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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武汉市民,想为这个城市做点事情

吴美芬 云林街十七号 2022-05-10

1月23日,武汉市公共交通停运。一些本地的私家车主决定为医务人员护航,免费接送他们上下班,并运送救援物资到各大医院。34岁的车车便是其中一员。


文 | 吴美芬

 

从1月底开始,车车几乎跑遍了武汉每一个医院,为医护人员送上民众捐赠的物资。


2月6日,我联系上车车时,他说如果是匿名,可以接受采访。他认为自己做的事情不值得一提,也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正在做这件事,怕他们会担心。

 

以下是车车的自述:


来自医生的提醒

 

我是湖南人,在武汉创业,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几年,对它有非常深厚的感情。

 

1月中旬,家里几个人都发烧了,14日我去社区医院看医生,15日带小孩去协和医院儿科看。不管去哪家医院,医生一听说是发烧,都问最近去过华南海鲜市场没?


车车的朋友圈


当时医院看发烧的人已经很多,听肺声和验血排队很长。医生是我的朋友,给我透露说平时要做好防护、戴口罩之类的。他没有很明确地说是一件什么事,但确实提醒过我。

 

我没怎么看新闻,很多消息都是医生朋友告诉我的。大概1月23日左右,我就在考虑要不要带全家回到湖南老家去,但后来又决定全家留下来。武汉已经是我的家了,不管我走到哪里,这里总让我惦记着,所以我们就没回老家。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在武汉做了很多年公益。

 

去年武汉暴雨洪涝时,马路被淹掉,很多车过不去,我们车队自发组织去救援,为一些小学送吃的,还去白沙洲的大学城,把困在里面的大学生一波一波地运出来。我们很愿意为这个城市去做一些事情。

 

1月底,有几个朋友跟我讲医院的物资非常紧缺,我们就想着出点力,筹集点资金购买口罩、防护服等医疗物资捐给医院。我们负责运送物资到医院,武汉这么多家医院,包括协和、红十字会、省人民、中南医院等,几乎每一个都走过了。

 

2日3日,我送物资到红十字会医院。此时,医院门口已经被围栏围起来,进不去。我只好给接收物资的医生打电话,电话通了没人接,我想他可能在抢救病人,没敢继续打。

 

后来,在门口看到有个医生走过,就喊住他。他当时也是比较急,回应的语气特别急。我跟他说明来意,把物资给了他。他跟我说,绝对不会弄丢,一定会交到我联系的那个医生手里。

 

我跟他说,这些物资就是给你们白衣天使的,不管最后到了谁手里,不重要,只要发挥了该有的作用,我就觉得很好。

 

那时很多大医院都在发物资紧缺的求助公告,社会都看得到他们的信息,都在关注他们。

 

但还是有一些小医院根本没有人关注。


“我情绪崩溃了,蹲在路边哭了好久”

 

2月4日,我去了一个很小的医院,叫做普仁医院,这家医院也有很多人在看病。我给联系的医生打了电话后在门口等。

 

等了10分钟,医生下来了,我看到他身上并没有穿医生该穿的防护服,脸上没有口罩。我没有去问他原因,但是我觉得他应该不是不想穿,可能是不够或没有。我怕耽误他的时间,所以没跟他确认这件事情,直接把东西交给他。

 

他接过后,给我鞠了个躬。这一下,让我很难接受,我的情绪崩溃了,蹲在路边哭了好久。


车车的朋友圈

一线医护人员在这么辛苦的情况下,他还感谢我。后来他加我的微信,还不断地给我说谢谢。其实应该是我们感谢他。

 

2月2日,我去协和医院送物资,物资科的一个医生跟我说,现在政府要求他们增开700个床位,但最后只开200张。他说:“我也很想开700张,但真的是开不了,物资不够,不能让我的医生和护士裸着上去给病人看病”。

 

我们是在协和西院碰的面,他带着几个医生下来取物资,我看到这几个医生戴的都是普通医用口罩,没有穿防护服。

 

去医院时,我都是穿着一整套的防护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那些医生看着我,投来的都是那种羡慕的眼光。我还戴着护目镜,他们连护目镜都没有。

 

我呼吁社会,尽量把N95口罩给一线医护人员。我知道很多人需要被救助,但这些医生现在才是最可怜的。医生在最前线救助病人,工作完了还回家,有些医生的家人也被感染了。

 

就好像,我去医院送物资,很注意做防护,这也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


1月31日,车车送消毒水到江汉区社区医院


1月29日,我在汉口医院和新华医院,看到很多医护人员穿着厚厚的三层防护服,戴着三层手套和隔离面罩,不停地走动给病人打针和护理,工作强度很大。

 

