源为明人小说[38]。按,此事不见于今存的明人笔记小说,可能出自明清之际的道听途说。这一韵事由烟的破闷捐愁功能演绎而出,又比附中国的忘忧草,因其饶有诗意,后来发展成咏烟诗词的常用典故。如黄畹《满庭芳·烟》“且莫问、明妃梦里,草色满天涯”[39],即用此事,且与王昭君事相结合。


  烟草来源的另一传说,见于康熙三十年(1691)沈李龙刊行的《食物本草会纂》:“相传海外有鬼国,彼俗人病将死,即弃置深山。昔有国王女病革,弃之去,昏愦中有芬馥之气,见卧傍有草,乃就之而嗅之,便觉遍体清凉,霍然而起,奔入宫中,人以为异,因得是草,故一名‘返魂烟’。”[40]乾隆时,陆烜将之演绎得更加具体、神奇:“淡巴国有公主死,弃之野,闻草香忽苏,乃共识之,即烟草也,故亦名‘返魂香’。”[41]此事荒诞不经,应源于吸烟有“销魂之乐”的现实感受,又模仿中国传统的返生香故事改编而成。《太平御览》卷九五二引《十洲记》曰:“聚窟洲中,申未地上,有大树与枫木相似,而华叶香闻数百里,名为‘返魂树’。于玉釜中煮其汁,如墨粘,名之为‘返生香’。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42]“返魂”一事,随后也成为咏烟诗词的常用典故。如沈光春《烟》“晨梦乍醒先握管,香魂可返即登仙”[43],用“返魂”来形容清晨吸烟之乐。


烟草


  第三,集中引用名人吸烟故实,将之经典化。王士禛《分甘余话》载:“韩慕庐宗伯嗜烟草及酒,康熙戊午与余同典顺天武闱,酒杯、烟筒不离于手。余戏问曰:‘二者乃公熊、鱼之嗜,则知之矣,必不得已而去,二者何先?’慕庐俯首思之良久,答曰:‘去酒。’众为一笑。”[44]韩慕庐即韩菼,康熙十二年状元,官至礼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学士,以经学见重士林。韩菼名气本大,加之记录者为大诗人王士禛,遂使这则轶事广为流传,后来被查为仁《莲坡诗话》卷下、阮葵生《茶余客话》卷二○、史梦兰《止园笔谈》卷三、徐珂《清稗类钞·饮食类》等书引用[45]。韩菼嗜烟与厉鹗《天香·咏淡巴菰》唱和二事,并成词林谈烟佳话,被文人不断写入诗词中。如何其伟《烟》:“嗜之尤者韩尚书,鱼熊去取深踌躇。后有太鸿亦至好,恨少题咏传巴菰。”[46]道光举人陈渊泰的《烟》二首之二:“嗜烟尤至厉樊榭,执管不离韩慕庐。”[47]都将韩菼、厉鹗作为嗜烟者的代表。又嘉庆六年(1801)状元顾皋的《烟》二首之二:“龙涎香咏淡巴菰,樊榭山人绝妙词。此后继声谁许并,西湖新制纪家诗。”[48]“纪家诗”即上文提到的纪氏兄妹咏烟联句,只不过他们名声不如韩、厉二人显赫,故书写者相对较少。事实上,陈琮《烟草谱》对各类吸烟韵事的著录,也有着将它们经典化的用意。


  第四,比附与烟草相关的典故。首先应该提及的是出自宋玉《高唐赋》的“巫山云”[49],本是男女相会之典,因吸烟时呼出白色烟气,如云一般,所以也常被清人借来比喻烟气。如王昶《天香·烟草和厉太鸿作》二首之一“伴岑寂、何须玉尊倒。飞遍巫云,剪灯夜悄”[50],写夜灯下香烟缭绕的场景。当吸烟之人为女子时,用此典更为贴切。此外,还有引《赵飞燕外传》中唾花典故来形容吐烟者[51],如高世《烟》六首之五:“笑揩鸾袖香生唾,醉上桃腮红晕潮。”[52]有隐括李贺《天上谣》“呼龙耕烟种瑶草”[53]句者,如陆言《烟》:“一枝瑶草露书传,海外呼龙种紫烟。”[54]



  烟的诗意提升,是烟的文化内涵不断丰富的过程。从清初到清季,新的内涵不断产生。清代诗人从烟的属性出发,与中国已有文化相结合,以此获得亲切感和认同感,这促进了烟文化的本土化。下面,让我们以两首词作进行比较,来检验烟诗意提升后的效果:


