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槽嘉峪关的选调生,到底犯了多大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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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失联了呢
武大研究生,毕业后通过选调生考试上岸,却没能留在家乡兰州,而是被分配到嘉峪关这个“偏远戈壁城市”。但很快,她就后悔了。恶劣的环境,不适应的饮食和气候,无尽的加班和陌生的工作,无不让她心生懊悔和不甘。
于是,她就在网上发了一篇名为《山花寻海树,不如就春风》的“小作文”,没想到却被官媒痛批。
这篇“小作文”我看了,是我不喜欢的文风。她说他是文学出身,但我要说,我们学文学的人,文风并不都是这样滥情的。
这应该是一个家境优渥的好学生,从小就被温柔以待,没吹过世上的风沙,把世界想象成一个风花雪月的大乐园。
就像有网友说的,一看就温室花朵,没吃过苦(当然,人不必非得要吃什么苦),向往自由但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而且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她的牢骚,有点矫情,有点夸饰,带着点名校生的矜持和傲慢,偶尔还有点口不择言,用有些官媒的话说就是,乃至于对嘉峪关“恶语相向”。
可就是这一点,加上对选调生的“不尊敬”,就让她犯了大忌,仿佛她犯了多大的罪。否则,你很难理解为啥有那么多媒体连篇累牍,不遗余力地下场批判这个小姑娘。
“极目新闻”说,一个人的“哀叹”抹不去选调生的奉献底色。
“红网”说,不是脱不下“长衫”,只是想举起“高脚杯”。
“潮新闻客户端”说,年轻人“既要又要还要”是大忌。
“新京报”说,部分毕业生浓烈的上岸思维该反思了。
……
尤其是新京报的评论,还上了热搜,阅读量上亿。
众多媒体如临大敌的样子,让人很难相信对手只是个刚毕业一年的女生。
当然,这个女生的措辞、姿态和做法,确实不太让人喜欢得起来,但众多官媒一起下场批判,还是让我没想到。
这是搁以前,媒体们肯定都要寻找个案背后的社会原因了,把矛头指向更宏大的议题,现在倒好,联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姑娘。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我们这里,分配到基层的选调生那么多,武大女生吐槽选调生的“小作文”影响那么大,弄不好就会蛊惑人心。作为喉舌,媒体不得不执行任务,下场批判。
可就是这招数,用得太恶心了。
之前,毕业生哀叹“孔乙己竟是我自己”,媒体要年轻人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没脱下孔乙己的长衫;现在,毕业生吐槽一下选调生,媒体又让年轻人反思为何要有浓烈的上岸思维了。
人家反思怪都是让自己反思,我们的媒体却偏偏爱让年轻人反思。
能反思啥呢?之所以有浓烈的上岸思维,还不是因为水下和水上的就业环境水深火热,岸上体制内的铁饭碗才更加有保障。年轻人早早看透了残酷的真相,苦海无边,水头是岸,有岸就上,省得一不小心给淹死啊。
武大选调生的小作文里,有一个细节是,亲戚朋友劝她说,“公务员多好啊!工资高地位高,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找个稳定工作比什么都重要……”
她一开始听到这话还会生气,会反驳,会崩溃,后来她也接受了。她说是因为她累了,可我认为,她肯定也知道亲戚朋友说的是对的,她无力反驳。
不否认选调生乃至公务员中有不少人有“奉献的底色”,但对更多人来说,选调生和公务员,不过是找工作的功利考虑之一,没有光环,只有利益。
把上岸当做找工作的备选之一,没有任何问题,不需要反思,该反思的是,为什么那么多年轻人都热衷于上岸?是什么原因导致了那么多年轻人都想要端个铁饭碗?是不是我们的整体环境出现了什么问题?
官媒掌握话语权和思辨能力,不去针砭时代的弊病,却要求个体去反思自己的行为。怪不得有人说,舆论正在千方百计地把大时代的坍塌,归咎于小人物的不努力。
他们用生花妙笔,去神圣化一个职业(一个人的“哀叹”抹不去选调生的奉献底色),又阴阳怪气地讽刺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待(不是脱不下“长衫”,只是想举起“高脚杯”),又以高高在上爹味十足地教你做人(年轻人“既要又要还要”是大忌)。
目的就只要一个:若不能合法地让你闭嘴,那就让你被批倒批臭。
“红网”说的没错,武大选调生不是脱不下“孔乙己的长衫”,只是放不下“小布尔乔亚的高脚杯”。
可那又如何呢?有一点点矫情,有一点点虚荣,还有一点点优越感,这并不崇高,但也不是罪啊。
武大选调生的“小作文”里,充满着诗歌,这让我想起福楼拜笔下的包法利夫人,不对,应该是艾玛。艾玛嫁给了平庸的乡村医生,却梦想着书本里传奇式的爱情,甚至两度偷情,负债累累,最后走投无路,服毒自尽。
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个不道德的女人,应该被浸猪笼,可是,作者福楼拜完全没有这么认为,他不但说“包法利夫人,就是我”,而且在把艾玛写死时,他还失声痛哭。
因为福楼拜知道,艾玛是不切实际,是好高骛远,是毛病缠身,可这就是人啊,她是一个真实的人,一个理想主义的人,她值得被同情被理解,而不是被鞭笞被讨伐。
我们这个社会,应该允许一个人保有对诗意生活的向往,我相信也能够让一个普通人过上有点诗意的生活。应该允许普通人对自己的工作抱怨几句,牢骚几句,即使这份工作是选调生。
一个健康的社会,应该容得下几句充满傲慢与优越感的抱怨。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