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艺术 | 家族如何做好艺术品的传承与管理？对话原苏富比(纽约)中国书画部主管 龚继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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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家族办公室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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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艺术品是家族资产配置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不仅可以帮助家族实现财富传承，还可以实现精神和文化的传承。但艺术品作为一种高度的非标资产，在售卖、捐赠、分配和设立信托这些方面都有很多的门道。家族办公室如何帮助家族做好艺术品的传承与管理？《家族办公室》杂志与业内资深专家、原苏富比（纽约）中国书画部主管龚继遂进行了一番对话。
Q1
《家族办公室》：欧美的家族办公室对艺术品管理是非常成熟的。海外知名家族收藏艺术品，不仅是当作资产配置的一部分，还是一种流转有序的历史价值的传承，这方面的逻辑和程序是很体系化的。
龚继遂：是的，国外家族对于艺术品的收藏管理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每个国家的情况不一样，艺术品作为家族资产传承的重要组成部分，主要可分成三个方向：
一是建立非盈利的基金，用于展览、捐赠这些目的，这需要组建很专业的团队来管理。二是作为家族资产配置的一部分，建立信托进行管理。三是将艺术品收藏管理直接交由家族成员参与，还能让其继续成长，做成私人博物馆。
相对于其他资产管理，艺术品作为一种非标资产，管理的难度更大。艺术品在家族财富传承中主要的功能有两个：第一个功能是税务规划，通过捐赠达到合法合规的税务规划；第二个功能是作为慈善捐赠，扩大家族的文化影响力。
Q1
《家族办公室》：我们接触过一些艺术、文化的家族，到今天已经到三、四代了，后人非常有意愿建立家族基金会，把家族精神传承下去。但难点是家族的旁支已经没有这个精力了。另外想捐赠出去，又不太理解信托这个工具，或者慈善艺术基金会的运作流程。所以特别呼吁市场有这样的机构，能帮这些复杂的、多代家族实现艺术和文化传承，找到可持续发展的路径。你有什么建议？
龚继遂：首先我先谈一下捐赠这个问题。无论是捐赠给私人、民间还是公立博物馆。第一是确权，第二是鉴定，第三是估值，第四是捐赠人协调接收方来规划，捐赠之后藏品的目的和教育功能。
在国外，艺术品捐赠甚至还要附带现金捐赠。因为这其中会产生很多费用——管理、仓储、研究、展览的费用等等，这是一笔很大的运营费用。
艺术品作为高度非标准化资产，在确权、确真（伪）之后，分给配偶、子女，一定是按照市场价值进行的，而不是纪念品。
这里面会有一些困难，因为按照目前个人估值或专家估值来分配艺术品资产，往往都不会符合预期。艺术品是一个非标产品，而且市场偏好和流行趋势是不断变化的。
另外，核心艺术品资产是不能分割的，它代表一个家族的文脉。分配核心资产之外的其他艺术品，往往是按照每个人的偏好，在专家估值之后通过彼此的协商来完成，不要指望做到今后套现的时候能达到预估值。
在强调社会贡献的基础上，家族要有一个主理人，形成对旁支的凝聚力。这种凝聚力在守望相助的过程中，会照顾到弱势的旁支。弱势的旁支也能分享先辈的荣光，而这份荣光是通过家族对社会的文化贡献形成的。
所以艺术品的传承，哪怕是对公立艺术博物馆的捐赠，比如王世襄对上海博物馆的捐赠，也能让后人分沾他的声誉和荣光。家族办公室在帮助家族做艺术品的管理与传承，应该要发挥重大的作用。
Q1
《家族办公室》：我们最近接触的一个案例，是在澳洲的一个福建系家族。这个家族有一个主理人，在澳洲盖了几层楼，让家族的每一个旁支都捐艺术品进去。然后再建立一个信托，由他来成立一个艺术和文化博物馆。在这里可以进行家族聚会，也能将家族文化流传下去。是不是符合你讲的模式？