沁园春·烟

周卜年

  何物居然,金管罗囊,人人自随。费星星榆火,因人乍热,丝丝茧缕,使尔成灰。声价平平,面庞草草,漫厕椒兰未见遗。人间世,算寻常臭味,只合如斯。     尔其解媚人兮。问嘘气成云是也非。笑一番吐纳,不堪频恋,十年温饱,何处相思。南海槟榔,西川醽醁,敌瘴冲寒似过之。风尘外,有无情姜桂,亦沁心脾。[55]


满庭芳·烟

黄畹

  南国三千,东亭十二,纷纷尽是烟花。天香一阕,别谱小樊家。雅有仙人佳制,多情处、语带霏霞。且莫问、明妃梦里,草色满天涯。       奈相思无限,离离红豆,片片青鸦。怎春风不到,清兴都赊。那识个中滋味,争辨得、宜酒宜茶。黄昏后,携樽独对,芳气两周遮。[56]



前词作者周卜年,字吉安,江西吉州人,生活于明末清初;后词作者黄畹,为晚清晋江女词人。周词作于烟草传入初期,词中尚存对烟的好奇,整首词围绕烟的物理属性和吸烟者的情态进行描摹,体物不可谓不工,然过于质实,内容也显得比较空洞。相比而言,黄词引入厉鹗和高丽妃事,且化用“相思草”的别名,大大地丰富、升华了词的诗意,显得清空不少。黄词较周词更胜一筹,除了黄氏才情更高外,也受益于二百年来烟草书写所积累的经验。

  

三、咏烟作品的体裁与技法


  清人以烟为题,创作了一批烟草文学,所咏对象涉及旱烟、鼻烟、水烟、卷烟等多个种类,还包括烟筒、烟囊、烟壶、烟缸等吸烟用具。涉及文体有诗、词、赋、传、铭、启、制、序、说、赞等,其中以诗和词最为常见。


  咏烟诗在顺治、康熙朝以近体为主,逮及乾隆,渐多长篇古体。盖在初期,文人对烟知之较少,近体四句、八句,已能将烟之来源、性味以及吃烟形态囊括殆尽。而随着文人对烟的了解程度加深以及吃烟掌故的积累,可供书写的内容大大地丰富了,故能够采取长篇古体铺陈、腾挪。篇幅短的绝句,往往从烟的某一点展开,如前引尤侗《董文友有美人吃烟诗,戏和六首,用烟字韵》之一,对烟的描写只有“烟气”,该诗重点是引出男女情事。篇幅长的古体,则能将烟草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或将吸烟者的动作和神态描摹入微。如乾隆朝的诗人陆耀,以博物之才著《烟谱》,于烟之生产、制造、典故了如指掌。其所作七言《烟草歌》,凡22韵,从烟草的生长、采摘写到旱烟、鼻烟的制造,内容十分丰富[57],被阮葵生评价为“形容尽致”[58]。又如翟灏的五言排律《咏烟草》,共36韵,从烟草的耕种、生产、贩卖写到烟筒、烟袋的制作,再重点铺叙吸烟过程与感受,最后引入故实议论烟之功过,内容丰富而又详略得当[59],被王端履评价为“组织工细,布置妥帖”[60]。


旱烟袋 中国烟草博物馆藏


  咏烟词用调以《沁园春》和《天香》居多。《沁园春》词牌多用四言偶句,这种类似赋的句法,适合铺张排比,施之体物十分恰当,正如谢章铤说:“填词宜选调,能为作者增色,如咏物宜《沁园春》。”[61]仅《全清词·顺康卷》及其补编所录19首咏烟词中,用《沁园春》调的就有6首,其他词牌至多才2首。顺治、康熙朝,以《天香》咏烟者,仅余光耿一人,自雍正、乾隆间词坛宗主厉鹗用之咏烟后,《天香》遂成为词人咏烟的经典词牌,仅《全清词·雍乾卷》所录,厉词而外,尚有24首。及至清末,仍有不少词人沿袭这一词牌咏烟,如俞樾《天香·吸淡巴菰烟,蹙口出之,一一皆成圆圈,亦闺中之一技也,为谱此词》以及姚华、郑文焯等人的咏石涛和尚鼻烟壶的作品[62]。《天香》能成为词人咏烟最爱用的词调,除了词坛宗主厉鹗的巨大示范效应外,还因为烟与调名“天香”联系紧密。