住得太远的医生回不了家,医院就给他们安排宿舍或者酒店,像三医院、省人民医院等。也有很多医生和护士选择暂时不回去休息,身体扛不住了,就直接穿着防护服轮流去休息半个小时。什么都不脱,因为防护服脱了就受污染了。

 

为了节约防护服,他们休息时直接穿着坐在椅子上睡觉,有的还躺在地板上,睡半个小时,继续投入工作。这在医院都是很正常的状态,一种很真诚为患者的状态,蛮感动的。


1月底,武汉医院里医生穿着防护服休息


我也试过防护服穿一整天不脱,不吃不喝不上厕所,真的很难受。防护服一点都不透气,护目镜不管用口水还是洗手液来擦,戴久了都会有雾气,看不清楚。N95口罩我戴两个小时,就觉得受不了,缺氧头晕。医生都是戴4、5个小时或者一整天。

 

大年初二,我去三医院给一个医生朋友送点吃和喝的东西。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大概十几个小时。他看到我送来物资,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是我的朋友,我们经常一起吃饭,平时他是个很坚强的人,很少掉眼泪。

 

他看起来很憔悴,我们没有聊很多。我也不敢耽误他的时间,送完物资就走。生命很重要,每个病床上都有患者,可能我们在聊的过程中,就会有一两个人去世了。

 

我们也不会要收据、发票之类的。我们是个人捐赠行为,愿意出镜的医生,就拍个照对捐赠人有个交代就行。只要能证明物资是医生拿走了,不愿意露脸也没关系。

 

车车送物资给普爱医院和湖北省第一医院


不能让家人知道我在做志愿

 

这几天在武汉城内奔走,路上的车比以往都少,看到的几乎都是志愿者的车,以前一个热热闹闹的城市,现在特别安静,让人觉得心酸,好像做梦一样。

 

城市别的地方,我们没有过多去关注,就是一心想着快,快快分装,快快装车,快快送到医院,能多跑一家医院,就能多帮到一些医生。

 

我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我在做这件事情,他们会疯掉的。

 

需要送物资时,我就找借口说出去买菜或者到地下车库运动一下,毕竟现在的菜不太好买,有时候要买药,很多药店也没开门,所以时间长点,家人也没有怀疑什么。送完物资马上回家。如果说我还没结婚,没小孩,父母又没在身边的话,我可能也像我朋友一样早出晚归送医生上下班。

 

这些日子我的家人都是隔离在家。他们很乐观,我有一个一岁的小孩,大家的心都在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身上,也不会无聊。

 

别人称我们是志愿者,其实我们不喜欢这个称呼。我们就是这个城市的一份子,是武汉的一位市民。

 

我们只是看到现状如此,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和能力为现状做点事情,如果做不到,就响应国家的号召,待在家里。我们特别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怎么防护好自己。


全副武装的车车


我们不喜欢被称为志愿者,也是因为“志愿者”这个身份很容易受到道德绑架。

 

我身边有几个朋友被媒体采访后,就感觉自己被道德绑架了。因为别人会对你有期待,觉得你应该做什么事情。我们不喜欢也不愿意去接受别人的指点或安排来做事情。

 

我的一个朋友,每天接送医生上下班,被新闻媒体报道后,很多人来找他,希望可以帮忙。有的是社区,希望帮忙接送患者;有的是患者家属,打电话希望帮助家里人住院。其实我朋友接送医生的过程,也不会跟医生交谈什么,怎么能帮得到患者住院呢。

 

还有一些负责撤侨的外国人找来,希望接送他们的侨胞,我们也拒绝了。我们的能力很有限,在医生都接送不完的情况下,是不太可能去帮到其他人的。

 

现在,我因为咽喉炎咳嗽,造成肋软骨炎,医生诊断可能是骨裂,打着绷带在家养伤没出去。我跑了那么多家医院,也有感染的风险,正好在家隔离一段时。

 

我内心是希望自己可以做更多的,已经有志愿者因为受感染去世了。我也想保护好自己的伙伴。

 

我们这些小伙伴都知道,选择做这个事是会有风险的,看到有的志愿者去世了,都感到很难受。但越是这样,越要一起努力,早日让我们城市恢复往日的喧哗热闹。

 

当然,我们都会很注意安全,不仅做好防护,也尽量每天都按时吃饭,保证营养和抵抗力。

 

现在,我的能力不行了,就退下来保护好自己,我也是有家庭的人,上有老下有小,要对他们负责。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文中“车车”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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