龚继遂：很多华人家族都有守望相助的宗亲传统、家族传统，甚至是几姓联姻，这是身在国外的华人早年艰苦求生自然形成的。
所以结合人类学、族谱系的观点，不是单纯地说他们的艺术品收藏，而是把他们的奋斗史、文献、文物，历代学历、社会地位，从商从政的变迁，乃至当祖国遇到自然灾害时的捐赠，将这些资料收集起来，在族裔群落做巡回展览，可以有极大的感召力和号召力。
这姑且可以称为一个有综合文化影响力的、结合了人类学、族谱系概念的艺术品收藏。要想做好这件事，需要协调人和组织人，你们可以承担起这个角色。
Q1
《家族办公室》：你怎么看待艺术品买卖与宏观经济的关系？对于家族的艺术品资产配置和艺术品板块的建设，你有什么样的建议？
龚继遂：艺术品市场和股票市场、宏观经济有极强的正相关性。宏观经济形势决定艺术品市场价值，艺术品套现的功能和抗风险的功能是极弱的。
艺术品有四种价格不能作为参考，一是原始购入价，很早以前买的艺术品价格，不能成为现在的参考，因为当时价格太低了。二是不能把艺术品的最高成交价格作为现在市场价格的参考。三是不能把高峰期的购买价格作为参考价格。四是不能把别人承诺做的价格作为今天的价格。
艺术品没有固定的定价，只有行情，完全是随行就市。如果一件艺术品在美术史上有位置、有稀缺性，在二级市场有流通性，那么在穿越经济下行周期之后，价格还可以再涨起来。但穿越经济周期之后还有意义吗？首先藏家要不急着要现金，这样才不会变卖。其次藏家和他的后代在美学偏好上会出现差异。比如藏家喜欢齐白石，但齐白石的作品是农耕时代的艺术表达，而现在流行的是信息时代的艺术表达，子女很可能不喜欢齐白石。所以当穿越经济周期后，一件艺术品可能失去了很多的财富传承价值。
我们都是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红利获得者，包括艺术品市场价格也是。所以大家应该放平心态，多考虑艺术品的文化价值，而不要攀比以前的高价。艺术品更多用于家族的文化建设是最好的，这个文化建设既有要保留的部分，也有要变化的部分。父辈要求子女继承你的东西，尊重你的品位，你也要允许子女背叛你的审美偏好，甚至允许子女进行颠覆性的更新，建立起自我认同的收藏体系。
一代有一代人的职责，这一代文化资产的创立者或收藏者，一定要在处理和保留文化资产的过程中，吸收和采纳下一代人的意见。因为未来的保存者是他们，不能自己单独做决定。
Q1
《家族办公室》：一些家族在中国香港做信托，虽然这些信托公司说所有的资产都可以装进来，但艺术品却另当别论，你怎么理解这个问题？
龚继遂：艺术品跨代传承的问题可以分为四个方面：怎么卖？怎么捐？怎么分？如果由于各种技术性的障碍，卖不了捐不了也分不了，就要看怎么委托给信托机构。
艺术品是个高度的非标产品，从确权、从真伪、从价格，这三方面都没有足够的信息对其价值形成判断。艺术品作为易于携带的动产，有时交给一个人是保存还是持有，家属之间都没法确定。很多大藏家去世之后，家属之间发生纠纷，就是因为没有明确的确权，这件艺术品到底属于谁，持有者就是物权所有者吗？
还有确真（伪）的问题。信托机构没有能力甚至没有必要对艺术品做专业鉴定，成本太大、过程复杂。在成熟的艺术品市场里，真伪往往是专家的主观意见，而不是事实。对一件艺术品的真伪可能会有学术争论，但在它的影响范围内，依然有价值。可这对于信托机构来说，就是很难接受的一种资产。另外，艺术品仓储、管理、以及市场变化所带来的成本都不低。
拍卖行现在只收有传承出处的东西——出版过、交易过、展览过、被名家收藏过。没有这些，一律不收。现在要完善对艺术品档案的建设，要有完备的交易纪录、被谁收藏过，这相当于是艺术家作品的户口本。只有当艺术品的“户籍档案”建立起来了，成为有效的、有流通性的资产，信托公司才愿意接受。
综上，艺术品资产对家族文化和家族精神的传承非常重要，但艺术品传承在卖、捐、分和设立信托这四个方面都有很多门道，也有很多问题，所以家族对于艺术品的传承与管理，是一件专业性很高，难度很大的事情，这就需要优秀的家族办公室来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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