  基于烟与某物的类似性,模仿前人吟咏该物的经典作品,是清人写烟的一种构思策略。厉鹗选择《天香》咏烟,是看到烟与香的相似之处,以此规摹南宋遗民词人同调之咏龙涎香诸作。特别是在具体笔法上,厉鹗对王沂孙同调词多有借鉴。如王沂孙《天香·龙涎香》开头云“孤峤蟠烟,层涛蜕月,骊宫夜采铅水”[63],厉鹗《天香》咏烟词开头曰“瀛屿沙空,星槎翠剪,耕龙罢种瑶草”[64],都以奇幻之笔介绍物之来源,且意境相似。徐震修的五古《淡巴菰词》[65],则从采烟联想到采莲,学习南北朝的《西洲曲》[66]。《西洲曲》开头云“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徐诗曰“江南草色青,江北愁思绝。双鬓红云卷,单衫紫丝结”;《西洲曲》云“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徐诗曰“开门郎不至,出门采巴菰”;《西洲曲》云“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徐诗曰“望郎郎不至,骀荡逐春风。春风悲荡子,别恨何时已”。从章法、句式到具体用词、修辞手法乃至主题表达,都亦步亦趋,这是书写新事物时的一种便宜方式,然缺乏创造性。


骨管白铜石榴旱烟袋 中国烟草博物馆藏


  清代咏烟诗歌,最为出色的作品大致有两种创作方式。一种是以奇幻之笔写物,化熟悉为神奇,在求新求变中将物性之美展示得淋漓尽致。如翟灏《咏烟草》:“乍疑伶秉龠,复效雁衔芦。墨饮三升尽,烟腾一缕孤。似矛惊焰发,如笔见花敷……清禅参鼻观,沆瀣润咙胡。幻讶吞刀并,寒能举口驱。餐霞方孰秘,厌火国非诬。”[67]用诸种比喻,引神话传说,将吸烟情状写得魔幻异常,别具一番美感。袁枚特地摘出这些句子作为警句,认为翟诗“典雅出色,在韩慕庐先生《烟草》诗之上”[68]。另一种是略形传韵,极少在烟的外在形态上着墨,而是通过塑造吸烟者的风采来展示烟的魅力与韵味。如女诗人沈彩的《食烟草自哂》:“自疑身是谪仙姝,沆瀣琼浆果腹无。欲不食人间烟火,却餐一炷淡巴菰。”[69]通过将烟与“人间烟火”类比,把自己塑造成“谪仙子”,既写出烟的清韵,又表现出自己超尘绝俗的气质。又如吴应泰《烟》二首之二:“心持半偈定香含,五蕴空空本旧谙。欲乞禅家三昧火,旋教鼻观静中参。”[70]将烟比作礼佛之香,自己则化身参禅人,枯坐空寂,观鼻端白。以上两种方式,分别源于咏物的两大传统写法——“体物”和“托意”。翟诗力在摹形,处处不离物,却能将眼前之物写得灿然一新,赋予物象丰富的审美联想;沈诗、吴诗看似写物,实亦写人,诗中融入了作者的胸襟和寄托。两种方式,各具特色,运用之妙,存乎作者之心。


  清人对烟之某一特性的描写,也有技法可循、高低可辨。如诗人好以云比喻呼出的烟气。纪兆蕙《烟》云“喷出口边云叆叇”[71],人口吐云,有违常理,但若似赵翼《吃烟戏咏》“岂学仙能吸云雾”[72],引入仙人,则甚为自然。又如吴蔚光《天香·咏淡巴菰》“薰人没绪。喷几叶、巫云撩乱”[73],不仅有违常理,而且“巫云”的引入,颇为生硬,与该词意境不太切合。相较之下,高世《烟》六首之五“此身愿化为云雨,晨夕氛氲傍翠翘”[74],用典圆润妥帖,且意境融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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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如写烟草味道,大多数诗人爱援引茶、酒、橄榄、槟榔等物进行比附。如王又曾《天香·咏淡巴菰》“恁般滋味,比橄榄、槟榔犹愈”[75],过于质实。而前引黄畹词“那识个中滋味,争辨得、宜酒宜茶”,不说烟味,只说所宜,更教人神往。


  又如引入烟草别名“相思”。最下者直接引用,如蒋诗庭《烟》“巴菰肇锡令名传,别号相思袅细烟”[76],没有将“相思”别号的情感内涵表现出来。略高一筹者关合烟与人,如窦国华《烟》“若教红袖凭栏立,引得相思入艳篇”[77],相思的出现缺乏逗引,略嫌突兀。最上者,如朱汉倬《天香·淡巴菰》“嫋嫋湘筒翠裹。待散尽、氤氲露珠唾。一寸相思,心灰意惰”[78],以“烟灰”关合“心灰”,进而隐括李商隐诗句“一寸相思一寸灰”[79],引出相思前有铺垫,所以比较自然,且将“相思草”这一别名隐含在词句中,耐人寻味。再如前引黄畹《满庭芳·烟》“奈相思无限,离离红豆”,将烟烬比作红豆,视为相思的象征,十分巧妙。如朱、黄二人之引典有据、化典无迹,可谓善咏烟矣。


  上文勾勒了“烟”意象生成与演变的轨迹,并以此为基础分析了其诗意内涵及文人对它的书写策略,旨在揭示“烟”这一舶来品与实用物的本土化和诗意化过程。清代是一个中外文化交流十分频繁的时代,在域外文明与新兴文化的冲击下,文学题材之新、内涵之丰富远胜前代。从日常生活的诗化与清代文人对待外来文明的态度这一视角,审视清代文学的新变、重新衡估清代文学的价值,是个颇有潜力的学术增长点。本文只是初步尝试,期望更多的同道加入研究。


注释


[1] 目前这方面的研究成果主要有汪银生《中国烟草的历史、现状与未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袁庭栋《中国吸烟史话》(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年版)、陈维国《吸烟与清代社会》(南昌大学2007年硕士论文)、宋军令《明清时期美洲农作物在中国的传种及其影响研究——以玉米、番薯、烟草为视角》(河南大学2007年博士论文)、川床邦夫《中国烟草的世界》(张静译,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班凯乐《中国烟草史》(皇甫秋实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等。期刊论文数量众多,兹不赘述。

[2] 目前研究古代烟草与文学关系的成果仅有刘耘华《烟草与文学:清人笔下的“淡巴菰” 》(《上海师范大学学报》2012年第3期)、汪从文《〈烟草谱〉与烟草文学》(《山西农业大学学报》2013年第2期)。汪文简单介绍了《烟草谱》中的咏烟诗词。刘文论述了烟与名公巨卿、江南文人、妇女以及笔记小说之关联,认为烟之于清代文学,其催发灵感功能的贡献远大于对烟的直接描写。本文则侧重发掘咏烟诗词的价值,并以烟为例,详细分析外来物品是如何入诗的。

[3] 陈琮辑,黄浩然笺注:《烟草谱笺注》,中国农业出版社2017年版。该书所录咏烟诗词都不载题目,为叙述方便,本文引用这些诗词时都加上了题目“烟”。

[4] 潘超主编:《中华竹枝词全编》,北京出版社2007年版,第163页。

[5] 王逋:《蚓庵琐语》,《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249册,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73—574页。

[6] 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全清词》编纂研究室编:《全清词·顺康卷》,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6827页;许虬:《万山楼诗集》卷一七,《清代诗文集汇编》第97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404页。

[7] 杨旭辉点校:《尤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510页。

[8][55] 《全清词·顺康卷》,第6827、8171、9156页,第6827页。

[9] 方孝标著,唐根生、李永生点校:《钝斋诗选》,黄山书社2014年版,第301页。

[10] 张宏生主编:《全清词·顺康卷补编》,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880页。

[11] 查为仁:《莲坡诗话》,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36页。

[12][13][64] 罗仲鼎、俞浣萍点校:《厉鹗集》,浙江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第243页,第524页,第243页。

[14][16][17][19][20][22][24][25][26][35][41][43][46][47][48][52][54][70][71][74][76][77] 《烟草谱笺注》,第322—348页,第334页,第283页,第327页,第319页,第315页,第318页,第323页,第330页,第280页,第18页,第338页,第456页,第485页,第372页,第315页,第334页,第374页,第352页,第315页,第327页,第325页。

[15] 朱履中:《淡巴菰百咏》,杨安国编:《中国烟业史汇典》,光明日报出版社2002年版,第30页。

[18] 汪师韩:《金丝录》,《中国烟业史汇典》,第10页。

[21] 陈乃乾编:《清名家词》,上海书店出版社1982年版,第22页。

[23] 如赵希鹄《洞天清录序》曰:“明窗净几,罗列布置,篆香居中,佳客玉立相映,时取古人妙迹,以观鸟篆蜗书,奇峰远水,摩挲钟鼎,亲见商周。端砚涌岩泉,焦桐鸣玉佩,不知身居人世。所谓受用清福,孰有逾此者乎?”(赵希鹄等著,尹意点校:《洞天清录(外二种)》,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年版,第3页)

[27] 施懿琳主编:《全台诗》第10册,(台湾)“国立”台湾文学馆2008年版,第72页。

[28] 《二十世纪诗词文献汇编》编委会主编:《二十世纪诗词文献汇编·诗部》第2辑第4册,巴蜀书社2011年版,第139页。

[29] 王仲镛主编:《赵熙集》,浙江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999页。

[30] 刘义庆撰,刘孝标注,龚斌校释:《世说新语校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767页。

[31] 姚旅著,刘彦捷点校:《露书》,福建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61页。

[32] 张介宾著,王大淳等点校:《景岳全书》,浙江古籍出版社2017年版,第1630页。

[33] 方以智:《物理小识》,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237页。

[34] 沈穆著,张成博等校注:《本草洞诠》,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6年版,第180页。

[36][50][73][75][78] 张宏生主编:《全清词·雍乾卷》,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5796页,第1166页,第6035页,第673页,第8894页。

[37] 刘廷矶著,张守谦点校:《在园杂志》,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117页。

[38][58] 阮葵生著,李保民点校:《茶余客话》,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483页,第483页。

[39][56] 嶙峋编:《闺海吟》,华龄出版社2012年版,第461页,第461页。

[40] 沈李龙:《食物本草会纂》,《中国烟业史汇典》,第166页。

[42] 李昉等编:《太平御览》第9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462页。

[44] 王士禛:《分甘余话》卷二,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5] 《莲坡诗话》,第36页;《茶余客话》,第483页;史梦兰:《止园笔谈》,石向骞主编:《史梦兰集》第2册,天津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87页;徐珂编:《清稗类钞》,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6305—6306页。

[49] 萧统编,李善注:《文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876页。

[51] 伶玄:《赵飞燕外传》,《穷怪录(及其他四种)》,中华书局1991年版,第6页。

[53] 徐传武点校:《李贺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30页。

[57] 陆耀:《烟谱》,《中国烟业史汇典》,第14页。

[59][67] 翟灏:《无不宜斋未定稿》卷一,顾廷龙主编:《续修四库全书》第144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63—264页,第263—264页。

[60] 王端履:《重论文斋笔录》卷一,《续修四库全书》第1262册,第519页。

[61] 谢章铤著,刘荣平校注:《赌棋山庄词话校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71页。

[62] 俞樾:《春在堂词录》,赵一生主编:《俞樾全集》第18册,浙江古籍出版社2017年版,第23页;姚华:《天香·咏石涛贝多树子鼻烟壶》,邓见宽校注:《弗堂词·菉猗曲》,贵州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23页;郑文焯:《天香·石涛和尚为胜国楚藩之裔,以诗画逃禅,高逸绝世。海盐陈氏藏其所制鼻烟壶,以西藏贝多树子为之,上有程松门刻小像并壶铭。余爱其朴栗古致,为赋一解,乞得此壶,亦香国中鼻功德也》,《樵风乐府》卷六,(台湾)世界书局1981年版,第12页。

[63] 王沂孙著,吴则虞笺注:《花外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页。

[65] 阮元、杨秉初等辑:《两浙轩录补遗》卷七,《续修四库全书》第1684册,第676—677页。

[66] 沈德潜编:《古诗源》,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第70页。

[68] 袁枚:《随园诗话》,王英志编纂点校:《袁枚全集新编》第9册,浙江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321页。

[69] 沈彩:《春雨楼集》卷六,肖亚男主编:《清代闺秀集丛刊》第15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4年版,第160页。

[72] 赵翼:《吃烟戏咏》,李学颖、曹光甫点校:《瓯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1280页。

[79] 李商隐:《无题四首》之二,李商隐著,冯浩笺注:《玉溪生诗集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386页。



*文中配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单位:厦门大学人文学院

|新媒体编辑: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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